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需家寨
2.需家寨
只是当时在车上，他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想想父亲已经81岁了，这次是不是要走了？他在心里琢磨，万一老人挺不住，后事该怎么办？又一想，不管怎样，这次带殷若离回去，让老人见一面也是个安慰。虽然老人还一直念叨需木森的前妻程纯，但已是覆水难收。
车子滑出高速收费站口，需木森拉住殷若高，说：“下面都是山路，你又没来过，不熟，我来开。”
殷若高也不再谦让，把车泊往路边，下车让给需木森。需木森看着殷若离一身PRPS牛仔装，身材高挑，□□，心里再一次生发女人和女人大不一样的感慨。他有些感动地说：“宝贝，辛苦了。”
殷若离早已抓到了需木森怜爱加欣赏的目光，很是受用，娇嗲嗲地说：“猪猪，没事啦，怕你回家事情多、辛苦。”
继续车行不过三四公里，进入山道。山路曲折，弯道蜿蜒。殷若离摇下车窗，有些贪婪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正是初夏时候，窗外一派葱茏，满眼绿翠。道路两边，雪松、水杉密密麻麻地耸立着，次第向山坡远处延伸，宛若哨兵。还有茂盛的灌木、荆草、野山菊和许多不知名的野花，生机勃勃地覆盖在没有大树的地方。
远方，是重峦叠嶂，群峰起伏，最后的残阳洒在一道道山梁上，光与影交错，闪亮中带着金黄，金黄中又有错落的阴影，像是一幅晕染的图画。
“这里好美呀！”殷若离不禁赞美道，“你从小生活在这里，真是幸福。”
需木森握着方向盘，全神注视着前方说：“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哩。含着金钥匙生，自己也会赚钱。我们小时候，饭都吃不饱，没有你想的那么滋润。”
“什么含着金钥匙生？你也这么矫情，俗气。现在我的就是你的，人都给你了，还在说这些！”
正在说时，只听一阵连续低沉有力的引擎轰鸣声，车子已爬上一段长长的陡坡，快速穿入一道狭长的山谷，眼前突然豁然开朗。
只见百十栋民居细密地坐落在山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出现在眼前。一条瀑布从不远处的山边岩上飞流而下，飞珠溅玉，响声隐隐入耳。
需木森把车开到中间场坝停住，一开车门，早看见哥哥需木林迎出门来打招呼说：“这么快！”需木森赶紧简单介绍殷若离说：“一接到电话就动身了，这就是小殷，若离。”
需木林有些局促，搓了下手，又引导说：“快屋里坐，快屋里坐。”
需木森顾不得细说，一边朝主屋上房走，一边问：“我爸呢？怎么样了？”
正在这时，一个老人出现在堂屋大门口，手里象征性地倚着一根黑漆拐杖，正是需木森的父亲需水保。
需木森上前叫了一声：“爸！”然后又回头，看他大哥。
他当然看出了老头子身体还算正常，没有他哥电话中说的“不好”。需木森接着说：“爸，您家身体还好啵？这阵子有点昏，没打电话回来。”
老人没回答需木森的问话，只是说：“是我叫你哥打电话的，有事要和你说。”
需木森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稳地放下，顺着父亲看他身后的目光，他回过头来介绍殷若离说：“这是小殷。我上次给您家说过的。”
殷若离赶紧上前，只见老人目光明亮，没有一点眼浊昏花之感，身穿一套半新的蓝色中山服，身形壮实；特别打眼的是，老人须发皆白，长长的白胡子很茂盛，差不多有30厘米吧。她向老人弯了下腰，脆声说：“伯伯好！木森一接到电话就赶紧动身回来了，担心您家呢。”
老人的目光从殷若离身上扫过，看向远方山上，神情不咸不淡，没有搭话。
这一下大大出乎需木森的意料。在他印象中，父亲很少这样对人，特别是他经过考虑带回家的准儿媳，父亲怎么会这样冷淡呢？
