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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再会


  清漪随着来人前往元穆的“寝殿”, 所谓的“寝殿”不过就是一个宽敞一点的院子。元穆被慕容延等人拥立为帝, 紧接着就是起兵。元穆这个皇帝,慕容延等人不知道是不是忙不过来,还是根本没有上心, 将元穆往稍微讲究点的院子里头一放, 就算是寝宫了。

  清漪私下几次劝说元穆, 奈何元穆以木已成舟, 拒绝她的劝说。清漪知道元穆已经陷进去了, 不管她怎么说,他都不会听进去。

  何况前段日子, 慕容延似乎还送来了打了胜仗的消息。元穆想要放手,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清漪前脚进门, 才到屋子内, 门就从后背关上了。

  元穆的屋子里头倒是要比她现在住的屋子暖和,清漪在外头手指都已经冻僵了,被暖气一暖, 不禁觉得指节上有些痒痒。她忍不住搓了搓手。

  打量了这屋子几眼。看上去普通的很, 也没有多少与众不同。清漪在那里站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清漪看过去, 只见到元穆满脸高兴,手里持着一卷黄麻纸,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他把手里的黄麻纸递给清漪, “宁宁,你看看。”

  清漪接过,展开一看,大吃一惊。这竟然是封后诏书!诏书上的那几句话,来来回回都是极具常见的套话,但是上头的人名却实实在在是她的,除去最后没有玺印之外,还真的差不多都齐全了。

  “这又是甚么?”清漪提着手里的纸张,浑身僵硬。着薄薄的一张纸,在手里如同有千斤重,她自己看来,该和元穆了断个干干净净。这么多年来,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元穆也不这样看,现在他告诉她要册封她做皇后,清漪一时半会的,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封后诏书。”元穆嘴角弯弯,笑容甜蜜的,似乎含了蜜糖。

  他抬起头来,那双眼睛颇为期待的望着她。清漪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看自己欢喜,要她说好,可是这个好字,她哪里说的出来?

  “你这又是……”

  “我觉得也该了。”元穆唇角含笑,“这段时间,慕容延那边好消息不断,我觉得,迟早我们是要回长安的,特意亲自写了这封诏书,到时候直接令人去办就是了。中书省的那些人,写一道诏书,一群人要争来吵去好半日,不如我自己亲自定下,到时候也免了许多麻烦了。”

  元穆说着,看着她。清漪有些手慌脚乱,而后很快稳下心神。

  “是吗?”清漪转过眼去,她手指轻轻捏着那张纸,她轻笑,“你也太心急了。”

  “早该了,我最后悔的事,及时当年慕容定那厮把你带走的时候,没有和他抗争到底。如果再来一次……”回忆往事,哪怕时过境迁,他额头上的青筋还是爆了出来。当年他无力看她被夺走,只要回想起来,恨意就深了一层,日日夜夜,痛不欲生。

  幸好,苍天有眼。这次他终于可以把原本属于他的心爱之人给夺回来。

  清漪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她知道元穆此刻想要听什么,不想听什么。如果说实话,恐怕两人都要闹个不痛快。这么多天来她一直在说实话,可是没有一句元穆是听进去的,她这会再说,也没有多少用。

  她沉默着不语。

  元穆只当她不信。他一笑,并没有将她的沉默放在心上。一张纸而已,若是她愿意,可以模仿他的笔迹,写多少封都可以。

  “我听说你最近有些不好。”元穆打量着她日益消瘦的面庞,“他们安排的人不好?”

  “无所谓好不好,反正她们在我眼前晃,我也觉得心烦。见不着还更好些。”清漪说着,顿了顿,“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她在这里,除了从元穆这里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消息渠道。

  就算有消息来,也不会送到她这里。元穆做为名义上的皇帝,说不定会知道些。

  元穆让她在床上坐下,又叫人上了酪浆。

  “新的消息还没来,毕竟最近路上冷的很,天降大雪道路结冰。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花上不少时日。”元穆说着一笑,“希望这次他能送来我想听的消息。”

  虽然还没有真正到洛阳举行登基大典,但是元穆言行举止间已经有了皇帝的样子。清漪侧目,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能说的都说了,到了这会,她是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元穆留她在这里住下,“你那里冷冷清清,之前说喜欢清静那也就罢了,但是这个天里,没人伺候,你要怎么过冬?”

