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初，夏，清晨的空气有些许燥热。
此时少女手捧着铜盆，站在大水缸前面深呼吸。
“水儿好乖乖，一定要染上我家小姐的美貌啊。”
少女放下铜盆，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少女玉手芊芊，白净的手泡入水中，轻轻拿起水中的勺子，舀水放置铜盆中。
阳光落到水上，波光粼粼，打在少女的脸上，亮光落在她的脖颈处，她端起盆向烟雨阁走去。
七月，花香流溢在整个院子里。
刚推开小姐的房门，便看见小姐坐在铜镜前梳妆，梳子的齿滑过小姐的秀发，如流水般流泻下。秀发如丝绸，黑亮柔顺。顾月铃有一刹那呆住了。
好美……
苏梨转过头来，对顾月铃笑眯眯地说：“好月铃，还不过来？”
顾月铃连忙点点头，端着一盆水过去，服侍小姐梳洗。
见泡着花瓣的清水染上她的容颜，水珠流过她的眼眉、她的唇、她的脸……水珠调皮地合住她的眼睫毛上，微微一眨眼，水珠便流了下来。
苏梨见她呆住，不禁好笑：“月铃好乖乖，你为何呆住？”
月铃连忙反应过来，递上手中粉色带花的手帕，苏梨笑着接过来擦了擦脸。
月铃撇撇嘴，看着小姐美若天仙的容颜，心中不禁连连赞叹：
什么叫距离，这就是！
不亏是笑歌楼的第一艺魁，不亏是千万公子千金博美人一笑的苏梨苏小姐。
“月铃，”苏梨拍了拍顾月铃的头，“为何今天老是心不在焉的？”
顾月铃连忙痴笑，摇摇头，端着苏梨用过的水走出小姐的闺房。
连忙找到烟雨阁的后院，把小姐用过的洗脸水放在石凳上，捧起水洗了起来。
嘿，我洗我洗，月铃捧着水用力地洗着。
好吧，她承认，作为一个不怎么像女人的女人，她还是想拥有苏梨那般的美貌。
听笑歌楼的老板娘顾咏荃说，三月前，在笑歌楼前的湖中，发现一女子，当时女子晕厥过去，身着淡绿纱裙，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下，头上无任何发饰，唯有一支步摇，那步摇做工精细、粉雕玉琢，价值连城。
那女子身上带有一块檀香木牌，木牌条纹清晰，价值不菲。上面刻有一个“铃”字。此女子面容清秀如梨花，唇不点自红，眉不扫自黛。女子醒来后，竟不知之前发觉过什么事，不知自己为何名，不知自己家住何处。
笑歌楼老板娘是善良之人，笑歌楼是苏杭一带有名的艺楼，楼中女子个个姿色不凡，技艺高超。一条街，街上每一家店铺都是艺楼，卖艺不卖身。而笑歌楼是其中的佼佼者，苏杭四大艺者皆居此，而苏梨便是四大艺者中技艺、容貌最耀眼的人。
那女子虽容颜美丽，让许多艺者有些心惊，但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个性也是古灵精怪，只能让她当服侍苏梨的丫鬟。顾咏荃便让女子随自己姓，那时明月当空，便起名月铃。
话说顾月铃在烟雨阁后狠狠洗完脸，抬起头一望，才发觉四大艺者中的画艺柳芊欢正一脸好笑地望着自己。
“又用你家小姐洗过的水来洗脸了，对不对？”柳芊欢轻摇步伐，行走到她面前，对她一脸地笑。
“那你是在妒忌吗？”月铃低下头浅浅地笑着，“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情啊，对吧？”
柳芊欢倒不生气，轻轻拍了她的头：“月铃好乖乖，这水你洗过之后又要卖给别人？这可是没有商业道德呀。”
顾月铃轻轻挑眉，一脸调皮：“嘿嘿，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的，对不对？”
