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九十章
长舒一口气，若梅跟在父母后面，一一谢过了参审的法官和警察们。
“谢谢阿姨。”
对着眼前面善的短发女警察，若梅微微鞠躬。在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过程中，她提供了许多证据。虽然没有夸张其次，但她是完全把现场还原出来。这年头大多数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她的认真负责，直接让案件顺利了很多。多年的麻烦一朝解决，若梅心情豁然开朗。对于其中有过帮助的人，她格外的感激。
“这些都是我份内的工作。”
女民警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旁边的崔荷。
“一般青少年遇到这种暴力案件，比较容易产生心理阴影。这是我认识的一位心理诊疗师，如果孩子做噩梦或者有什么别的反应，可以带她去看一下。”
这次林建军没有生气，同若梅一样，他也微微鞠躬。
“谢谢警察同志，如果有需要我们一定会去的。”
一家人跟孙泽律师汇合，再次感谢了全体办案人员的辛苦后，朝法院门外走去。还没到停车场，就听到警笛声响起。一家人也没拿它当回事，毕竟这是法院，有警车出没那是再正常不过。
“妞妞，小心。”
若梅被妈妈拉住，一辆车从她边上开过去。出乎意料之外，它竟然是不是蓝白色的警车，而是纯白色画着红十字的120急救车。
“急救车怎么会是这声音？”
一家人有些疑惑，刚才谁都没注意这事。现在想想，似乎声音还真有点不同。只是刚才迷糊，下意识地认为那就是警车。
“救护车，该不会是……”
若梅睁大眼有些疑惑，海峰肯定地补上了后半句：“刘明珠出事了。”
果然，法院的办公楼中，几位孔武有力的警官强制般的扶着一个人出来。看那衣着打扮，还有标志性的方便面卷毛，的确是刘明珠无疑。
此时，她一手挎着包，另外一只手正捂着鼻子。嘴里还不停的发出尖锐的声音：“我没事，我才不要去和平医院！都走开，说了我没事！”
一家人目送急救车呼啸而过，两步走到停车的地点。座位后若梅长舒一口气：“果然整容要不得啊！”
回应她的，是全家人幸灾乐祸的笑声。林建军发动车子，打开车载收音机。
“据本台消息，北京时间上午十点，菲律宾比索大幅度贬值……”
刚刚得胜的喜悦一瞬间消散，海峰坐直了身子，若梅也严肃起了表情。
“孩子爸，咱们的酸奶厂，现在是不是拿不回来了？”
林建军现在心里也没谱，这次的事本来就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不留神就会受伤流血。海峰搂过若梅，虽然他也失望，但现在最难过的，肯定是提出这项建议的妹妹吧。
“不是你的错，妞妞可别这样子。”
心神不宁下，林建军干脆靠在路边停下了车。两下摇下车窗，他点燃了一支烟。烟圈凝聚，然后很快在空气中消失。就如这几天林家的财富，一夜暴富然后现在被打回原形。
若梅低下了头，崔荷心生不忍。抢过林建军手中的烟，掐灭扔到中间的烟灰缸。
“海峰说的对，这事怪不得妞妞。孩子爸，你现在这样做什么，当初可是咱们全家一起点的头。”
林建军扶额，他没怪女儿啊。全家人里，就数他最疼妞妞了好不？他只是一时心里有些烦，怎么老婆孩子就都这么理解了？从后视镜看到低着头的女儿，肩膀一抽一抽的，这是哭了么？
“妞妞，爸爸没怪你。真的，爸爸怪谁也不会怪你啊，钱本来就是赚来给你们花的。”
海峰也紧了紧胳膊，贴着妹妹的脸颊说道：“妞妞没事，咱们还有方便面厂和面粉厂。努力个一年半载的，那些钱就回来了。”
自始至终，若梅始终一言不发。刚开始她的确有些懵，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拨开心头那些阴云，她努力回忆着前世的事情，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在泰铢跌倒谷底后，七月初，国际资本疯狂涌入菲律宾。11日比索出现大幅度反弹，然后……
有了，若梅食指在手心里画了下，然后抬起头。眼神闪亮，她坚定地说道：
“爸爸，我记起来了。早上贬值后，早有准备的菲律宾政府会动用仅有的外汇储备。一个国家的信誉摆在那，市场短暂的恢复了信心。不过这段时间很短，只有几个小时，我们要抓紧的正是这个机会。”