  清漪脸一红,两辈子加在一块,她还真的不会怎么做粗活。曾经在慕容定那里做了一小会,后来兰芝来了,她基本上也没做过了。

  “我叫人给你收拾好了。直接住过来。至少你也要为你自己想想,这里的气候不比洛阳。”

  元穆这话句句在理,要是这会病了,就是给自己添乱。五原郡的冬天把人冻死都轻而易举,更别说叫人生病了。

  “麻烦你了。”清漪垂下头。

  元穆一笑,让人去安排。他叫人摆上棋盘,和她对弈。说是对弈,两人根本就没有多少心思在棋盘上,清漪心思重重,棋路都带着三心二意,破绽百出。他只是想和她多呆一会。

  下了会棋,清漪露出点疲倦,元穆就让她回去休息。清漪曾经在路上因为劳累伤到身体,所以元穆格外小心,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她就有别的闪失。

  清漪离开之后,元穆吩咐人把之前伺候清漪的那两个侍女丢到城郊去。

  这样的天气,寻不到暖和的地方,用不到第二日天亮,就会冻死。

  安排完一切后,元穆畅快一笑。

  清漪到了新的住处,和元穆说的那样,比她之前住的地方宽敞暖和。她手指头上结了两三个冻疮,还有脚后跟也是。痒的钻心。

  屋子里头暖和,冻疮这东西就是喜暖,明明是被冻出来的,遇见暖意,就开始痒的钻心。偏偏还不能抓,抓了的话还会疼。

  有人送来了暖手的炉子,清漪接过,坐在床上。想起那道封后诏书,她脑子一阵生疼。疼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后思绪一转,她想到了慕容定,还有两个孩子。她知道慕容定受伤了,却还不知道两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她被掳走之后,这两个孩子过得怎么样了?

  好不好?有没有事?

  这些她都不知道。

  这个城池把她困住了,半点也逃脱不开。清漪抱着手炉,仔细的想了想,要是真有慕容定倒台的那一天,她就算是砸上自己的一切,也不能叫两个孩子落得慕容延儿子那样的结局。

  清漪下定了决心之后,舒出口气。

  他可要争气,可别真的被慕容延给弄死了,要是被弄死了,恐怕慕容谐埋在地下都会跳起来把他给打一顿。

  清漪噗嗤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里的侍女们见着这个冰雪做成的美人儿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动静,突然笑起来。不由得头来颇有些诧异的目光。

  那个美人儿也没搭理她们,自顾自的在那里笑,笑够了又幽幽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口气到底是为谁叹的。

  慕容定的攻势并不如意。慕容延被慕容谐定了个好大喜功,这个没错,但是慕容延也不是无能之辈。

  慕容定的军力远远胜过慕容延,但是攻打城池的结果便是花了小半个月,城门的血被双方的血侵泡个几回。城门紧闭,还没拿下。

  慕容定为此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头发了几回的火,但是城池拿不下来,他也不能找手下将领们的麻烦。

  攻城古来都是攻城的一方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有时候城中粮草充足,包围上一年都拿不下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这样难啃的骨头!

  但是见识过一回事,真正火烧火燎要攻下又是另外一回事。慕容延城门关闭,只要城内不出叛徒,哪怕城内粮草耗尽了,也能够支撑好几个月。

  “……”慕容定望着面前的地形图,地形图上墨黑的线条描画出山川河流状貌,中军大帐内,静悄悄的,连喘气声都没有。

  将领们攻城不利,谁也不敢在慕容定面前说话。慕容定没有斥责,更没有责罚。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不发火,不代表他心里没有火气,一旦真的爆发出来,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慕容定盯着面前的地图半晌,手指在羊皮上缓缓滑过,点在个地方。浓眉紧皱,“打了个半个月了,再过几个月,雪会吓得更大,这地方冷出了名。比不得南边,要到来年四五月才会开始暖和,到那个时候,我都还不知道会成甚么样子。”

  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有时候只是快了那么一点,或者是慢了那么一点,机会擦身而过,兵败如山倒。

  别说东山再起,全家老小的命都指不定保不住。他们这样的人,一旦赢了就是整个天下,但若是输了,想要过平头百姓的日子根本不可能。

  “绕过去。”慕容定道。

  众人一惊,看向他。慕容定头也不抬,他的目光紧紧盯在地图上,“我没有那个功夫和他继续耗下去,他可以学乌龟王八,躲在里头死守不出。但是我不行,他就那么点点家当,没了也就没了,但是我不行。”

  “左中郎将,”慕容定看向杨隐之,“你说呢?”

