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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婚礼(一)


  清漪伏在他肩膀上,胸脯剧烈起伏, 双眼狠狠瞪着他。慕容定伸出根手指竖在她跟前, “你不信?我们两个打个赌好了。”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这种事有甚么好打赌的!”清漪一巴掌就攥住他那根手指头, 双目里燃起两簇怒火,“这事拿来打赌又有甚么意思!”

  “生气了?”慕容定不怒反笑, 他没皮没脸的凑近,也不管自己的手指还被这个小女子攥着, 他笑嘻嘻的, 凑过去对她耳洞轻轻吹拂了口气,清漪的巴掌顿时如同疾风骤雨落到她身上, 打的闷声作响。

  慕容定也不还手, 笑嘻嘻的, 像大人看着小孩子恶作剧似得。正闹着, 兰芝慌张的声音在土包前响起,“六娘子, 十五娘子好像带着人来找您了!”

  清漪捶打慕容定的拳头一顿,而后她慌慌张张起来,就要往外头走,慕容定猛地扑上来抱住她的腰, “这就走了?我在家里想你想的不得了,过来见你,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跑了?”

  清漪恨得直咬牙,这男人真是不要脸!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处都给占完了!

  “你都轻薄了我一回了, 你还想怎么样?”清漪压低声音,狠狠瞪他。

  慕容定挑起眉梢,眼里满满都是捉弄,“那些才不够,只能算得上利息,就那些,我才不放在眼里。”他见清漪柳眉倒竖,气的咬牙,心里偷笑,“你要不再给我点甜头,我就抱着你不放了,反正你那个堂妹要找过来也得花费些许时间,你若是不怕,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清漪咬住下唇,她重重捶在他胸口上,“你混蛋!”

  慕容定舒服的眯起眼睛,“真舒服,来来来,再来一回~”

  清漪挣扎了好几下,身上缠着的一双手臂如铁,不管她怎么挣扎,都稳若磐石,纹丝不动。

  “你要给我点好处……”慕容定饱含戏弄的话语又在她耳边响起,他就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摆明了要看她的笑话,用自己的压倒性的优势,迫使她一点点的服从于他。

  “你……”清漪气苦,对着他的脚踩下去,她今日出来在后花园里赏花,穿的是士族春日夏季里头喜爱的木屐,木屐齿长且硬,一脚下去,饶是慕容定这样的武夫,也顷俄间变了脸色。

  “你踩我……”慕容定只觉得脚上一阵痛,不由自主弯下腰抱住脚掌,幸好清漪力气不大,也只是疼了些,没有伤及骨头。

  清漪立刻提起裙子,带着兰芝一溜烟跑的不见人影。

  慕容定过了会,脚上的疼痛缓缓退去,他舒出口气来。靠在土包上,鼻子下是湿润的青草泥土芳香,他望着被竹叶被遮了一半的天。笑出声来:他就喜欢她这个泼辣性子!要是和其他汉女一样,温温柔柔,大声点说话都能吓哭的话,他恐怕也不怎么能记住她。

  不过到新婚夜那天,他绝对要报这一脚之仇,不在榻上折腾的她喊阿爷,他就跟她姓!

  清漪只觉尾椎处生出一股凉意,顺着背脊往上面窜,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六娘子怎么了?”扶着她的兰芝察觉到她打了个寒颤,立刻关切问道。

  清漪摇摇头。

  清涴手里拿着刚刚攀折下来的桃花枝,上面都是沉甸甸的桃花,几乎开到了极盛。厚重的粉色花瓣压在木枝上,木枝看上去都要不能承受其重了。

  “阿姐方才去哪里了?”清涴方才到处寻清漪,见着清漪出现在面前,连忙提着裙子跑过去。

  “啊,刚刚在里头看了看。”清漪挤出丝笑容来。

  清涴睁着小鹿似得无邪的眸子,好奇的往那条林中小道瞅了瞅,清漪神色有些慌张。

  “阿姐在那里呆了这么久才出来,恐怕景色不一般呢,我也要去看看!”说着,清涴就要往里头走,清漪哪里敢让她入内,一把就把她拦下,“那里头没甚么好看的,我只是想要活动一下筋骨,所以走的就远了点,里头还真的不好看,尤其还有新死了的鸟雀在路中央,半点趣味也没有。”

  清涴吓了一跳,“还有死了的鸟雀?”

  “嗯,正是,所以还是别进去了,免得吓着你。”清漪嘴里一通鬼话,把清涴给吓白了脸。看着清涴煞白的小脸,清漪嘴里也是发苦,那林子里头可是有条野狼在那里蹲着,哪里能让清涴看到?

