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章 五行局 一 免费
“二十？”
只作充耳不闻，拿笔来描摹那人轮廓。
“二十一？”
任他胡乱猜测，自己不会回应就是。
“二十二？”
随意他如何报数，让他一个一个往上报去。
“二十三？二十四？”
自己只要不说话，他还能蒙对？
“二十三？嗯，华郎，贵庚可是二十三？”水吟风直勾勾盯着他双眼，正仔细摹形状。语气虽然轻描淡写，分明十分笃定。
笔锋一停，不知是因为被猜中年龄，还是清晰感受那两道辣辣的目光竟毫不收敛得在他面上逡巡。目光落在哪，哪儿就很是不安，说不出的不安。他便暂时避开眼睛，转到眉毛，额头，鼻梁，嘴唇，视线一及，两半薄唇诱惑般微启开探出红润的舌尖舔了一圈。登时吓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抬起眼眸却重新对上那肆无忌惮的目光，这明目张胆得不怀疑他是挑逗都不行。心脏用力跳将起来，只觉得害怕，有一瞬连胆儿都没了。
数秒尴尬后他本能地认为该说点什么。
“你很渴吗？”
此言一出，待他自己听清后，就立刻羞得都觉得有失大启帝师身份。
“嗯，有点。”
“嗯？”
“你身后的墙上挂着梅老先生的杨梅图，我最喜欢吃杨梅，嘴里生津，忍不住舔了下。怎么？你以为是……”
“没有，呃……”华光赶紧转身，墙上果然挂着梅念真前辈落款的“鹊鸟欢啄梅”，翠叶掩映下个个紫红饱满，栩栩如生，着实惹人垂涎。长长舒一口气，笑话自己竟想到那方面去。
“嗯……梅大师的画——啊，怎么会在这里？”
梅大师什么身份，他不仅仅是画师界一代泰斗，更是被江阴王赞誉的“铮骨丹青”，御笔亲题的那块匾就在老先生府邸门口挂着。当年强敌来犯折辱梅念真半月都没得到他半丝笔墨，回国后那瘦得不成样子的老先生还坚持自己走进江阴城门恸说自己没有辱没国威。老先生的高风傲骨实在令人啧啧称赞，华光时常想着有幸能去拜访，哪怕就见上一面真容。
但老先生从不轻易作画，流传于民间的画作凤毛麟角，别说身在朝中却非权贵的官儿，寻常官宦人家更是连墨渣子都瞅不到，谈何收藏？好在老先生每年办一次画展，广大百姓得以一睹真迹……
嚯！他身后的墙上不只一幅，另一幅荷花图也出自老先生手笔。往对面看去。水吟风背后墙上挂着两幅，还是老先生特有的题跋。
这小小知州府内竟挂着——不少！林知州多大能耐？
他正云里雾里思忖着，水吟风一句话拉回了现实。
“你稀奇什么，不过是赝品。”
赝品？这完全是老先生的笔锋，一勾一转都满分肖像。换言之，就算是赝品，能作伪到这个地步想必也是个一流的大师吧。
不对，再看下来似乎确实哪里不对……
“杨梅的叶子哪有枇杷树的那样大。呵呵，林知州真是不怕贻笑大方啊。”水吟风说起话来不知轻重，倒一语戳破。
“嗯，是赝品。”杨梅是老先生笔下的杨梅，叶子是老先生笔下的叶子，不过是枇杷叶。两样分开了都是老先生的，合在一起就说不出的滑稽。
再看其他几幅，蜻蜓闲立荷，童子喜折花，美人默观梅，却不似这幅能轻易挑出错处。思忖下来，若是没有错处，真想不出除了梅老先生亲笔，还能有谁能仿得这般浑然天成。
只是，就是这般合理，不对，很不对。
本来画室内四壁悬画不足为奇，但挂着赝品却不换下，而且是梅老先生的，那林知州未免太附庸风雅。可自前厅一路走来，其府院布置，其谈吐风度，断然是风雅人物。莫不是……这四幅画中藏着什么玄妙，是来考测的？
原来如此，画室内没有镜子，林萝姑娘又出得什么自画像这个考题，是要他们相互作画，好去留意背后墙上的妙笔丹青啊。
“华郎。”
忽听得平地一声唤，直把华光的魂儿吓回来，便问他怎的。
“华郎怎么不画我，盯着后面的赝品看什么？难不成那观梅的美人长得比我还俊？”水吟风在纸上添了一笔，望着华光笑得轻慢。
这一笑又使他头皮发麻，横竖他不挑破，自己竟没有问个缘由的道理，忍着厌恶，将视线迎了上去。
“水公子想必是把在下认作什么故人，才无意调笑吧。公子也不必担心在下的画作，倒是这墙上的四幅画，你不觉得有些名堂？”
“哦？华郎是怪我喊得太亲近了，那在下称华公子便是，无意冒犯，还请见谅。”说着就躬身请了个罪，眼角的笑意却不减。
“水公子言重了。”话在客气，但有几分诚意当他看不出来。这来路不明的水吟风还是防着点好。冷下脸来，再添上几笔，心思早已集在几幅画作上。
“至于画中的名堂么。”水吟风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不知华公子看出几何？”