  “丞相所言甚是。”杨隐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其实有些话他来说更好,但是慕容定之前也没有和他通气过,直接就说要绕过慕容延,他也其他将领一样,都被慕容定这话给一棍子给抽懵了。

  “釜底抽薪,丞相带兵绕过慕容延,直扑五原郡,到那时候,他再做困兽之斗,也毫无半点用处了。”杨隐之道。

  慕容定的意思他们都明白,只是……

  杨隐之抬眼看了周围站着的那些将领们,留下来的会是谁?留下来的将领,要说轻松也轻松,不用和前几次一样,耗费全力攻城。仅仅是要看住慕容延,但是这看住也不是那么简单,毕竟慕容延也不是个傻子,万一要是没看住,人跑了的话,罪过也就大了。

  “你跟着我。”慕容定飞快的下了决定,他指向面前的将领,“你们几人留下看住慕容延,记住一定要把他给团团围住,不能给他有半点的机会!”

  慕容定目光炯炯,看的那几个被点名的将领被他看的低下头,“是!”

  慕容定留下几个将领还有部分军力,驻扎在离慕容延不远之外,拿出和慕容延打持久战的模样。

  他则另外带兵继续北上,打下五原郡再说。五原郡被他给端了,他就不信慕容延自己还能窝在那个地方里头一辈子!

  当初于孟和慕容延南下的时候,几乎是孤注一掷,他们知道要对付慕容定,实力悬殊之下,要是不拿出全部家当来,想要打赢几乎是没有半点可能。所以慕容定绕过慕容延北上,抵抗有,但是却不多。

  遇上那抵抗的人,慕容定放出于孟已死的消息。如果还是坚决抵抗,那么就只有攻打一条路可走了。

  慕容定攻势甚猛,势如破竹。终于逼近了五原郡。

  元穆得知慕容定兵临城下,大吃一惊。慕容延送来的消息里,都是如何打破敌军,甚至慕容定都受伤之类的好消息来。他以为事情会顺顺当当,没想到,慕容定竟然会这么快杀上门。

  大门城门紧闭,城门外日日都有攻城。厮杀和投石机头来的石头每日不断。哪怕元穆住在郡守府里,都能听到石头落地的声响。

  今日雪停,风也不见踪影。他站在院子里头仔细侧耳听了好会,突然他问身边的侍从,“外面攻势怎么样了?”

  随从一脸茫然,“今日外面没有打仗啊?”

  前几日下了一场暴雪,雪势甚大,所以慕容定被迫暂时停下攻城。也不知道这位陛下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站在那里半晌也没有听到声音。到他那儿就是打仗了。

  元穆听后,脸色有些不好。过了好会,他才长长的吐出口气来,“反贼太可恶了。”

  他自小学的是诗书,骑射还是在变故之后才捡起来的。可是他在打仗上面,可谓是一窍不通。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他只会让手下人去办,办的好了,他重重有赏,办的不好他罚就是。

  但现在他就连能用的人,都不知道要找谁。守城的将领是于孟的手下,只听命于孟一人,至于他,他派人问过几次,那将领都是满脸的不耐烦。

  元穆站在雪地里,脸色雪白。

  他的拳头握的更紧,出去的人还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于孟已经丧命了。

  元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如遭雷击。于孟一死,他手下的兵马必定会被慕容延吞并。但现在的情况是,于孟已死,可是慕容延却不知死活。那些于孟旧部各怀心事,至于他这个陛下,被丢在一旁无人搭理。

  元穆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外头的天气实在是冷,竟然比下雪的时候还要冷上几分。哪怕元穆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掌心冰凉。

  “陛下回去吧?”侍从在他身后轻声道。

  元穆点点头,回到了屋子里。

  五原郡的城墙修的高大坚固,城墙之前一片雪白。护城河在北面是个有点鸡肋的东西。南边还好,但是在北面,护城河只要到了冬日就会结冰,冰层够厚,人马在上面通行无阻。

  只见几骑踏冰而来,直接奔驰到城门下,城头上的士兵见状,忙向城池下射箭,箭矢射出钉在土地上,挡住了这几骑的马蹄。

  这几个骑兵拉住了马,仰头大喝,“于孟已死,丞相已经率领大军兵临城下,尔等何必再做困兽之斗!丞相有言,只要弃暗投明,前尘往事一概不咎!你们何必为了一个死人,赔上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