  清漪拉着清涴往另外一条路上走,远离了那个竹林。

  清涴最后将采摘来的那枝桃花插到了清漪屋子里头的那只高丽瓶里。屋子里立即春意融融,这是清漪在杨芜家里获得的为数不多的快活了。

  婚期临近,杨家里忙碌的同时,家里十分压抑。清漪也明白这怎么回事。和元氏联姻,好歹算是和宗室联姻,可是和慕容家,又算得上怎么回事呢?

  杨芜和王氏,只要见着清漪,不是凝重就是长吁短叹,似乎她这回出嫁,简直就是去龙潭虎穴。

  清漪知道眼下的局面难以再被打破,只得在杨家里呆着,兰芝有一回出去了,回来之后,看向清漪的目光总是有些躲躲闪闪。清漪问了好几次,兰芝扛不住,这才说出口,“听说颍川王来了,郎主和他在前头说话。”

  清漪瞬间安静了下来,兰芝心中惴惴着,听清漪问,“他如何?”

  “听看到颍川王的人说,大病初愈,看上去瘦的很。”

  清漪闭上眼,再也没有说话。

  杨芜对元穆心中愧疚,可也只能硬着头皮招待他,他试着换个杨家女嫁给他,却被元穆婉拒。

  之后,元穆再也没有上杨芜家的门。

  一日日过去了,婚礼那日,白日里头杨家一切如常,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王氏带着侍女们赶赴到清漪那里,清漪前一日已经沐浴过了,刚刚又将身体擦洗了一遍。侍女们将丝滑的中衣给她穿上,冰凉的丝绸中衣贴在身上,清漪舒服的叹出一声。

  昏服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极其繁琐的,必须要有人帮忙才穿的上。中衣之上加了几层衣物,厚重的昏服被三个侍女套在她身上。

  王氏站在屏风之外,听着里头环配叮当。如今杨劭死了,叔父婶母相当于清漪的父母,可是王氏心里没有半分嫁女的喜悦,想起那位行事没有半点规矩的四中郎将,王氏的眉头几乎皱成了个疙瘩。

  想起颍川王的风姿,王氏心中更加鄙夷那位四中郎将。虽然说手掌实权,但四中郎将除了一张脸之外,还真的没有什么能比的过颍川王的。颍川王多好,年轻俊美,翩翩有礼,为人礼贤下士。而四中郎将那一家子的门风,侄女嫁过去恐怕要受委屈。

  王氏思及此处,不由得里叹息。清涴听到,好奇看过来,“阿娘,怎么了?”

  王氏看着青春正盛的女儿,想起女儿也只有两三年就要及笄嫁人了,看到此景,她不禁伸手抚摸女儿发鬓,压低了声音,“等到十五娘及笄了,阿娘一定督促你父亲给你选一个高门子弟,以免和六娘一样……”

  王氏说着,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清漪穿好昏服出来,就见着王氏眼眶红红,一看就知道是哭过。她心里猜出些缘故来,也没有问出声。

  “快给六娘子梳妆。”王氏沉声喝道。

  她看了会,心中越发难受,拉着女儿清涴走了出来,到了外头看着金乌挂在西空,将落非落,过了好会,心情才缓过来。

  “四娘还是起不来身吗?”王氏看向身后的吴氏。因为清湄的病能过人,所以王氏下令清湄的那个院子除了向里面送药食之外,一概不准里头的人出来。

  吴氏想了想,“好是好了点,不过还是不能起身。”

  “姐妹两个就这点日子能见面,她这病的也太不是时候,以后姐妹再想见面,恐怕是难了。”王氏感叹。

  屋子内,侍女们忙的热火朝天,先梳好发髻,再上妆,不然妆粉容易弄脏头发。北朝流行高髻,自己的头发不够,还要缠上假发。清漪坐在那里,任凭侍女们在自己头上忙活,假发都是真人头发,绝大多数是从下面那些佃户那里收来的,清洗好几回之后,放在浆水里泡着一段日子,才做成乌黑靓丽的假发。

  兰芝见着清漪头上堆起高高发髻,不由得有些担心。清漪以前就不爱追风,也不喜欢这种高髻打扮,她眼露担心。清漪看着镜子里高髻如云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上妆有讲究,眉毛刮去了一半,先上润肤的面脂,然后厚厚的一层粉,描眉画眼,眼角涂上胭脂,眉心上一抹双凤的花钿,嘴角两旁还贴着花黄。