小姐石榴裙下的男子不少，月铃常常拿着小姐用过的东西去卖给别人，用她的话来讲，就是不浪费资源嘛，能用则用嘛。
“要我不告诉别人？也行，”柳芊欢把脚一踏，勾出一个阴险的笑：“那你得告诉我你家小姐用的是什么熏香了，天啊，太好闻了，别说男人，女人都被吸引了。”
前一秒温柔似秋水，下一秒彪悍如豺狼，着着实实吓了顾月铃一跳。
顾月铃微微一笑：“行啊，怎么不行。我告诉你啊，你把这无论是桂花、梨花、菊花、玫瑰花、牵牛花，反正是花都行，磨成粉，混上胭脂泡一晚，第二天再拿来熏，可是香飘十里啊，嘿嘿。”
“月铃好乖乖，姐姐没白疼你。”柳芊欢飞了一个吻给月铃，赶着回去找她家的小云泡花瓣，跑到转角处，又顿了顿，转身过来对月铃喊道：“月铃啊，姐姐告诉你啊。你那样怎么泡都没用啦，还是这样的啦，不会变成你家小姐那样的啦。”
顾月铃瞪了她一眼：“切！变成你那样才糟呢。”转头看着那一盆戴着花瓣的水，把脸埋在里面继续洗。
太阳当空，荷花慢慢盛开，整个烟雨阁沉迷在水芙蓉香中。
拿着赵公子给的三两银子开心地哼着歌儿，顾月铃把银子塞进腰包里，却看见延香楼门外堆满了艺者和丫鬟。
顾月铃好奇地往人群中挤去，踮起脚张望。
她本来个子就比较高，再踮起脚，一切便看得见了。她定睛一看，翩翩起舞犹如一只玉蝴蝶的女子，这不就是自家小姐嘛。小姐在厅中奏舞，白裙翩跹，姿势柔软圣洁，青发如瀑，白衣胜雪，让人微微愣住。
小姐的舞姿，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让人心头一动。
坐在上座的蓝衣公子，散漫地捧着酒杯小口地啜着，心不在焉地看着眼前人儿的舞蹈。
“他是谁呀？”月铃扯了扯旁边小雨的袖子，小雨红着脸说：“他啊，听咏荃姐说他是京城来的，好像叫杨帆，是京城的美男子……”
小雨害羞地讲不下去，月铃撇撇嘴。
切！看来作者还是逃脱不了帅哥主角的这个魔咒。月铃踮起脚再仔细看些，嗯，他是长得很俊美，不，应该是十分俊美。
不过谨遵我家小姐教导，遇见帅哥不要当面花痴，破坏淑女形象。我到别处痴去，嘿嘿。顾月铃悄悄绕过长廊和亭子，绕到延香楼的另一条走廊外。
右侧是一望无际的碧湖和荷花，透过延香楼一旁紫色的纱帘，便能看见美男和小姐。
延香楼的建造一直让顾月铃觉得很奇怪，走廊那旁是一扇扇门。而临近湖那旁是两帘紫纱，只有暴雨刮风天气的时候，顾咏荃才会派人把名贵紫纱撤下，换上门。
顾月铃躲在飘扬的紫纱和墙后，细细地观赏着两人。
那位公子有着器宇不凡的气质，有些许冷冽在身上。而小姐柔美娇弱，面红了大半，眼神还不时望向那位公子。
多少好公子不入眼中的小姐，此时也为他红了脸。
顾月铃奇怪地望向那位公子，明明他很好看，她也一向爱美男，但是，好像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还有几分厌恶。
奇怪了，顾月铃拍拍自己的脑袋，自己不是一向很钟爱美男吗？今天一个如此美男坐在这里，居然，还有几分厌恶？
顾月铃躲在墙后猫手猫脚。蓝衣公子仿佛已经知晓，眼神稍微瞄一瞄，手中的杯子却朝月铃的方向砸去。
月铃感到非常奇怪，刚想离开，刚踏后一步，杯子已经落在了前面。
要是没有退后一步，搞不好就被砸了。
“谁在哪儿？出来。”蓝衣公子怒声道。
顾月铃咬紧嘴唇，一脸纠结。
苏梨的位置角度不同，她看见了在一旁的顾月铃，她停下舞姿。
她轻轻看了蓝衣公子一眼，又微笑道：“小雪，你在哪儿干吗呢？你还端着酒菜呢，进来服侍公子啊。你不敢进来？这样啊，那你先退下吧。”
在门外的小雪愤愤不平想要大喊，她可是在这儿啊在这儿啊！