  这十几个骑兵嗓门甚大,口齿清楚,城门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顿时城门上头的士兵面面相觑,守城的将领面色青黑。于孟之死,他当然知道,只是暂时按捺下来,于孟既死,这五原郡虽然只是个边城,但是麻雀再小它也是肉,这里还曾经是沃野镇的所在地,饿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能吞下这么一个地方,说不定也能做出一番成就。

  谁知道慕容定在城墙底下大大咧咧的就把于孟死讯给爆了出来。郡守已死,对军心动摇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何家没有老母孩子,既然能活命,为何要丢掉一条命呢!”下头的人还在继续。

  “放箭!”校尉下令。

  下头那些人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似得,在箭手拉弓之时,拉过马头直接回去,只留下一道离开的背影。

  校尉见到那些人逃远了,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大将败坏的脸色。和身边的同僚交换了一下眼色。

  一日夜里,清漪尚在睡梦中,听到外头脚步杂乱,交杂有惊呼之声,猛地睁开眼。自从经历过慕容延夜里擅自闯入她房门这件事之后,不管夜有多深,她从来不会放任自己沉入深度睡眠里。

  外头声响一起,清漪马上惊醒。

  她不喜欢睡觉的时候身边还有人,何况那些人留在这里,在和不在都是一个样。既然如此,就不必留着那些人。所以此刻偌大的室内只有她一个人,清漪抓起堆放在一旁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她把腰带紧紧扎在长裙外,紧闭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破开。

  清漪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有人大步闯入内室来。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那人的脸,竟然是元穆。

  元穆此刻穿着普通的袍子,头上戴着一顶鲜卑风帽,乍眼一看,竟然和平常鲜卑人没有任何区别。

  清漪看到他这样的装扮,吃了一吓。

  “宁宁,快和我走!”元穆抓住她的手就往外面跑。清漪被他拉的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到底怎么了?”清漪被元穆拉出了房门,只见外面已经乱成了一团,所有的人不管是家仆还是侍女,都尖叫逃奔。

  “有人放慕容定进来了!”元穆咬牙道。他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成真了!若是照着之前他的话,令看守城门的校尉互相监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祸事!

  清漪一呆,元穆拉住她直接穿过杂乱的走廊,直接奔向侧门。

  元穆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座府邸摸熟了的,他拉住清漪直接绕过几道弯路,直接奔逃出门。

  门外火光处处,混乱之中,不知道是谁撞翻了火盆,火光从两人身后熊熊的照耀着夜色的天空。

  外面的街道上可以看到到处逃难的人,马蹄声已经从远处传来,传入人耳里,声声催命。

  元穆脚下一顿,拉住清漪奔向另外一个方向。

  冰冷的空气灌入鼻孔和口腔里,冻的几乎麻木。清漪被元穆带着在街道之间仓皇奔逃。

  可是那些马蹄声依然没有半点停顿,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清漪一把抓住元穆,“你走吧!”

  元穆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反手一把扣住清漪的手,“宁宁,你在说甚么?”

  “你快走,不要带上我了!”清漪说着双手推元穆,四处一片惊乱,恐怕慕容定手下的人马已经赶过来了。

  元穆要是被抓住,恐怕就是死路一条。

  “你在胡说八道甚么?”元穆抓住她的手,目眦尽裂。

  哒哒哒——

  清漪听到疾驰的马蹄声,面色一白,都说熟识一个人之后,哪怕只是听足音都能认出他来。其实马也是一样,熟识之后,哪怕只是听马蹄声,也能认出来。

  清漪抬头,火光之中,一匹黑色的骏马冲驰而来。马上人一身明光铠,兜鏊上的面甲罩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元穆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劲风袭来,在清漪的惊呼中,他下意识的身形一偏,堪堪躲过身后砍来的长刀。长刀在夜色的火光下折射出泠泠冷光。

  那武将拉住了马缰,黑马打了响鼻,四只蹄子在地上刨动。

  元穆抬头正好和那武将双眼对上。

  从面甲里漏出的目光锐利似剑,冷冰冰的目光盯着他。

  那目光似是给他当头倒了一桶冰水,从头颅顺着脊椎直冲四肢。

  慕容定亲自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大尾巴狼撒欢跑来:兔几我来啦啦啦

  前未婚夫:你快去死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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