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1）
东合二十年十一月三日。
十一月三日，迎来冬季的奉邵堆了寒气，似有雪天的趋势。
焕儿随手拿了果盘里的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我说，雪贺，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哪，十七岁生辰。”
雪贺裹了件绣夹袄，倚在榻上，斜眼睨了下窗外。傲雪楼院子里的梅树反倒生机勃勃，傲立在寒风中。
“身世浮沉雨打萍，生辰而已，过不过亦如此。”
一向乐观的焕儿听到这句话，忽的沉默下来。
其实，像她们这些风月场所的女子，带着面具，苟笑于欢客间，又有几人是甘愿的呢？
不过轮不到两人细思感慨自己的身世，一向极少露面的徐妈——傲雪楼的老板娘此时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快快快！雪贺，准备起来！快去梳洗打扮！”
她略夸张的催促着，丰满的身躯不住扭动。
“徐妈，什么事这么急，还劳烦您亲自过来催？”焕儿忍不住问。
“哎呀！实在是来不及解释，总之，有位爷包了整栋楼！指名要雪贺献唱，我看啊，八成瞧上雪贺了。”
“哦？哪位爷这么阔手？”
徐妈忍不住抬起头，眉毛翘得老高，“那可是位不得了的爷，苏家！苏家大少！听过吧！啧啧，这位少爷可真是俊俏！”
苏家大少？雪贺眉一蹙，右眼忍不住跳了两下。
午时前后，傲雪楼已布置妥当。
阿福站在门口，高抬着头，指挥着几个脚夫，“快！这个搬这里，那边那边！快些！”
几个脚夫不住从外运送包装精美的礼盒，引得楼内的姑娘们连连投过目光，有三五扎堆在楼梯间的，也有的将半个身子探出房间来瞧。
待苏洛踏进门，徐妈就赶忙迎了过来，“苏少大驾！快快请进！请进！”
苏洛略一抬头，阿福忙适时过来，“少爷请——”
苏少出场，几个眼熟苏洛的姑娘此时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他就是奉邵城苏公馆的主人。
焕儿倚在门口，远远瞧见苏洛，面色一变，“呀！那苏少原就是苏家大少！”
雪贺已早有预料，此时暗暗蹙起眉。
“啧啧啧，这下可捅了大篓子！”焕儿不住地摇头。
大堂内早摆好了几张上好木榻，苏洛被一团脂香女子簇拥到最前一张，其余的人团座，绕成一个圈。
雪贺将下楼，徐妈连忙推着她走向大堂，“快快快，乐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献唱呢。”
雪贺明白徐妈为何如此着急，也早闻了苏家的显赫，可她不甘心如此，更何况苏洛这般的纨绔子弟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
管弦乐交奏，雪贺端坐在靠椅上。
傲雪楼的姑娘们虽是做着下九流的行当，可各各都懂得礼数。更是像雪贺这般有潜质的姑娘，都由徐妈一手□□出来，知规矩仪态，没做过粗活重活，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为保得女儿家的娇柔细腻。这般细心的调养，与有钱人家的小姐又相差了多少呢？
只可惜隔了个身份，便是天差地别。
雪贺被围在中心，苏洛的目光肆意扫在她身上。
不多时，曲子拉开了序幕。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
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待这一曲落下帷幕，周围的姑娘皆忍不住拍起了掌。徐妈小心翼翼地将头微斜到苏洛面前，“苏少，您看——”
苏洛的右眉微微挑起，“阿福，将本少的薄礼送至雪贺姑娘房中。”
“是，少爷。”
阿福连忙指挥脚夫运礼盒。
苏洛又瞥一眼旁侧小桌上放置的一个朱色木盒，而后将它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什来。
这盒子放这儿已许久，差不多有整个小桌大，众女皆好奇里面放了何方神物，这一打开，都不禁睁大了眼。
只见在盒子里是个整整两层的奶油蛋糕，涂了奶油，果酱，朱古力，一圈一圈的装饰，闻着甜腻腻的，诱人食欲。
蛋糕是从西洋那边传来的，平日只能在街上高级商店的橱窗里见过，小的也并不常吃到，更何况是如此奢侈的。
苏洛大手笔，特定做了个，分量足够楼里姑娘吃。
“大家也知道，本少是看上雪贺姑娘的，”苏洛开口，边说边看向雪贺，“今日特定了个蛋糕给大家，望今后多多关照些。”
雪贺端坐着，触到他的目光，忍不住绷直了背。
其他姑娘不禁艳羡起来。
须臾，只见雪贺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立刻集到她身上。
她低下头，浅笑盈盈，“承蒙苏少看得起，只雪贺出身贫贱，身份卑微，实在受不起这些大礼。所以，苏少还是请回吧。”
这话说完，果断地转身走人。
众人诧异她如此拂了苏洛面子，徐妈提前反应过来，就要追过去，“雪贺！”
苏洛却拦住了她，饶有兴致地盯着雪贺远去的背影，“徐妈不必追，本少就是喜欢她这性子。”
（2）
第二天也是寒天冬日。
风花雪月的场所除了古味颇浓的傲雪楼，还有霓虹绿酒的火玫瑰。
摩登的娱乐场所，上流的公子小姐。
依然披了件风衣，抵住欲雪天沁人的寒意，待路过后台的化妆间时，依稀听到里面有人在嘀咕些什么，隐隐传来一句“傲雪”。
傲雪？傲雪楼？依然被挑起好奇心，忍不住贴在门上侧耳细听。
里面尽是些补妆，换衣的舞女，趁着这空档，都在八卦着一些琐事。
“哎！你知不知道，那苏家，苏大少似乎另结新欢了！”
“呀！有这事？他不是一直和谢依然交好的？”
“谁知道，只听说苏大少昨日去了一个叫傲雪楼的地儿，为一个姑娘包了整栋楼，还送了双层的奶油大蛋糕！”
“呀！”也有人“吃吃”笑着，“想不到苏少也换了口味，可怜了依然小姐喽！那傲雪楼听闻是座封建老楼，估计里面的姑娘也都是些‘出土文物’！”
话音刚落，门外的依然心一寒，双手忍不住握紧，心里捅了把刀子似的。
然里面的对话还没完。
“还有，最近有件大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听闻姜朝的余党还没清理干净，有些已经混入奉邵了。”
“啊？那可危险了，好不容易不打仗，这下又不太平了？”
“嘘——也只是听说，没个确切的。”
说着说着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淹没在舞厅的音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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