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书斋 > 十里春风 > 173.路上

173.路上


  清漪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甚么?”

  兰芝此时全靠一口气撑着, 见清漪还没反应过来,急的直跺脚,“六娘子都到甚么时候了, 外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把府周围给围了, 要打进来呢!”

  兰芝话音刚落, 清漪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 光脚踩在地上。

  她几步走到衣架处, 把放在上头的衣服拉下来就往身上套。兰芝急忙走过来给她穿戴,清漪看着兰芝, “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外面的确是有人要打进来。”兰芝手都在哆嗦, 几次都没有把清漪的衣带给系好。清漪干脆从她手里接过来自己系好。

  丞相府周围都会有士兵把守, 平常人完全进不来。这突然生变,留在府里的精锐已经抵抗了。清漪自己几下把襦裙穿戴妥当,抬脚就往外头走, 兰芝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清漪走出来, 听到隐隐约约有厮杀之声从远处传来。

  兰芝脸色一白,清漪摆了摆手,“不用怕, 我们这又不是第一回了。”说罢,清漪道,“去把蛮奴和阿梨都叫起来,这时候还睡, 恐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有老夫人那里呢,派人过去告知老夫人。”

  “是!”兰芝立刻叫侍女们去办。

  清漪吩咐完之后,直接去了正堂。她过来见着几个浑身浴血的亲兵大步走过来,见到她,单腿下拜,“这里危险,还请娘子回去躲一躲。”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清漪眉梢一扬,“外头如何了?”

  慕容定临走之前,留下亲兵在府内,如今有寇来犯,全副武装的士兵立刻将丞相府保护起来。

  “外面正战况激烈。”亲兵顿了顿,“不过那些贼人暂时不会道府内来,还请娘子安心。”

  清漪颔首,外面如何,她不能亲自看。

  “娘子请回道后面。有任何情况,小人都会过来禀报。”亲兵抱拳道。

  清漪点头,手掌握紧了,“好。”说罢,她转身就走。

  外面厮杀之声越发高昂,哪怕人在里头,都能听到些。清漪脚下顿了顿,又迅速向前走去。

  两个孩子都已经被叫起来了,被韩氏给接了过去。韩氏经历过大风大浪,此刻一脸平静。两个孩子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大的变故,都有些惶惶不安。阿梨满脸懵懂,可是小蛮奴却不是妹妹那样,他知道外头发生什么,咬着牙坐在祖母身边。

  韩氏把阿梨抱在怀里,看向一旁的小蛮奴。

  “没事,不要担心。”韩氏伸出手摸了摸小蛮奴光滑的发顶,“有你阿叔在呢。”

  慕容定做了丞相之后,把慕容弘调了回来,做了统领京畿重兵的京畿大都督。此刻外面乱象纷纷,驻扎在长安附近的军队也开始调动了。

  “阿婆,我、我才没有担心……”小蛮奴脸上一红,羞恼之下,他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别处。就是不敢看祖母。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小蛮奴下意识浑身紧绷。他握紧腰间的匕首,见到进来的是母亲,他才浑身放松下来。

  “阿娘!”小蛮奴唤了一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清漪面前,“阿娘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来?”

  清漪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她低头看到小蛮奴腰间挂着匕首,心情有些复杂,“刚刚阿娘在外面和人说话,所以就来的有些晚了。”

  “六娘,现在外头怎么样了?”韩氏问。

  清漪牵着小蛮奴坐到床上,她面色凝重,摇了摇头,“这个他们都没说,估计都忙着厮杀,没有那个精力注意,不过我觉得恐怕有些不妙。”清漪顿了顿,“我在前头都已经闻到了焦味。”

  “贼人放火了?!”韩氏吃了一惊。

  小蛮奴咬牙切齿,“那些贼人该千刀万剐!火势一旦蔓延,整座长安说不定都要被化作一片废墟!”

  “里坊之间有大门阻隔,应该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清漪道。

  韩氏颔首,“你阿娘说的没错,里坊之间有大门阻隔。不到清晨不开坊门,如果乱贼不冲破坊门的话……”

  “可是阿婆,要是冲破了呢?”小蛮奴反问,“乱贼作乱,里坊之内肯定大乱,要是有人趁机开门……”小蛮奴咬住唇。

  “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早已经有人前去告知你阿叔了。”清漪摸摸小蛮奴的脑袋,小蛮奴年纪小小,已经想到这个关卡已经不容易了。其实她也有些担心,可这话不能当着老人孩子的面说出来。

  “阿叔,真的会出兵么?”小蛮奴欲言又止,他此刻眉头紧皱,表情不似这个年纪的孩童,“要是阿叔有异心怎么办?”