  上完之后,光彩照人。步摇,华胜,金簪,玉插梳,这些首饰高高低低插在发髻里。等到最后一对金簪分别从两旁斜斜插在发髻里,清漪憋着口气,挺直了脖子。

  步摇戴一对,分别树在发髻前两旁,和房子面前两棵树似得。清漪摆了摆头,步摇上的金色的花树也跟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铜镜里头的人清漪看着都觉得很陌生,左看右看都不像是自己了。

  外头的日光一点点沉入云中,当火烧云都彻底消失在天际之后,清漪也打扮的差不多了。清漪不知道脸上被刷了多少层粉,她看着镜子里头的脸,都不由得一阵颤栗,可是身旁的侍女都说好看。

  她对着镜子里头的女人眯了眯眼,对着自己的眼角,“再上一层胭脂。”

  慕容定那个模样,她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今夜她能吓死他,最好抹得一脸红,吓得他不能人道!

  到了吉时,慕容定带着人浩浩荡荡开道,向杨芜家过来。道路在白天的时候,就让专人打扫过了,道路整洁,他一身昏服,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可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不少鲜卑儿郎,这些鲜卑少年领头的就是慕容烈和慕容弘,他和慕容延关系恶劣,可是和慕容烈慕容弘等人却是交情匪浅,哪怕贺楼氏沉下脸,有慕容谐点头,他们就过来了。

  以慕容烈和慕容弘为首的傧相都有几十人,这么一行人骑着胡马,呼啸而过,中间还夹杂着一辆迎接新妇的宝车,宝车装潢豪华,车的四角上挂有美玉流苏。两旁人点着熊熊的火把,哪怕是见惯了场面的洛阳人,都忍不住打开门探头探脑。

  领头的是个肌肤白皙面容俊美妖冶的年轻男人,后面跟着的那些傧相,更是个个容貌出众,身材高大,衣冠楚楚,胯~下的还是骏马。看的人迷了眼。

  火把太多,火焰险些把道路旁树木的树叶给烤干。

  一行人陆续跑到杨芜门前,杨芜大门紧闭,看不出半点要出新嫁娘的样子来。慕容定到了门前,下的马来,很是谨慎的左右看了看,谨防左右突然冒出几个人来把自己摁倒在地,慕容烈叫来人,那些人持着火把将门前那一圈站了个满满当当,刹那间,眼前一片光明。

  慕容弘下马走过来,左右看了一圈,松了口气,“看来杨家没有在外头埋伏人。”

  慕容定闻言,左右扫视一圈,真的没有看到这里有埋伏,他看着面前的门,“或许里头有埋伏。”

  北朝婚俗受到鲜卑习惯影响,男子娶妻的时候,岳家会在门外就给女婿一顿下马威,妇家请来的姑嫂手持棍棒,埋伏在门外或者门内,等着给新婿一顿胖揍。

  “杨家不至于吧?”慕容烈仰头看着杨芜家的朱门,难得生了些畏惧。

  这门内该别是十几个膀大腰粗的姑嫂手持棍棒,磨刀霍霍吧。他们虽然来了,但不能帮新婿的,慕容定要是被打了,他们也只能在一旁瞪眼看。

  “我还不信,杨家那些女子还能有些甚么力气?”慕容定口里说着,直接伸手去拍门。手掌重重拍在门上,慕容定高呼,“慕容定来了,还请姑嫂放行!”

  里头没声儿,反而门吱呀一声被拍出一条缝来。慕容定眯起眼睛,盯住那条缝良久,里头也是火光熊熊,能看到的院子里,似乎没有手持棍棒的姑嫂。

  慕容定推开门,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傧相们,傧相们顿时屏住呼吸,睁大眼。慕容定只身入内,双耳竖起,听四方声音。

  然而,当他进入院子的时候,见着只有一个小孩,杨育之白乎乎胖嫩嫩的小脸在橘黄色的火光下越发童稚可爱。

  “你怎么在这里?”慕容定蹙眉,左右观察,然而左右两边只有刮过的清风之外,再无他物,平静的厉害,甚至连家仆都没见得一个,这也太不寻常了。慕容定刹那间,警惕猛然升高。

  “四中郎将能来此地,杨某人不胜荣幸,原本家中大人打算按照古六礼来行阿姐昏礼,但四中郎将照着眼下习俗,那么杨家也不好不随着将军来。”男童话语刚落,慕容定身后的门啪的合上,将内外隔绝开来,门外头的傧相们悚然一惊。

  慕容定瞧着从门内鱼贯而出的女子们,嘴角扯了扯,“瓮中捉鳖?”