他连忙在一边打围场说：“一路上幸亏小殷开车，要不我哪回得这么快。”老人的目光收回来，最后停留的场坝中间的车子上，微微抬起拐杖，问需木森道：“换车啦？”
需木森回过神，解释说：“没有，这是小殷的车，她的车好些，要百把万呢。”
老人再次抬起拐杖，示意殷若离，淡淡说道：“屋里坐吧。”
正在这时，只听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嚷过来：“小妈来了，我要看小妈！”
话音未落，一个十□□岁的姑娘头扎马尾辫，身穿红色运动服，一蹦一跳地从厨房那边跑出来。
正是需木森的侄女、需木林的幺姑娘需火珍。
需火珍看到需木森，脆声叫道：“幺爸，回来啦！”转头到殷若离跟前，一点也不生分，亲热地说：“小妈，欢迎你来需家寨！”
殷若离当然听懂了小姑娘的话，倒是需木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向侄女介绍殷若离的称呼，转而对殷若离说：“这是我大哥的幺姑娘，珍珍。”
需火珍这时夸张地对殷若离说：“小妈，你好漂亮呀，真是超级大美女呀！”
这一下，无形中化解了殷若离刚才被需木森父亲冷落的尴尬。她接住需火珍伸过来的手，两人手挽着一道跨进大门。
需木森问侄女道：“珍珍，今天又不是周末，你不在学校，怎么回家了？”
小姑娘活泼地说：“报告幺爸，我的体育素质测试成绩出来啦，现在就等着高考文化课了。”
“体育成绩考了多少分？”需木森问。
“440。全县体育类第一，全市第二！”小姑娘骄傲地说。
“那上江都体院没问题吧？”
“现在就等6月高考啦。我有信心！”需火珍说，“我爸说我是练武的料子呢，我一定要上江都体院。”
殷若离说：“好呀，到时你就可以到我那里去玩了。”
“嗯，一定的。小妈，我盼着你和我幺爸早点办喜酒呢。”
殷若离闻言瞅了需木森一眼，两人对视一笑。
赏灯时分，一家人吃过晚饭，需水保老人吩咐孙女引导殷若离去洗漱拉家常，然后叫上木森和他哥哥木林两人，说：“你们到上房来。”
兄弟两个跟在父亲背后，转过天井，进到上房。老人拉亮电灯，转身关上房门。需木森看父亲神情郑重，举止不同寻常，心里大为纳闷，莫非父亲要交待一下身后大事？
父子三人坐下，需水保沉吟半响，说：“木森，今天没想到你带媳妇回来了。这个女人，你不一定架得住啊！”
“爸，小殷人不错，她是大城市姑娘，父亲是副厅级干部，去年才退休。小殷自己做生意，有三家连锁餐馆，一家咖啡馆，比较有钱，但她一点也不娇气，懂事理，很难得！”需木森想起傍晚见面时，父亲对殷若离的冷落，一口气为她说了不少好话。
“那好，你也40多了，书读得多，见过世面，别人还说你是名人，你自己看得中就好。”老人又是一阵沉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杆，然后打开桌子上的烟丝盒子，捏了些烟丝装上。正要找火，需木森早已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老人抽了一口，接着说：“不管怎样，小程为你生了个儿子，就是需家的功臣啊！”
话刚落，一旁的需木林已低下了头。
需木森见父亲说起前妻，忙说：“她现在也过得很好，和练练在美国，听说还找了个美国男朋友。”
“练练今年能回国么？我怕是见不到他几回了！”老人说到孙子，眼里已泛起泪花。
需木森安慰着说：“爸，您家身体好着呢，肯定长寿百岁。练练大概阳历12月回来，到时一定来看您家。”
“好！好！好！”需水保一连说了三个“好”，同时像是下了一个重大决心：“我快82了，活一天少一天，但有一件大事，压在我心里一辈子，是到了和你们说的时候了！”
说完老人站起身，竟有些步形不稳，忙抓住拐杖定住。他的脸上，是需木森从没见过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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