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二十四
（1）
洛君气呼呼地把手里的包裹扔在桌子上后，猛灌了一口热茶。
沐娘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看着他额头沁出汗珠，小心翼翼地递上手巾，“洛君，我还是得说一句，虽然你千里迢迢而来又迷了路，无意到了聚香楼还被别人认成了大姑娘，但也着实不该朝那位客人发火。”
洛君的眉毛挑了挑，放下茶杯，“哦？”
“你看啊，那汉子可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人高马大的，万一你不是到了聚香楼，万一今天我不在，万一他动手打你，天哪！不敢想……”
“柳小姐！”洛君终于忍无可忍地撂了杯子，“您有没有想过是您留在潇湘院的地址写错了，我才迷路的？”
“……”沐娘想了想，“可爹爹会告诉你地址的吧？”
“这……”说到这儿洛君的火焰下了几分，“当然，老爷是要告诉我来着，但因为我已经看到小姐的纸条了，所以就拒绝了。”
洛君连忙瞥开视线。
但一想到沐娘笑得一脸促狭，就忍不住加了句，“是老爷过于想念小姐，才派我来的，顺便捎了些特产，以慰籍小姐思乡之情。”
话音一落，却没有得到沐娘的反应，洛君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沐娘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盯着他。
正想询问，眼前却猛得一花，一团影子就扑了过来。
沐娘双手使劲儿揉上洛君的双颊，“天哪！活的！真的是活的！洛君，真是洛君！我没有做梦，天哪！洛君，本小姐想死你了！”
听到最后一句，还欲挣扎的洛君停了下来，唇角微微勾了一笑。接着伸手摸了摸沐娘毛茸茸的领子，问，“穿这么厚，真的那么冷么？”
“当然！前几天还把我冻得下不了床，慢慢才适应些的。”
“下不了床？”
“对！”
“难怪……小姐，你又胖了。”
“……”
晚间，莫老爷听闻府里来了沐娘的乡人，就执意要办场晚宴招待。但被沐娘婉言拒绝了，带着洛君拜访了莫老爷，大夫人极各位夫人后，就由后辈在后花园办了场小宴。
花园子里有座瑞雪斋，最适合冬日白雪红梅的时节在此饮茶赏景。莫老爷简单吩咐了下人，及时就收拾了番，成了个临时宴会场所。
点了好些灯，置了暖炉，加之美酒珍馐，一派融和气。
两位少爷，三位小姐均到了，还有莫阳，早早就来帮着拾掇。
因都是小辈，放得开些，也不苛求什么规矩，贴身丫鬟仆从也都围了吃酒，只图一个热闹。
席间，洛君被一群姑娘围住，尤其是莫秀莫雅，一人拽住一只袖子不放手，只有莫鸢老老实实待在沐娘旁边，但也会时不时地瞥一眼洛君。
沐娘本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却意外发觉洛君竟在众姑娘中游刃有余，起带动氛围作用。于是只好翻翻白眼，问一旁的莫鸢，“鸢，告诉我那小子好在哪儿？”
莫鸢羞涩地垂下脑袋，“我在京城待了许久，只知晓男子应是高大硬气，或文雅有礼，嗯……秀气的也有，但像洛公子这般秀美的就少见了……”
总之就是——他好看。
沐娘捂住胸口。莫鸢赶紧补了一刀，“不过想必这般优秀的男子，早已有了婚配吧？不然也得有了意中人，只待婚嫁了。”
沐娘胸口猛得一闷，心里不知为何就凉了下来。
她记起了一个人——小恬姑娘。
被忽略许久的莫阳感觉到了沐娘的变化，眼神一瞥，夹了块鸡翅给她，“快些吃，等下就凉了。”
而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但在沐娘看不到的角度，眼眸里一片闪烁，藏了些不知名的情绪。
（2）
翌日，天晴。
沐娘嘱咐秋菊今日要在外遛马，下午才能回来后，就牵着巡风，另还有一匹温驯的马，带洛君来到了城郊的马场。
因洛君一路上都是处于怀疑状态的恶毒嘴脸，沐娘“哼”一声，率先骑着巡风遛了一圈。
下来后挑挑眉，“怎样？本小姐厉害吧？求我我就教你怎么骑。”
洛君收起怀疑的恶毒嘴脸，意外地看着她，“还不赖。”说完径直走向另一匹马，蹬着马镫一个利落地翻身，摸了摸马头，而后一声“驾！”，竟以娴熟的骑术逛了场地一小圈。
沐娘看得目瞪口呆，伸手指向他，“你你你”了半天，问，“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洛君，“小时老爷讲自己骑马的时候，我就求着学了，算起来有好几年了。”
“小姐，你竟不知，我很伤心。”
“得得得……”沐娘伸手，“既然会骑，那就随本小姐多遛几圈去！”
幽深的蓝天白云，还有掠过的苍鹰。这次，她竟然等到了那个少年。
午时，两人寻了一隅铺了层薄毯，拿了干粮出来补充体力。
沐娘仰躺在毯子上，用手遮住眼睛，能从缝隙里看到北方空旷幽蓝的天空，略过面颊的风柔韧有力，金线阳光直直映射下来。
一时间静得有些慵懒。
洛君也躺了下来，挨着沐娘。他的手臂碰到她的时，沐娘的心很明显的“砰砰”跳起来，这么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能听到他的呼吸，甚至能感知他独有的男子气息。
相处了那么多年，直到今天，沐娘才恍然觉得洛君不再是那个跟在她后面的小丫鬟了，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
她说，“洛君，多留几天吧。”
洛君静了很长时间，静到耳畔都开始熟悉风声时，才开口，“小姐。酒楼的生意还需照料，那是老爷唯一的念想了。”
那么和煦又温柔的好听声音，说了那么无情的话。
“最多几天？”
“五日。今天是第二日。”
沐娘转头看过去，看到他白玉一般的面容，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着，卷长的睫毛在颤着。
“爹爹……”
“老爷身体康健，来之前特嘱我告知小姐无需挂念。”
“海棠……”
“海棠和孟海也过得很好，海棠快临产了，她说到孩子满岁后要亲自来北方一趟看望小姐。小第进了县学，功课学识颇得夫子赏识，认定将来是非凡人物，只不过每月离家求学，肖夫人很是不舍。”
“我……再问一下，那个，小恬姑娘还好吗？那么久没见了，我就随便问问，你俩关系还好吧……”
风忽而加剧了力度，洛君眨眨眼，道，“还好。已经定亲了，等我回去，没多久她就会嫁了。”
蓝蓝空旷的天，稀薄的白云，此时都是灰暗无光。沐娘的心猛得一沉，嘴唇颤了颤，最后却瞥过脸，没有问出一句话。
洛君也沉默了，没有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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