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事谁人懂

　　
“……你说你一当老板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萧羽轩欣然落座，装出一副得逞的样子，然后拉过背包，掏出买了不久的索尼笔记本，按下开机键，还不忘贱兮兮地贫道：
“我这不是怕太直接伤你自尊，才委婉地提醒你嘛……办公室文化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眼力见儿......方式方法那都是次要的，你能学会就没枉费我的一番苦心。”
童舒没好气回道：“切，我谢谢你哦！外面又不是没有空位置！”
“哎……顾客是上帝懂不懂？我们的原则是不能无端打扰上帝……再说了，坐在一群上帝中间我亚历山大啊！你也知道，上帝是万能的，万一有个把小心眼，我可吃罪不起！”
童舒感觉自己又双叒叕被套路了，敢情“顾客是上帝”也是可以有多种解读的？
是谁之前振振有词地说“不能惯着上帝‘时刻要求被服务’臭毛病的”？
童舒丢给萧羽轩一个卫生眼，“反正我就是不明白……哎，你说你堂堂一个大老板，为啥总是抢我这个小前台的位置？”
萧羽轩熟练地在电脑D盘里面翻找文档，语重心长地回道：“狭隘了不是？你格局就不能大一点？在这一亩三分地儿，你可是位处一人之下啊……从人事行政到采购再到财务售后，全是你一把抓......这就是你的地盘，你的地盘你做主懂不？按高大上的说法，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出任CEO，就差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哦，白富美这事和你没关系，这点你自动忽略就行。”
“高大上？白富美？什么意思？”
“哎……啥都不懂！高端大气上档次……肤白有钱貌美......OK？”
“你看，你又没抓住重点！我说这么多，重点是啥？重点是你不要妄自菲薄，要时刻牢记自己的重要性，哎，心累……”
童舒嘟囔：“你都说了我的地盘我做主，那为啥我要给你让座？”
萧羽轩丢了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
“你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老板当回事了？办公室文化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要尊重老板，OK？”
“……你要是理解不了，我就换种说法......我给你发工资，那我就可谓是你的衣食父母，你对待衣食父母给些起码的尊重，比如说让个座之类的，这不过分吧？”
“你……”童舒简直无语，“我的工作是从人事行政到采购再到财务售后一把抓，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说难听就是专干跑腿、打杂加记账这样的苦活累活......既然我都出任CEO了，再干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是不是该给我也配几个秘书分担一下？”
“哎！要不咋说心累呢，摊上你这样一个啥都不懂的。”萧羽轩熟练地控制电脑触控板打开一个文档，话不走心，“老话说‘技多不压身’，你要努力做到一专多能……做一行懂一行，懂一行精一行，这样才能得到领导的认可和赏识，路也就越走越宽！领导给你加担子，就意味着你未来可期知道不？干工作，挑肥拣瘦的态度是要不得滴！再说了，凡事都忌讳外行指导内行，作为CEO，你啥都不懂得话，万一有人欺上瞒下咋办？最重要的是，我委任你出任CEO，是让你创造利润的，就这月月亏损的业绩，是梁静如给你的勇气让你敢于提出配秘书的要求吗？”
“梁静如是谁？”童舒刚问出口，马上改口：“不用回答，我知道梁静如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萧羽轩马上很配合地作出老怀欣慰的模样，就差伸手捋胡须了，“唔！孺子可教，已经能做到举一反一了……跟为师说说，明白了啥道理......为师好评判你资质上限在哪儿！”
童舒唾了一口，“呸！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脸皮咋就这么厚呢！”
萧羽闻言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很夸张地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呀！你终于发现了为师的最大优点，为师觉得你骨骼清奇，悟性上佳，决定把本派不传之密传授于你……本派的精髓是‘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一般银儿我不告诉他......希望你能时刻牢记，用心领悟，早点把本派发扬光大......为师对你的期望甚高——要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人说不过又打骂不得，童舒词穷败下阵来，“萧羽轩，你就是个贱1人！”
萧羽轩抱拳：“承蒙夸奖！彼此彼此！”
童舒早已收拾好东西，懒得再自讨没趣，走到钱箱那边一把抓起已经整理好的零散钞票，有零有整，还有几枚硬币，堆在萧羽轩面前，“喏！今天的营业额，一共317元。”
“呀！今天这么多，都差不多收支平衡了！”萧羽轩夸张地感叹一句。
“收支平衡？虽然我不知道梁静如是谁，但也想问一句：是梁静如给你的勇气让你得出收支平衡这个结论的吗？”
“你这不算前期的投入，单说每月房租加支出起码一万五六吧？这两个多月就今天收入超300，即使以后都能到300，一个月也不到10000，这简单的帐都算不清楚，是梁静如给你的勇气做老板吗？”
童舒机关枪一般地秃噜出来，犹如见到萧羽轩的“现世报”——酸爽！