  清漪吃了一惊,慕容定走之前,已经将京师的防布都已经布置好了。现在丞相府都已经被波及到,恐怕其他地方也不见得有多好,这么大的阵仗,想要充耳不闻,完全不可能。慕容弘若是不发兵,那么现成的把柄送到人手里。

  “应当不会。”韩氏开口,“这场大乱对你阿叔来说没有半点好处。你阿爷在外手握重兵,听到消息,肯定要班师回朝,到时候他能得甚么好?”

  小蛮奴这才点点头,“阿婆说的是,孙儿受教了。”

  “阿娘,外头怎么了啊?”阿梨坐在祖母怀里好久,听得云里雾里,她迷惑不解的开口。

  “外面有很多坏人,现在阿梨乖乖的,听阿婆的话。好不好?”清漪对着孩子挤出一丝笑容来。

  阿梨看着母亲的笑容,甚是乖巧的点点头。

  外面战况激烈。外面火光冲天,厮杀声一片,火光将原本浓黑的夜色照亮了半边天。丞相府这边的士兵都是征战沙场几年以上的老兵。老兵们经验丰富,听从将官的号令,进退如一。

  丞相府内建有武库,武库内有刀戟矛槊等各类武器,□□等物也是成捆的堆放在库房内,这些武器此时派上了用场。士兵们以严密的阵型和利器,几次击退进攻的蟊贼。

  丞相府所在的里坊靠近皇宫,附近居住的都是权贵,丞相府门前已经这样,恐怕其他人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边正在鏖战,长安监狱的大门已经轰然打开。囚犯们手里被发了武器,“陛下有令,丞相谋反,罪不可赦,尔等与我讨伐慕容定。时候有赏赐!”前头一个人,振臂一呼。

  关在这个牢房的人绝大多数是些已经判了死刑,只等秋后处决,死囚们听到可以出去,而且说不定能有赏赐可拿,顿时两眼冒光。也有些人听到可以出去,蠢蠢欲动的。那人一挥手臂,所有人都往外面冲。

  街道闾巷,处处都是倒卧的人。鲜血将墙面上迸溅的到处都是。

  慕容弘听闻变动,立刻采取行动,他调动附近镇守的军队过来平叛,半路上听说皇帝宣布慕容定要谋反,令天下共诛之。

  这道诏令颁布之后,就还顺便卸了他的职。

  慕容弘听闻当即呸了一声,“这个皇帝没有先丞相,早就成了段兰手里的一块烂肉!这会竟然说丞相谋反,忘恩负义的东西!”说罢,他领兵杀出去。和那些手持刀剑的囚犯杀在一块。

  慕容弘也是沙场之中锻炼出来的人物,他手下精兵数千,哪怕不比慕容定丞相府上精锐,但也绝对不差。

  厮杀之声在长安上空笼罩了三日三夜。死伤者绝大多数还是那些无辜老百姓,那些囚犯们趁乱冲进民居中,烧杀抢掠,纵火焚烧民宅。

  一时间,长安沦落成地狱。

  清漪在府内等了三日,外面的消息能听到的都听到了。包括慕容定被元绩定做了反贼,要举兵征讨。

  清漪看向韩氏,“阿家,眼下的形势,恐怕比当年好不了太多。”

  当年元绩手刃段秀,也是和今日这般,宣布段秀和其下的官员都是谋逆。

  “果然元家的皇帝脑子都是蠢的!”韩氏冷笑,“当年用过的伎俩,明明不奏效,还险些丢了性命,到头来今日还用一回。”

  “六藏若是要抽身返回长安,恐怕最快要一个多月。”清漪心底算了下,“这一个多月……恐怕……”

  “应该用不了。他走之前带兵的人全都是他的手下人。那些人就算是想要抛弃旧主,也不是这个刚刚起事的当口。”韩氏说着又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太满,“若是真的有那等短视的小人,也活该被收拾。”

  “可是这么长一段时间,我担心阿家会受不住。”

  一个月,她不由得不担心府里头的粮食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这么多人,她实在是有些没有把握。

  “……”韩氏看了清漪一眼,“难道六娘这点胆气都没有?”

  清漪不由得苦笑,“儿媳倒不是没有这个胆气,而是觉得留守在长安,群敌环视,实在是被动的厉害。不如主动出击……”

  “你的意思是出长安?”