一旁的莲宜捂住她的嘴：“小雪，月铃对咱们姐妹怎么样你可是知道的啊，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就是顶个罪嘛。”
有人顶罪，月铃为小雪感到不公，强忍着笑掩住嘴退下。
苏梨朝蓝衣公子魅惑一笑，福了福身：“杨公子冒犯了。让梨梨再为你舞蹈一曲‘水烟飘’，如何？”
月铃默默退下去，听见苏梨唤自己“梨梨”，再也忍不住大笑出来。
苏梨本名苏尘烟，根据她自己说，女子嘛，虽然要可怜巴巴的，眼睛水汪汪地才够惹人喜欢。可是现在多少女子这样哇，所以她要走可爱与众不同的风格，改名为苏梨。
多少个不眠夜，月铃和一点都不像小姐的小姐躺在屋顶，研究什么称呼才会让男人心生怜爱，才能铭记于心。
那时月铃想睡，随便说了梨梨，只见小姐眼睛一亮，摇着她大喊：“月铃你实在太有智慧了！梨梨这个名字好，甜甜绵绵多让人喜欢。你说对不对？”
难道您小姐不觉得恶心吗？这个名字的始作俑者顾月铃想。
苏梨高兴得摇啊摇，那时她又想睡，没坐稳，活生生被摇下屋顶。
现在想起来，顾月铃还是觉得，不要随便给意见好。
长廊上，一名少女奔跑着。
什么？她双眼明亮？都看到银子了，能不明亮吗？
什么？她表情发狂，都看到银子了，能不发狂吗？
终于跑出笑歌楼，急急忙忙赶向必胜客栈。
再一次踏上必胜客栈三号猪圈前，顾月铃心潮澎湃，这是多少次来过的地方啊！这是多么不易的位置啊！这是多么能赚的位置啊！
“小一！我是小顾，我来了。”顾月铃强忍住猪圈的臭，朝着某房子的屋顶喊道。
一个糖葫芦飞过来，不歪不斜正砸住顾月铃的额头，那头的男声有些焦急和厌烦：“跟你说过多少次啦？不许叫我小一！谁是你小姨啊？本大爷我可是阳刚的男子汉！”
顾月铃揉揉自己有些酸痛的额头，把糖葫芦塞进嘴巴里。甜甜的，酸酸的。啊，就像那初恋的味道~
屋顶上摇着糖葫芦的沈南一漫不经心地靠着，伸手一甩：“切，都不好吃的！”伸手一甩把糖葫芦扔掉了。
顾月铃连忙去接着糖葫芦，没接着，小声咒骂地回到猪圈前。
严格来讲，她是一名卧底。一般的情况下，她就是这么称呼自己。HANJIAN这两个字她是非常鄙视的，她再次重申，她是卧底。
她的工作是帮助花花大少沈南一收集情报，准确来讲是苏梨，也就是自家小姐的情报。帮助花花大少沈南一追求苏梨，准确来讲在自家小姐面前把沈南一吹的天上有地下无。
沈南一说，这个事情要暂时保密，所以他们每七天就会到必胜客栈交换一次情报，月铃也就是靠着这份卧底（她再次重申不是HANJIAN）的工作，赚得腰包鼓鼓。
每一次她在猪圈面前喊，沈南一在房顶上听。她真的不觉得这样隐秘，因为猪圈不仅臭，而且自己的样子很傻，而且偶尔会有人走上来说：“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傻了呀？你没事喊什么呢？”
别人看不见他沈家大少当然不觉得什么了，可她啊，她啊！
可是有苏梨这么个小姐挺好的，赚的钱很多，羡慕死了其他一样可爱漂亮的小姐妹。她们纷纷赞叹有这么个主子就是好哇。顾月铃泪流满面，你可知充当保镖保护小姐的难处啊！
偶尔报给沈南一的资料也会做做假。小姐爱吃桂花糕，她爱吃糖葫芦，她偏偏要告诉沈南一小姐爱吃桂花糕和糖葫芦，嘿嘿，买来之后糖葫芦就是她的了。
不要说她奸，她再次重申，她是聪明、聪明。
顾月铃一向如此，爱把坏的说成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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