握紧拳头竖起胳膊，“现在我们得赶紧回家，一旦错过了，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陡然升起希望，林建军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他满脑子算盘噼里啪啦的响，算着家里每个月能收入多少钱。能不能保证全家人如今的高品质生活，满足女儿收集洋娃娃的爱好，给妻子买好看的包包，给儿子足够的创业基金。
崔荷推了推呆住的丈夫：“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开车啊！”
“哦。”
林建军如梦初醒，转动车钥匙。然后，车子一下撞在了路边石上。紧急刹车，全家人习惯性的向后仰。
“孩子爸，钱没了没关系。你可悠着点，命没了钱再多也没处花。”
拿起矿泉水从头上冲下，沁凉的水打在脸上，林建军终于彻底清醒。再次发动，车子终于能正常行驶。正值高峰时段，主干道上塞满了车。
“爸，时间紧迫。大概过了下午两点，比索会再次跌倒峰谷。”
事不宜迟，林建军一甩方向盘钻进了小胡同。当年走街串巷卖面粉，他对老北京城可谓是门清。一路七拐八拐，一点半的时候，一家四口终于到了家。
拖鞋都没换，他左手手机、右手电话，海峰也拿起手机，爷俩开始忙活起来。
若梅悠哉悠哉的回房，洗了个澡换身衣服。自鸣钟响了两下，她来到客厅，看到的就是躺尸的父亲和哥哥。
“怎么样了？”
海峰勉强坐起来，打了个胜利的手势：“全都抛售出去了。”
打开电视，午间新闻里紧急插播，比索大幅度下跌。
“哈哈，抛出去了！”
林建军开怀大笑，搂着崔荷转了个圈：“你知道么，刚才那一阵，我们那些钱又翻了十番。现在全京城，不对应该全中国，也找不出几个比我们还有钱的人了！”
若梅掰着手指头一算，当初投入了大概两千万的本金，现在两次翻番，这样下来这样就是二十亿！
天呐，就是在通货膨胀后的十五年后，瑞林集团的净资产也只比这多一点点。而现在才九七年，这笔钱代表着什么意义！一时间，活了两辈子的若梅也有些晕陶陶。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一家四口人什么都没干，就知道大眼瞪小眼的傻乐。直到敲门声响起，姥爷推开房门，喊醒了他们。
“钱没了也没事，我们这有些积蓄，你们先把欠老领导的还上！”
大舅则是掏出手机：“爹，他们四口人这样，咱们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姥爷有些迟疑，女婿和闺女还有外孙们，可别受刺激过度疯了啊？
若梅哭笑不得：“姥爷，我们没事。刚才爸爸把所有的股票都抛出去了，我们一点都没赔钱。”
石化的一家人恢复了行动能力，林建军揉揉有些酸痛的脸，这一阵笑得他都牙疼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岳父和大舅哥的话，他除了感动再无其他。
想想当年，计生委罚款，妞妞那五百块钱的超生费用，亲哥都得跟他算着利息。再看看现在，明知道他破产还二话没说拿钱给还债的岳父一家。他要再不对媳妇更好点，那他简直就不是人！
“爹、哥，妞妞说的是真的。”
这下石化的，变成舅舅一家了。若梅把他们扶在沙发上，崔荷去厨房切水果。林建军刚想说什么，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李叔啊！”
“什么，童叔说那钱不用还给你们？那不行不行，不是我没借钱。李叔你听我说，我一点都没赔，刚才就把所有的外汇都抛出去了。”
“恩，见面我们详谈。等明早我就去拜访您，好的好的。”
挂掉电话，林建军冲女儿说道：“你李爷爷亲自点的，要吃你做的糖耳朵。”
“爸爸怎么不告诉李爷爷，上次刚给他带了一斤，现在还没到日子呢。”
若梅撇撇嘴：“好了，看你那样子，一定是又忘了。姥爷你可千万别这样，我不会忘记给你做的。我把最大的那份留给你，剩下的再给李爷爷！”
回应她的，是姥爷超级满足的表情。牵起表妹雯雯的手，俩小女孩一同去了厨房。老小孩老小孩，人一旦老了，不管有钱有势还是穷困潦倒，图的就是小辈心里想着他，能有空惦记着他。
又香又甜又脆的糖耳朵上了桌，姥爷心满意足的一个接一个吃着。
若梅洗下手，回房打通了拨通了侦探社那边的电话。
“师傅，刘明珠那是怎么回事？”
侦探社的人初时还不乐意说，但土豪的若梅直接用钞票镇住了他们。
“多给你们加十万，现在应该知道了吧？”
三分钟后，若梅撂下一句话：“麻烦找个人负责跟着刘明珠，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加十万。”
