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1）
晓雾未散，两个黑衣蒙面人躲在57号墙角，悄语了会儿，只听其中一人道，“上！”，两人便翻了墙进去。落地后，趁着雾摸索向主屋。
易锦之平日在这时已经出门到“醉生梦死”去，可今日偏偏忘了重要物什，忙匆匆往回赶，一打开大门，与鬼鬼祟祟的两个黑衣人撞了个正着。
“谁？！”他低喝一声，随即上前欲逮住两人。
那俩黑衣人惊了一下，忙散开，各自攻防，趁着有雾，和易锦之玩起了躲猫猫。
易锦之倒不慌，略一思索，走到主屋门口站好，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俩黑衣人便现了身。
易锦之好身手，一拳撂倒一个，再一个回旋踢撂倒另一个。
黑衣人倒地也不吭一声，知道占了弱势，忙向后跑，一个接一个地翻了墙，落荒而逃。
易锦之蹙了眉，推开主屋的门走进去，不料依然却已经起了床，此时正掀开帘子，“刚才听到外面有动静，我就起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易锦之点头，“有两个小喽啰想来偷袭。”
“易老大派来的吧？”依然问，但不给易锦之回答的机会，“我知道你们的秘密，他不会放过我，你求了情，说不定因此易老大也怀疑了你。”
易锦之苦笑了声，依然拉过两张凳子，自己坐了一张，伸手在另一张上拍了拍。
易锦之坐下了。
“易大哥，我且问你，有易老大，是不是还有个易老二？”
易锦之点了点头，“我是老三。”
依然早有所料地点了点头，“那有些事就说得通了。易老大在城中有据点，利于收集情报，暗蓄人力财力，只待合适的机会东山再起，所以......你之所以接近雪贺，是为了接近苏洛，扳倒苏家？”
这理由有些牵强，苏家岂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
依然刚想摇头，易锦之却已先摇了头，“不，雪贺是我极重要的人。还记得我初到奉邵时，十五岁，饥寒交迫，差点就捱不住了，那时便遇到一个女孩，塞给我几个馒头，还有些银钱，我看了她一眼，当时只觉惊为天人，所以一直在找她，最后遇到了易老大。”
“直到后来有一次途径傲雪楼，一眼瞥去，正看到她，此后便常去了。”
原来如此。依然目光深长，“那她嫁给苏洛时，你为何要走？”
“因为......”易锦之忽的沉默下来，垂下头，目光黯然。
他怎么敢说出口？
记得春花在时，有一次在“醉生梦死”与他相遇了，春花当时就疑惑了一番，后来跟踪他一段时间，竟发现了他的秘密。
易锦之当时极恐慌，他害怕身份一揭穿会失去雪贺。
然令他更想不到的是，易老大知道了这事，竟暗中派人追杀春花，春花中了一枪，仓皇而逃，恰这时苏老爷的探员买通几个混混拦住了她，一番纠缠，春花挨了几刀，终于不支。
她的血染透了衣衫，倒地后再也没有起来，一双眼睛死不肯闭上。
那几个混混吓得落荒而逃。
易锦之知道这件事后，震惊下失去了思考能力，恰这时又传来雪贺下嫁苏家的消息。万般痛苦袭来，他选择了逃避。
易锦之选择在雪贺成亲那天，离开了同子巷。
只是天意弄人，后来易老大将半死不活染了烟瘾的苏洛抓了回去，易锦之深觉事情发展始料未及，就又回来了。
他怎么敢说出这些呢？可他还是说了。
他不想再隐瞒了。
依然背靠在椅子上，仰头闭目，胸前起伏不平。
消化了许久，她幽幽睁开双目，“易大哥，你认为东合怎么样？”
易锦之一愣，半晌才道，“繁荣昌盛，和平安乐。”
东合确实达到了以往封建王朝前所未有的繁华。
依然笑了，“那为何还要发动一场战争呢？自古以来皆胜者为王，易老大固然可怜，但他未必就不残忍。战争一旦爆发，便又会有无辜百姓遭难，如此循环下去，何时是头呢？”
易锦之沉默着。
“反姜军阀那时固然残暴，但善恶终会有报，如今天下人觉得安乐舒适便是东合的成功，又何必非要执着于一念呢？我不信我想到的，易大哥你想不到。”
是的，易锦之能想到，但他不去想。不过细思来，他做的真的是对的吗？他不属于姜朝，不知道个中哀怨情仇，他看到的，是如今的东合。
为何以前没想过这些呢？是了，因为他只有一个容身之地。这辈子能留在他心里的只有雪贺，哪怕易老大，于他而言是为了生存才合作的人。
他从来就没有轻易的相信过别人。
易锦之有所动摇，依然欲再加把火，他却伸出手阻住了，“依然，让我好好想想吧。”
易老大生性多疑，他救了依然，指不定已失去信任。
易锦之心里，又细细思量了番。
（2）
晚间，寒意沁人。急风忽起，拍打在窗户上，院子里的树叶落地，“沙沙”响作一团。
冬季又快到了。
依然无事做，正望着院子里空旷的场地出神。
这时忽一阵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外传来易锦之的声音，“依然，快开门。”
依然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去拉开大门，见易锦之在门外微喘着，肩上还挂着一个人。
那人看似极虚弱，站立不稳，重量全在易锦之身上，一件破袄裹了身，面容隐在易锦之肩头摇摇欲坠的围巾中。
依然心中一颤，忙上前剥开围巾，将那人的头抬起来。
夜里勉强分辨的清，只见得他面色苍白，双眼无神，瘦的惹人心疼。
依然捂住嘴，一行泪无声的就滑了下来。
是苏洛。
依然上前搂住他，跌坐在地，还使劲儿扯着他的衣袖。
“少爷......是少爷......少爷......苏洛......”