  他手边没带任何武器,连根防身的棍子都没用。新婿上门迎接媳妇,哪里能带凶器?

  慕容定也不慌张,环视左右,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来。

  慕容烈和慕容弘两个趴在门上,耳朵贴着那条可怜的缝,里头传来棍棒呼喝的声音,还有粗壮女子的大叫。

  两人最终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怎么样,后面的傧相更是着急,“里头怎么了!”

  “他活着没!”

  “没被打死吧!”

  “这杨家怎么关起门来,不准大家看啊,那咱们怎么冲进去和六藏一道去接新妇啊?”

  傧相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慕容烈狠狠瞪一眼那些家伙,他们心里也着急,慕容定可别被打出个好歹,迎妇被打出好歹了,都是自个兜着的。

  正担心着,门从里头被打开了,女人们纷纷到了一地,慕容定冲他们笑,招招手,“快来快来!”

  傧相们一鼓作气从马背上翻下来跟着他就往里头冲,这么一群年轻儿郎嗷嗷怪叫着往里头冲,简直有几分将杨家当做城池给攻下来的意味。

  他们跟着慕容定跑进去,然后好奇的左顾右盼。

  慕容弘拉过慕容定,“那些女人不是你打的吧?”

  这迎新妇,结果把人姑嫂打了,回头可没理啊!

  慕容定胳膊轱辘一转,眨眼就把慕容弘的脖子给卡在胳膊里,“胡说八道,我再坏也不打女人,那些女人不是我整的,是她们自个撞的。刀枪无眼,我只是躲开没让她们打中,杨家找来的人,看着个个壮实,实则一滩散沙,几下就破了她们的阵。”

  慕容定说着,鼻子里头还有些小得意,哼哼了两声。这小得意的模样,看的慕容弘慕容烈两人促狭心起,“小心新妇知道了待会不容易下楼咧!”

  一群如狼似虎的鲜卑年轻人在杨家如同破竹之势,直冲向前,气势汹汹,那模样真的是没有几个人敢去上去阻拦,竟然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到了清漪暂时居住的院子里。

  这时候就是傧相们的拿手好戏了,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在慕容家里吃饱了才来的过来的,力气足着呢,开口就是能把屋子都抖三抖的狼嗷。

  “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新妇子催出来!”

  几十个年轻男人的嘶吼声能把屋顶都掀翻,何况这群人就是憋着劲把新娘子从屋子里头轰出来的。

  清漪在屋子里头都听到外头的嘶吼,她耳朵里疼的厉害。偏偏还动不了,头上金灿灿的一大堆,压的脖子很疼,她动也不动只能坐在那里装菩萨。

  听到外头的声音,更觉得头痛。

  兰芝看了一圈,她视线被吩咐过,这关是要好好刁难一番外头的人,不能轻易让他们看轻了去。

  兰芝带着几个侍女重新为清漪整理了妆容,任凭外面狼嗷处处,也不管他们。

  屋子里头侍女们安安静静侍立在那里,纹丝不动。似乎外头如狼似虎的男人们都不存在似得。

  外头嚎叫连连,里头却是斯条慢理。兰芝拿着笔在黛砚里沾了沾,将清漪面上的一双长眉描的更长了些。

  “新妇子催出来!”接着的就是极有节奏的鼓掌声。

  清漪和兰芝相互对视一眼,不知道外头的到底在耍什么东西。

  慕容定在下面眼巴巴望着,望眼欲穿,等了好会,后头儿郎嗓子都快哑了,都没见着人影。

  “走!她不出来,我抢她出来!反正原本就是我抢来的!”慕容定心一横,指挥着人冲上楼阁。

  众人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吓得脸色都变了。

  清漪坐在屋子里倒是冷静,同样冷静的还有兰芝,慕容定带着人冲上来,兰芝对慕容定躬身,“六娘子说了,如果四中郎将能将她鞋履找出来,那么就可以和四中郎君一块拜别叔父了。”

  慕容定一听,顿时就往屏风后看去,清漪的身影被屏风挡的结结实实,半点也看不到。

  慕容定瞥了一眼兰芝,兰芝垂下头去,不敢看她。

  “好,除了那个屏风之外,兄弟们,找!”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大尾巴狼:嗷呜~~~~~

  一群大尾巴狼跟着叫:嗷呜嗷呜~~~兔几快出来~~~

  清漪小兔几冷笑:先找婚鞋吧,你们这群混账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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