  “对。如今元绩几道政令都是剑指六藏,我们就在皇宫旁边,实在太过显眼,要是有个万一……”清漪抿了抿唇,“被人用来威胁他的话这……”

  这世上万事不到最后,什么是都有可能。清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些元氏宗亲们,这些宗室们肯定和慕容氏相处不来,如今元绩一道诏令已下,这些宗室恐怕也会群起响应,到时候如同困守孤岛,就悬了。

  韩氏也沉吟起来。

  “阿婆,阿娘说的没错。”小蛮奴开口了。这三天,他守在韩氏和清漪身边,寸步不离,此刻突然开口,把韩氏给吓了一跳。

  “蛮奴,你说甚么?”韩氏吃惊问。

  此刻的小蛮奴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沉静的和他的年岁完全不相称。

  “阿婆,阿娘说的没错。现在皇帝老儿都下那样的命令了,就是想要把我们往死里逼,现在长安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安全了,再呆在这里,和困兽没有任何区别。不如奋力一搏,直接冲出长安,和阿爷回合。只要我们不死,这些账一笔笔的和姓元的慢慢算。”

  孩子的声音阴沉沉的,隐含着隐秘的杀意。

  清漪敏感的察觉到那丝丝杀意,眉头一蹙,伸手抚上他的头顶。

  几日之间,这孩子几乎是眨眼间就长大了。

  “……”韩氏低头想了一会,点点头。“好,看来眼下最好还是出击。”

  “现在外头如何?”韩氏看向清漪,清漪点头,“外面还在打。元绩免了小叔的官,但是之前士兵已经过来了,领兵的人恐怕一开始不会听元绩的。”

  一开始不会听元绩的,不表示以后绝对不会。里头的变数多不胜数。当年段秀又何尝不是如此?结果妻儿都保不住!

  “好,就这么决定了。”韩氏拍板,“六娘,你去准备一下。”

  “是。”清漪垂首。

  清漪到了慕容定的书房里,书房堆着慢慢的书卷,她绕过屏风直接到最里头去,叫兰芝端进来火盆,火盆端进来之后,清漪就让兰芝出去,自己捧来一堆机要卷轴一卷卷都投入到火里。

  黄麻纸甫一到火盆中,被炭火一燎,烧了起来。清漪把手边的卷轴都一卷卷投到火里去,一定要烧干净,半点纸片都不留下来。

  她一心一意烧卷轴,最后一卷卷轴投入火中,她终于可以抬头避一避这有些呛人的烟。她咳嗽了几声,听得室内有什么地方动了几下。

  清漪顿时警觉起来,她早就让所有的人都退出室外,这里就只有她一人。怎么可能会有声响?

  清漪警惕的环视四周,只见一面墙在她面前整个的向左移动,开了个口,里头窜出几个劲装打扮的人,双方一打照面,清漪立刻呀的高声尖叫。外头守着的士兵顿时如狼似虎冲进来,那些人不知来了几个,揉身上前,清漪抓起手边的东西丢吵他们丢过去。

  这几个人训练有素,几下闪开,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清漪只觉得后脖颈一疼。眼前一黑,最后的意识,就是耳边刀剑碰撞的声音。

  这几个人到底怎么进来的?清漪失去意识前,满脑子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里头。马车跑的飞快,清漪只是才醒过来,都察觉到不停的颠簸,她动了动,发现手被绑缚在身前,脚倒还是自由的。她才微微起身,突然一个大的颠簸从轮下传来,她整个人都没有防备,直接从车板上飞起来,险些撞到车顶上。而后重重落下。她屁股就砸在车板上头,疼的她叫出声。

  可是车依然没有半点停顿,一刻不停的继续往前。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辆才停下来。清漪经受了那么一番颠簸,命都去了半条,加上双手被缚,行动不便,这会儿躺在车里,几乎只剩下半口气了。

  清漪头晕目眩,半昏半醒之间,车廉被人从外面打起来。

  “宁宁,你没事吧?”嗓音温柔而焦急,这声线磁性而不过于低沉,一切都刚刚好,如同珠玉,好听的厉害。

  可她现在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思,她浑身瘫软,直到被人从里头抱出来,清漪捂住嘴,呕的一声,也不顾面前还有人,直接吐了此人一身。

  许久没有进食,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吐到最后胆汁都吐出来了。

  那人把她搀扶到车边,手掌还轻轻拍着她的背脊,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身上被她吐了个狼狈不堪。

  清漪吐到脱力,身体往旁一歪,整个人直接歪在了车廉上,气若游丝。

  那人送来了水,壶嘴都贴在了唇上。清漪本能的喝了几口,清凉的水下了肚子,不但没有好点,反而又逼得她肚子里翻山倒海,清漪推开面前的水囊捂住嘴,作势又要呕吐。

  那人着急的抱住她,“宁宁是不是难受的厉害?”