华光不做表态，看得出这人虽言行轻浮实则慧黠，不知他是否在试探。自然不能说，不然那百两纹银怎么办，平时没有什么，现在他们算得是一路穷寇。没钱？要累两个孩子吃树皮可不行。
“看来公子信不过我，也罢，能在此间对着公子这般的人物安安静静地作画，不失为一桩风流。”笔墨晕着淡粉的唇角吹弹可破，往上，干净秀挺的鼻梁，再往上，就是那双魂牵梦萦的双目，美人犹似画中仙。
水吟风果然不再聒噪，华光就静着心作自己的，想自己的。偶尔瞥见几眼对面的人，他只是和颜的笑意。
笃笃笃。
“二位公子，时辰到了，请把画放在桌上，小姐请你们去前厅候着。”是那位婢女的声音。解了锁，把门推开就退到一边。
华光卷好画作，和水吟风一同走出画室。
“唉呀，这半个时辰的光景真快啊——”
水吟风还在懒散地感叹，最后一个字尾音斗转却成了惊叫。华光忙向后退，只见两条藤鞭从天而降，已将二人腰间死死缠住。身下一空，劲风在耳边忽忽地吹，这片的景致，什么八角小亭，小院合欢，画室飞檐，全都越变越小。直甩过草木枯黄的小坡，鞭子骤然收住，两人惨叫连连，被丢进坡下一间黑不隆咚的密室，足尖刚好触地，腰间的绳子抽走，顶头严丝合缝盖上块板，把仅有的一线光亮完全挡在外面。
“什么都看不见！华公子你在哪儿啊？”
黑暗中有双手朝华光胸膛肆无忌惮地摸来，温热的鼻息就打在他的脸侧。
“林知州府里还有这鬼地方，什么都看不见，他不会想谋财害命吧。华公子在哪儿啊？”
华光铁青着脸，一字一句地回：“你这不是明知故问？”
“在下只是确认不会有第三个人。”
四周轰然一亮，四盏五角盘上的蜡烛明火冉冉，此间并没有第三人，只有水吟风怕得跟小孩一样缠抱着面色挺臭的华光。
“你下来。”
水吟风懒懒弹开，忽一把折扇：“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华光白了一眼，鼻子里掉出声哼，扭头看室内的摆设。如果他猜得没错，作画只是个幌子，是有人布局要引他二人，这个局才是真正的考核。
是间很窄的密室，前方三级台阶的五角平台比较空旷，中央的地上闪着灿灿金光。水吟风先他走近，一瞧，竟是枚沉甸甸的金子。
“地上有块金子，挺沉的，成色足，金灿。”
华光眉头轻颤，暗道不可轻举妄动，都到这个地步说不好就是个机关。
“我看还是要捡起来。”
“慢着！”华光撩起衫摆两步跨上平台，见水吟风已经伸下手，便顾不得那么多，一着急便俯身按住，掌心贴着温润的手背，指尖却触到冰凉的物体。
晚了。
阶下两侧轰隆隆冒出两扇石门，华光的心跟着提到嗓子眼，砰一声严丝合缝，吓得他到退一步。刷刷几声，两人一齐回头，四面墙壁挂下四卷长宣。水吟风走到跟前，一幅一幅地走过。华光见他无异，才上前去看，原是四幅山水，景色各致，左手两幅有江阔雁低、有高山流水、右手两幅有数舟泛湖、有绿水绕城。
“我说嘛，要捡起来才行。”
水吟风还有心情赞几声“好画”，华光已是毫无心思欣赏，脑子里蓬蓬乱得很，思来想去，不知府里布下疑阵是要干嘛。停在右手数舟泛湖的墨画前，逐渐皱起眉头。
密室四壁均燃着明火，只将四幅长宣的地方恰好照亮，水吟风就在有光的地方来回踱步。安静得可怕，只听见两人步履擦地的声音，嗒，嗒。沉默许久，忽然听水吟风“哎”了声。
“画后面好像是门，这幅后面也有，你那儿两幅有没有？”水吟风匆匆走来，翻开“绿水绕城”，脸上的笃定升到十分。华光撩开画卷看，果然是扇虚掩的窄门，又去其他画后翻看了一遍，真是四道暗门。
显然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是，该走那条？
画室，密室，五角平台，现在又多了这四幅画，布局者究竟用意何在？
从发现画室的仿画之后，华光就推测这些画不会平白无故地挂着，这么明显的纰漏，像是要他们发现似得。可有什么用意，他现在脑中是一盘散沙，这一堆，那一堆，各堆各堆的线索，好像只缺一点点的关联。这焦头烂额的时候，他眼前只有一个并没有任何好感的水吟风可以商榷。
“水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画和方才画室的四幅赝作有些联系？”
“四幅？公子看出那幅荷花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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