后面一句她没说出来，那就是事不成的话，这十万也别想要。在农村争当万元户的九七年，十万已经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收了电话，若梅的心情彻底晴朗起来。上次刘明珠能出院，是因为她本来住的精神科。那里的病人，都是由家属陪同前去就诊的。精神科只是医院里一个普通的楼层，出入还算宽松自由。
但这次法院直接送去，招呼她的可就不是普通的住院二部了。刘明珠直接去了最后面那栋楼，经过几个小时的全方位诊查，她被确诊为患有被害妄想症，以及随时有可能做出自残或者攻击他人的高度危险行为。总而言之，这是一种比较严重的精神病症状。
冯致远在厦门鞭长莫及，冯致高巴不得她不在外面捣乱。所以这次很顺利的，医生单独给她在住院三部开了个病房。从现在开始，她要正式在那安家落户了。
若梅抚摸着下巴，低头瞅着手中的那些照片。侦探社还是有些本事的，大把的钱撒下去，就连冯耀和刘柳的床戏也能拍下来。看着两面开放的刘柳，若梅简直怀疑她是霓虹国女优穿越而来的。
抽出最底下那张，她简直哭笑不得，刘柳究竟有多傻。正儿八经的两人亲自去拉斯维加斯注册，如果未经天朝公正那也不作数。她是怎样的一个脑回路，才会相信这种由人拿着护照，前去代领的结婚证！
想想冯家，刘明珠母女还有点用处。到时候，她也不介意乐于助人，想办法把他们放出来。只是现在，先让她们去“享受”下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吧！
夜，灯火阑珊。一家人照旧去东来顺搓了一顿，酒足饭饱坐人力三轮回来。
“前几天啊，还有几个穿西装的来坐我的三轮车。这一下子感觉像回到了几十年前，那些临时政府的官员，也是这么上车的。”
若梅和老师傅攀谈着，听他讲着最近的奇遇。
“哦，老爷爷这多有意思啊，看您精神越来越好了。”
“是啊，他们告诉我如果想继续拉车，那国家每个月会给补贴。我不想要那补贴，我有钱也能赚钱，完全养得活自己。”
若梅点点头：“可是，有的爷爷会缺钱啊。国家这是重视你们，然后才会投入资金扶持的。”
边说着，若梅心中也有些谱。怕是两个多月前跟郑世轩说的话，终于起了作用了。要是真这样，那郑书记的效率可真够高的。这么大的事，竟然这么点时间都有效果了。比起改革了十几年，还是没什么进展甚至越改越贵的医保之流，这简直就是坐火箭的速度啊。
临下车时，若梅直接递给了他一张大团结：“没有零钱就不用找了，下次我们还坐你的车。”
扶下家人快步往回走，都拐过弯了，后面突然传来叫喊声。
“丫头等等。”
老爷爷气喘吁吁的，把一沓子零钱递给她：“我拉了这么多年的车，从不多要顾客一分钱，拿回去！”
夜色中昏暗的灯光下，那苍老瘦削的身躯虽然步伐缓慢，但摇杆依旧挺得笔直。
若梅突然觉得，或许国家需要保护的那些东西中，最重要的不是几处旧房子或者几件古人用过的旧家具，而是这些夹杂在古老的文化中所流处传下来的，那些经过几千年积淀，或自强不息或不卑不亢，等等一系列的民族精神。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七月的京城就是个大蒸笼。依照约定，一家人来到了军区大院。
依旧没有任何人来接，被警卫送到李家大宅门口。李老爷子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没开电视收音机也不响，他带着老花镜正在读书。
若梅扫了下封面，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射雕英雄传》。
“来了啊，都快坐下吧。说多少次了，不用那么客气，尤其是建军你，小时候你还在客厅前面，就你们现在的那地方打滚来着。”
被揭了短，林建军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坐下来，若梅拿出包在油纸中的糖耳朵。
“怎么就这么两块！”
若梅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团团用油纸包好了的面团，还没用油炸过的。
“李爷爷，这东西凉了不好吃。今早我新做了一些，来之前炸上两块你先吃着。剩下的放在冰箱里，想吃的时候扔油锅里捞出来，就能吃最新鲜的了。”
“还是咱们妞妞聪明！”
有好吃的，李老爷子心满意足。林建军掏出银行存折，递给李老爷子。
看到上面那数字，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李老爷子，手指头也有些抖。不过只是一瞬间，他面色就恢复了正常，然后摘掉眼镜调侃起来。