易锦之松手，苏洛就滑到了依然怀中。
依然终于忍不住地抽动起肩膀，易锦之看到，心中也不免为之动容。
苏洛被带回来后，在57号休养着身体，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不再瘦弱的吓人。
这日依然熬了锅粥，特意向傲雪楼的姑娘请教来的，金谷八宝粥，放了桂圆，莲子，葡萄干，花生米......文火慢煮，加糖，清香诱人，滑而不腻。
依然小心翼翼地盛入瓷碗里，端到了房间。
不料易锦之此时也在房内，正跪坐在苏洛身上，将他的双手绑起。
再一抬眼，看到苏洛的上半身衣领敞开，锁骨若隐若现，双脚已被绑住，此时正双目紧闭，面色微红。
“呀！”依然脸也一红，连忙背过身去，“你们在做什么？”
易锦之万万没想到依然来得那么及时，顿时尴尬的停住动作，俊脸也是红得不行，连忙解释道，“我怕苏洛烟瘾发作，只得将他捆起来，万一发作了可不好对付。”
这几天苏洛意外的老实，准确来说是极度虚弱陷入半昏迷状态，但染上鸦片又岂是容易戒掉的？
依然小心地瞪了易锦之一眼，用手捂了捂自己发烫的面颊，“我喂他喝些粥吧。”
易锦之点了点头，让了路。依然便上前将苏洛小心地扶起，拉过靠枕垫在他背后，再将床上凌乱的绳子扔到一旁。感到苏洛的呼吸均匀而有力，她心中一喜，盛了一勺粥放在他嘴边。
苏洛本没有动静，一秒后却忽的睁开眼，吓了依然一跳，然不待她反应，他又一挥手，将瓷碗打碎在地。
“啪！”
之后苏洛痛苦万分的皱起眉，捂住胸口，全身蜷缩在床上止不住地发抖。
“少......少爷......”依然想伸出手去拉他，不料苏洛先一手伸来，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依然痛得咬住了下唇。
易锦之感觉不妙，忙上前压制住苏洛，将依然的手扯了出来，“快！出去！他烟瘾发作了！”
依然握住发红的手腕，双目闪烁了数下，转身出了里屋。
犯了烟瘾的人是没有理智的，不一会儿里屋便传出了“砰砰”巨大的声响，像是重物敲击着床板。苏洛痛苦的声音似嘶吼，似哭喊，生生揪着依然的心。
那声音一下一下，不间断的传来。终于，又是一声巨响。
依然实在按耐不住了，上前掀开了帘子。
只见易锦之的衣服被扯得歪歪扭扭，脸上也多了抓痕，此时正狼狈的将苏洛按住。
床上的被褥扭曲在一起，像苏洛痛苦不堪的表情，依然扑过去，死命搂住他，将脸贴近他的脸。
苏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良久，似有安静下来的迹象。
易锦之正欲松口气，却见他突然间又一个暴起，将依然掀在地上。
“砰！”
依然被甩在床沿，撞到背脊，火辣辣的疼。她痛苦地皱起了眉。
易锦之忙又上前压制住苏洛，不顾他的反抗与挣扎，将他的双手双脚捆住，又将被子按在他身上。
依然这时突然就起了身，上前抱住苏洛，将头埋在被子里，“易大哥，我求你了......给他带些烟吧......”
她的声音很无助，易锦之看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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