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兰儿听着大夫的每一句话，心就往下沉一分，等大夫走了之后，见南宫朔夜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全身都绷得紧紧的，唯有鼻翼微微地颤动着。
兰儿试探着说道：“少帅先去歇息吧，小夫人那里……”
南宫朔夜却骤然发作，勃然大怒地吼道：“滚出去！”
兰儿身子一颤，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慌忙地退出了门外，虚虚地掩上门。只听得屋中砰砰啪啪几声巨响，不知道南宫朔夜摔了什么东西。
兰儿放心不下，悄悄从门缝里瞄了一眼，只看到地上一片狼藉，桌上烛台、茶杯、笔墨之类的东西，都被他甩到了地上，弄得粉碎粉碎的。
南宫朔夜趴在桌上，身体却在剧烈地颤抖着，兰儿看不到他的表情，十分担心。
南宫朔夜缓缓地抬起头来，只见他眼角含着点点闪光，嘴角亦在不断地抽搐着。倏地，他一下子蹲倒在地，抱着头，哽咽起来，很长很长时间，他都没有站起身来。
兰儿进府已经有了几年，从未见少帅如此失态过。他就这样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惟有肩头轻微地抽动着。
少帅，是爱着小夫人的吧……
因为炭炉烧得很旺，所以整个屋子里都是暖暖的，即使是窗户没有完全关死，也令人觉察不到丝毫的冷意。
风透过缝隙吹进来，掠起窗帘，微微鼓起。
他的脚蹲得已经发麻了，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那里蠕动着一般，说不出的痛苦，他的心里更是百般滋味一齐涌了上来，哭不得，笑亦不得。
他踉跄起身，走进里间，跪卧在凤馨的床边，她仍然没有醒来，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双手隔着锦被轻轻地抚摸着凤馨那平坦的小腹。几个时辰之前，在那里，还存在着他的孩子，而如今，那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
他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她为他怀上的孩子……
曾经，他如此信誓旦旦地立下誓言，此生他不会让任何女人怀上他的孩子，他也不会再心痛，再伤害。
可是，当他听到她怀上了他孩子，又失去了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悲伤哀叹油然而生。他的胸腔内，仿佛被人抽干了空气一般，无法呼吸。
他心乱如麻，大手，一路从她的小腹抚摸至她的脸上，昏睡中，她犹自黛眉紧蹙，嘴角微微下沉，仿佛仍在受着无尽的煎熬。
紫眸一直凝望着她，一直凝望着，不眨一下眼。
他的心中一痛，一种难以名状的细密地抽痛一波接着一抹朝他袭来，如同蚕丝成茧，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一根根纠缠着他，缠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从来都没有察觉到——
其实，他是很在意她腹中的孩儿的……
其实，他更在意的，是她……
她，早已映入他的心田，挥之不去。
不知何时起，他已经爱上了她，那个柔柔弱弱的她，那个好生倔强的她，那个对他挥剑相向她。
没错，他爱上了她……
手，抹干她脸上的泪痕，眼中，爱与恨交缠着。
孩子，没了……
若不是她在深夜跳下那湍急冰冷的梅河之中，孩子就不会没了……
为什么，为什么……
她要想尽办法，以这种方式离开他！
不……
他不准，即使没了孩子，即使没了任何牵绊，即使她再怎么决绝，他仍然要将她留在身边，即使天崩地裂，也在所不惜。
他爱她，千千万万世！
他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顿时发觉她那一双纤纤玉足是冰凉冰凉的，没有任何犹豫，他褪下了自己的衣衫，把她的足，轻轻地贴在他的胸前。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凤馨隐约听见耳畔传来谁人的一声声呼唤，头颅内被塞得满满的，剧痛无比。
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枕上冰冷的泪痕贴上脸颊，虽然已经过了这么久，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已经经由肉体上转化为深刻于心底的东西。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痛得令人窒息。
她从来没有感到过，死亡，离她是如此接近，好似四处皆是茫茫的海，黑得不见五指，只有她一个人，陷在那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光明，再也没有尽头。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是挣脱不了，直到最后，她彻底陷了进去，失去了所有感知的能力。就在此时，她的脚底忽而传来阵阵暖意，好似春风化雨一般，滋润着她，抚慰着她，将她拖出这片黑暗之海。
她强忍着痛楚缓缓睁开双眸，有一霎那神思恍惚，映入眼帘的是兰儿那张激动到流泪的脸，还有，就是南宫朔夜那张疲惫的脸。此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在洗剑阁内，双脚，正贴在他的胸前。
她下意识地抽了抽脚，却被他一手抓住自己的脚踝，欲动不得。她眼睑微微垂下，不再挣扎，任由他的暖意直达她的脚心。
兰儿心头万分愧疚，连忙上前一步，附在床前，道：“小夫人！小夫人！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把您看好……”
言及此，她早已是泣不成声，哭成了一个泪人。
凤馨不忍见到兰儿过于伤心，手指轻轻一动，示意她不要再哭。
兰儿点了点头，哽咽道：“小夫人，您现在的身子还很虚弱，服些药吧。奴婢已经准备好了。”
一旁的南宫朔夜大手一挥，道：“还不赶快端上来？”
听到‘药’这个字眼，她立即反应过来，一声凄厉的尖叫，骤然盘旋在洗剑阁里间的上方，“我的孩子啊！”
她跌入河中，那么，她的孩子，会怎么样？难道，他已经离她而去了么？
眼中的光芒，渐渐地涣散开来。
她不敢往下想，她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小夫人……”兰儿刚要开口，却被南宫朔夜一个眼神给顶了回去，硬是把话堵在了嘴边。
“放心吧。孩子，还好好地在你的肚子里待着呢。”南宫朔夜一把将凤馨搂入怀中，柔声道。
“真的？”她挣扎着扬起满是泪水的小脸，目光里几乎都是哀求。
是真的……你对我说……是真的……是真的呀……
南宫朔夜嘴角微微抽动着，他轻柔地握住了凤馨的柔荑，将其按在她的小腹上，“若是你不信，可以摸摸啊。你看，他还在呢。”
“是真的！是真的！他还在！他还在！”她伏在他的胸前，失声痛苦起来，“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不在了……他是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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