  “……”清漪呕了几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险些魂飞魄散,面前的除了元穆还能是谁?

  此刻不远处走来一个男子,男子见着元穆搀扶着她。脸色越发阴沉,“颍川王,这好歹是我们慕容家的女眷,你一个外男,不好如此举止亲密吧?”

  元穆搀扶着她,没有半点松开,他回首对慕容延冷冷一笑,“她原本就是我的妻子,我如此对她,又有甚么不对?巨鹿公与其把时日浪费在我这里,不如问问还有多少时日,才能抵达宁州。”

  清漪这会哪怕再脑子成一团浆糊,也该反应过来了。

  身子向后缩了缩,把自己的胳膊从元穆的手里撤出来。她和元穆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见面过了。就算见面,元穆对她也从来没有看过一眼,她原先还以为他早已经放下,谁知……

  元穆眸色一黯,慕容延望见,眼里却多了几分笑意。

  “弟妹,今日委屈你,暂且在农舍将就一宿。”说完,慕容延转身离去。

  元穆眸光复杂的看了清漪一眼,他慢慢的从她身边挪开。

  “宁宁你先好好休息,等晚间我再来看你。”

  清漪听在耳朵里,身上就是一颤。

  夜里开看她,这孤男寡女相处一室难道还能有好事?清漪哆嗦了一下。

  元穆走后,一个白发老妪过来搀扶她,“娘子,下来吧?”

  那老妪看着这么些人,杀气腾腾,吓得两条腿都支不住身。搀扶住清漪的时候,两人几乎是一块抖。

  清漪到了屋子里头,农舍里头完全和丞相府不能相比,胡乱堆放的杂草。床都几乎不能称呼为床,就是一个土台子上头堆着干草,干草上铺着一层粗粝的粗布。

  她自从醒来就吃了晕车的苦头,又被惊吓了。也顾不上许多,人靠在草堆上头,就一头昏死过去。

  等到再醒来,面前已经摆上了食物,腹中空空,却半点食欲都没有。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元穆从外头进来,见到摆在清漪面前的饭食一点都没动。

  他轻叹一声,坐在她身边,“宁宁,好歹你用一点。还有一段路要赶,你这样,身体不会受不住。”

  清漪躺了好会,听到他这话,手指动了动,感觉身体的力气恢复了一些,她慢吞吞的支起手臂,慢慢坐起身来。

  元穆拿过放在一旁的粥汤,持起勺子稍稍舀动几下,看着里头稀稀落落的米粒,皱了皱眉。

  “现在在路上,饮食难免粗粝,等到了地方,就好了。”元穆说着把勺子送到她嘴边,“外面有人打猎,猎得一头野猪,但是宁宁你肠胃不好,肉食吃下去对身体不好。还是……”

  “你怎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清漪打断他,“还有长安□□,到底怎么回事?”

  元穆目光微动,他看向清漪,清漪毫不掩饰,直视他。

  “宁宁,先吃东西。你这一路上昏迷,我已经担心很久了。这么就没有饮食,再这么下去,你身体恐怕受不住。”

  清漪依然不为所动。

  元穆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他把碗轻轻放在桌面上,“宁宁,你当真想要知道?”

  “你说呢?”清漪手指收紧,盯紧了元穆。

  元穆的面容一如以前那么俊美,他狭长的眼眸看过来,“宁宁,知道多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那我就要被瞒在鼓里?”清漪咬住下唇,她抬眼看他,终于下定了决心,“长安的那一场你和慕容延策划到底多久了?”

  那么大的动静,而且皇宫里的禁军都是在慕容定的人的掌控下,皇帝的诏令除非是有人效法汉献帝送出衣带诏,可是谁又会冒着生死的危险给送出来?

  思来想去,这更像是事先排演好的一场戏。

  元穆坐在那里,勾唇一笑,“我和慕容延……如果我说是他先找上的我,宁宁你信么?”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未婚夫:谁还不是个宝宝咋滴,我凭本事抱到的兔几,就要抱到天荒地老~~~

  黄鼠狼:你再不放,我就放屁了啊


  (https://www.baishuzhai.cc/ibook/85/85941/5426075.html)


1秒记住百书斋:www.baishuzhai.cc。手机版阅读网址:m.baishuzha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