萧羽轩咋可能让童舒“志得意满”，马上出口反驳，“这简单的帐还能算不清楚？你想啊，支出一万五六，四舍五入就是10000，收入将近10000，四舍五入也是10000，你看，这不已经收收支平衡了？”
童舒闻言睁大了眼睛：“四舍五入还可以是这样的？”
“那你以为呢？出任CEO就已经算作高层领导了，抓大放小的道理都不懂？”
童舒扶额：“你是老板，你说啥就是啥呗！”
“这种客观的事实就不用强调了！”萧羽轩摆摆手，又稍作沉吟，双手揉揉面颊，“……是得想想办法了！”
童舒抿抿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说道：
“老板，在我看来……假如我们踏踏实实正常经营的话，我还是有信心能真正实现收支平衡的！”
“难道你就不能提点有建设性的意见？虽然目前差不多收支平衡了，但是这样下去每月还是会有一定缺口的，还真得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赚钱把这个缺口给补上！”
“哼！你不仅贱，还是个脑残！”
“嗯……以后这样夸奖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萧羽轩不以为意，“……这点小事就年后再说吧，刚好这段时间我有其他事要忙。”
“老板，你想的可真远，还年后再说呢……我明天就不伺候了，摊上你这么个不靠谱的老板，心累，哎！”童舒学着萧羽轩模样说完，拿起包要走。
“你等下！”萧羽轩叫住了童舒。
“老板，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童舒转身，双肩低垂生无可恋地抱怨：“刚才一个劲催着我回宿舍，现在又不让走……说吧，还有啥吩咐？”
萧羽轩从柜台上捏起一枚一块的硬币，递给童舒，“给，拿着！”
童舒感觉莫名其妙，接过硬币翻来覆去打量，也不懂是什么意思，没好气地问：“几个意思？”
萧羽轩嘿嘿一笑，“急啥，再唠5毛钱的呗！”
“萧羽轩，你有病吧？挺大的人了，咋就恁幼稚呢？到底啥事？”见萧羽轩不接话，“说不说？不说拉倒……走了，拜拜！”
“哎哎，你这人咋不讲武德？说了再唠5毛钱的，我给你1块，你不得找给我5毛啊？”
童舒噗嗤一笑，又一本正经地回道：“不好意思，本人不提供找零服务！”
“哎，失策！常在冰上走，这次掉窟窿里了！”萧羽轩拉开背包，掏出了两个红包递给童舒。
童舒没接，“什么意思？这真是要散伙啊？”
“别瞎说……哪儿就那么容易散伙的？今天27号了，还有10天就过年了，这个月工资提前发……工资2000的，然后500算是年终奖，别嫌少就行！”
见童舒推辞不接，萧羽轩直接拉过童舒的手，把两个红包拍在童舒手里，“我记得你车票是明天下午的吧？上午抽空给你父母带点礼物，多少是个心意。”
“这些零钱也都拿着，出门在外没零钱也不方便。”萧羽轩抓起那300多的零钱一股脑都塞到童舒手里，“叫你拿着就拿着，就当我请你吃零食了……都是江湖儿女，痛快点！”
不顾童舒的谢绝，萧羽轩就这么拽着童舒的手把童舒推到门外，嘴里俏皮话叭叭个不停：“咋还赖着不走？哪儿凉快你就哪儿呆着去……呦！这外面就挺凉快的……赶紧跪安吧！麻溜滴……慢走了您嘞！拜拜不送！”
童舒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远处，屋外一片清冷，寒风微起，萧羽轩不自主地一哆嗦。
遥远处的天空一片深黑，没有半颗星，街中的行人往来交织，穿梭不停，耳边交错混杂声音此起彼伏。
萧羽轩掏出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点上一支烟，木然地深吸一口，却也是寡淡无味。
心无所凭依，风就无定向，万家灯火的阑珊，遮不住随风飘逝的掠影浮光，这世间只是这世间，我也只是我。
人生的酸甜苦辣都有着独特的韵味，一幕幕旧时光浮现眼前，恍然如昨。
接到985大学录取通知书那一刻的意气风发，毕业后的踌躇满志，收获爱情后的幸福喜悦，甜蜜的瞬间总是短暂的，似乎已记不清当时是怎样的感觉了。
创业失败欠下了不少债务，习惯了对家人报喜不报忧，在一家互联网公司默默做起了市场方面的工作。咬着牙只想下半辈子努力做到“上对老的不欠，下对小的不亏”，却因为要偿还债务而没能给父母妻女过上富足的生活，只能默默自责和愧疚，已然无力再提雄心和梦想，那时的心酸现在想起来，好像也忘了是什么滋味了。
明明感觉身体的健康出了问题，却不敢去医院做检查，每天都是心怀忐忑自我安慰。直到身体崩溃，逼不得已去了医院……
简单权衡后，颤抖着撕掉医生给出的最终判决诊断书，回想起那种无奈和煎熬，不免仍心有戚戚焉。
人生最后那大半年时光短暂却饱满，不断在各色人等中周旋着。
日渐苍老满脸愁容又难掩悲意的是父母，彷徨无助却强颜欢笑的是妻子，不谙世事而真稚无虑的是女儿，三岁零7个月大的女儿！！！
当然，也少不了带着问候和关怀的亲朋，不论是情真意切还是虚情假意……人情冷暖，总归是看了个遍！
多次拒绝了家人提出哪怕砸锅卖铁也要住院治疗的请求，这是希望在家人面前，给自己保留最后的体面——作为一个不合格的儿子、丈夫、父亲，他怎能忍心让这个本就不富足的家庭雪上加霜？
接受了两个网络直播平台打造所谓“抗癌斗士”的合作条件，这是希望在如此现实的社会里，再给家人保留一丝的体面——他怎能让父母妻子不顾颜面地筹钱，只为填补这个无底洞？
接下来就是拖着孱弱的身子，每天配合着别人写好的剧本、设计好的剧情、编好的故事，来扮演一个积极乐观、勇敢不屈的“抗癌斗士”角色。
配合着讲各种哪怕是假的、哪怕自己听了也会脸红的故事来立人设，配合着学唱歌、学跳舞、学各种段子来展示才艺，配合着晒苦情桥段甚至在不断妥协中让家人出镜来博取同情......
然而自己只渴望能和家人一起平静地渡过这点最后的时光！
可悲而又可怜的是，那些人谁又会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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