“这……妞妞啊，你爸爸和哥哥昨天去抢劫了菲律宾的银行吧？”
林建军更是尴尬：“李叔，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李老爷子摩挲着拐杖：“你看你，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本正经开不得玩笑。”
若梅搂着爸爸的手臂，冲着李爷爷甜甜一笑：“爸爸怎么可能抢菲律宾银行，要抢也是抢瑞士的，那家多有钱！”
林建军伸手就想敲女儿脑袋，但最终动作一顿，敲的手指缓下来，改成了五指伸开大掌抚摸。
李老爷子泡好茶，若梅自告奋勇，学着他的姿势，给每人都倒上一杯。
“手腕，再放低一点。对，这样就很好看了，还是妞妞有灵性。”
李老爷子止不住的赞叹，然后拍了拍手边的书。
“你们，都看过《射雕英雄传》吧。”
看他的神情严肃下来，一家人也知道正事来了。若梅坐回位置上，端起茶杯闻了一下，李爷爷沏的茶就是香，可惜这么久他还是学不会。比起她的轻松，其他三人则是正襟危坐。
“这么紧张做什么，金庸先生曾经说过；‘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当然，咱们也不是大侠。但是这两者有些东西却是相通的，宋朝有元蒙威胁，日夜不得安宁。如今国家虽然处于和平时期，但是周边还是有人不断闹事。
只有国家好了，人才会更好。你们这一代可能不太了解，但我却知道的很深。在我那个时代，你就是有再多的钱，日本鬼子也可以一次抢了去。再往前咱们就不数了，国外展示的那些国宝，大家心里都有数。”
到这，一家人也基本明白这意思了。李老爷子这是要让他们拿出一部分给国家，林建军心里也有数，做生意得交税。赚这么多钱想独吞，他还怕一个不注意被撑死呢。你好我好大家好，以后也都好见面。
“李叔我都明白，国家不稳定，我们这生意也是做不成。钱我都拿来了，我年轻没个数，您就给拿个主意吧。”
李老爷子冲上一壶水，眼中是止不住的赞叹，孺子可教啊。建军做的比老林还要好，当年他果然没看走眼。今天要是换做建国在这，怕是一分钱也不舍得吐出来。
若梅和妈妈哥哥也点头，表示完全赞同。
“昨天我也大概估了个价，差不多就是这个数。我和你童叔商量过了，我们用不着钱。留个本就好，剩下的全都捐出去。至于你的那部分，还是对半分吧。”
林建军皱起眉：“我留那么多，这合适么？”
若梅也粗略的算了下，李爷爷和童爷爷占两成，扣掉一半后，那他们家还能剩下的就是八亿。这就是前世完整的林氏集团！这个数字，的确是太大了点。
崔荷搓搓手：“捐款的事，哪用得着李叔和童叔的钱，我们都一起捐了吧。本来就是捡来的钱，也应该用来支持国家经济建设。”
李老爷子却坚决的摇头：“不用了，这笔钱也是你们冒险搏来的，本来该全属于你们。
这么多年了，咱们国家的商人，还是第一次如此痛快的赢了外国人。我们这些老家伙，光是听听就打心眼里高兴，所以这钱也没太大事。但既然上头注意到了，怎么的也得表示一下。
建军你放心，李叔怎么会坑你。这就当你纳税了，而且我还给你要了两块地。第一是你们在东北角买的那块地皮，连着那一块的山头就全给你们了。另外一块，京城里空闲的地方，除去规划需要用的地方，你们喜欢哪块随便选。”
李老爷子从棋盘下摸出了一幅地图，递过来一支笔直接让人选。
在座的没有人是傻子，若梅刚才一估摸就差不多算了出来。除去税之后，剩下的那部分钱绝对拿不到这两块地。现在少跑那么多程序，又给上面留下了个好印象，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李爷爷哪是在跟他们要钱，这简直就是在帮他们！
林建军也想明白了，他站起来直接拒绝。可是李老爷子态度格外坚决，
“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妞妞过来，你爸爸不要你要！”
若梅拿起笔，把心中的那块地圈了下来。此处现在还是一片荒芜，但过不了几年，这里就会发展成京城的CBD。周围配套设施齐全寸土寸金，前世这是一个超级跨国集团的总部所在地。
她早就想为林氏找一个写字楼地址，如今有机会刚好抢过来。等到政府宣布要开发了，那时候就晚了。
“李爷爷，这地方我喜欢，我就要这儿了！”
李老爷子收起地图，“建军，你也别想多了。这地儿你们也知道，一片大荒地罢了。你们交了这么多钱，如果无所求上面肯定也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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