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以命换血

　　“不可。”秋寒声音不大，却是异常坚决。

　　“阁主，”萧亦如早就预料到他会如此，不紧不慢道，“阁主若执意如此，彦姑娘会怎样想？”

　　“亦如，你可知血灵芝对习武之人意味着什么？”秋寒摆弄着桌上摇曳的火烛，微微合眼，嗓音柔和却疲倦。

　　“阁主知道的，我全知道，彦姑娘不知道的，我也知道。”萧亦如的声音更加坚决，他注视着秋寒，毫不退让。

　　秋寒停下指尖的动作，起身走到萧亦如面前，略带倦意的黑眸依旧亮如星辰，神色一如往昔的泰然。他与萧亦如对视半晌，突然伸出双臂，轻轻拥抱了他。

　　“亦如，谢谢你。”一如既往的淡然语声，萧亦如却听到了一丝微微的颤动。

　　“阁主……”入阁好些年了，面前的少年永远都是面若冰霜，冷淡漠然，任何的情绪都压在心底。这样的反常让他讶异而无措，倒是秋寒很快松开他，双手搭在他肩上，盯着他的眼睛，道，“但王爷要的血灵芝能治疗二哥的旧疾……就必须以我之血养育。”

　　萧亦如恍然明了，对视着秋寒淡静的双眸。想必秋寒早就摸清了自己的处境和暄王的想法，此举虽是无奈，也是必然。秋寒放下手，缓缓踱到桌前，二指一掐，烛火倏然暗淡，片刻后渐渐亮起。

　　“阁主，那接下来的行动……”

　　“一切照常。”秋寒的语声没有温度，“血灵芝一事，我不希望再有人知晓，尤其……不能告诉她。”秋寒感到自己提到“她”时，喉咙似乎被什么堵塞了。

　　“属下明白。”萧亦如听到秋寒空荡荡的话语，心中一紧，却并不表露。正要告退，秋寒叫住了他。

　　“接种之事，就不要麻烦彦姑娘了。你亲自来吧。”

　　萧亦如心脏猛烈一跳，他稳住身形，道一句“是”，便快步离开。

　　“血灵芝，以血为引，以身为寄，状奇，味苦，性烈。育者以命换血，受者得血续命。”

　　萧亦如脚下一空，连忙扶住栏杆才未摔倒，医书上那行字深深刻在心里。他手指用力蜷起来，木质栏杆上出现一个小坑。

　　“以命换血，得血续命。”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秋寒淡然的神色浮现在脑海里，“亦如，你可知血灵芝对习武之人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相信，即使面对血灵芝这样几乎是以命换命的疗法，秋寒的眼神中，连一丝细微的恐慌担忧都看不到。他唯一考虑到的，只是林彦心的于心不忍与慕容薏的担惊受怕。

　　他知道以林彦心的医术，以命换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秋寒那身武功，初见时让他以为自己窥探到了武学的最高境界，人剑合一，动由心生，一招一式都仿佛浑然天成，聚自然之气，发天地之声。跟随他的最初原因，不过也是因为对那个少年的武功太过痴迷。如今，他对秋寒的感情早已不能用欣赏来定义，可这样的武功若是全然荒废，他无法描绘那种惋惜与痛心。

　　萧亦如痛苦地闭上眼，他很清楚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处境，也扭转不了他的命运。他心里撩过刹那的无助，就好像几年前，他与秋寒偶遇前，日日夜夜笼罩着他身体的那种无措与恐慌。他匆匆扫了眼被灯火点亮的夜空，星辰的光芒已黯淡下去。既已如此，便只能顶着已知的未知的一切风险往前了，只希望秋寒能一如往常，凭借他的冷静的眼眸和犀利的手腕，让一切化险为夷。

　　暮春的尾巴悄然远去，唯留翩然倩影。立夏之后，热意渐涨。秋寒疲倦地靠上椅背，揉了揉发胀的双眼。右臂上的麻酥感传来，他不敢去碰，只是狠狠掐了一下虎口，试图捱过一阵。血灵芝不久前才种上，根茎正吮吸着他的鲜血往血管内延伸，轻轻一碰就可能前功尽弃。秋寒自幼受训，忍住任何的疼痛自是不在话下，但这样难受的感觉，他一时之间还很难适应。伴随着血灵芝，身上各种伤口又疯狂叫嚣起来，他有些郁闷，未料到自己刚一接种就已濒临极限。他深深蹙眉，知道还不到退缩的时候，熟练地拿起桌上的药碗，碾碎草药，搅拌均匀之后便要解下外衣。忽然，他止住动作，扭过头，慕容薏亭亭出现在他身侧，睁大眼睛望着他。

　　她水灵的眼眸里满是尴尬：“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秋寒很快拉上外衣，系好腰带，眉心舒展开来，轻抿一笑：“就凭你的轻功，必然是会被我发现的。”

　　她抢过他手中的草药。秋寒一惊，下一秒，慕容薏已将他按在桌面，作势就要扯开他的衣襟。秋寒看似没有反抗，慕容薏的手指刚刚触碰到腰际，他便一个翻身，将她牢牢控制在桌边。

　　她柳眉立刻皱起，不解地瞧着他，似乎想不明白自己如何再次落败。挣扎几番无果，秋寒眼含笑意，成功化解了她数次偷袭，维持着这个姿势，拿起密报，刚看几个字，手中纸张就被一把抽走。

　　慕容薏拎着密报，没好气地看着他。被她抢了先机，秋寒也不急着扳回来，自然地停下手中事物，欣赏一件艺术品般注视着身下的女子。

　　慕容薏很快察觉到目前二人奇特的姿势，秋寒的目光更是让她无言。她认命般扬起密报：“你好好看吧，放开我，我一定不打扰你，”言罢感觉秋寒并不怎么信服，她又极度认真地加了一句，“真的。”

　　秋寒盯了她好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扶她起来。慕容薏一脸被不服气，却也心甘情愿，窝在他身旁，一头柔软的青丝倒在他肩上。

　　秋寒暗自庆幸自己把她放到了左边，否则她这样一靠，右肩本已痛痒难忍，定会立刻暴露。

　　“这几日你闭门不出，阁中都快天翻地覆了。”

　　“怎么了？”秋寒声音中有说不出的疲惫。

　　“也没什么，”慕容薏偷瞟他一眼，“你有没有觉得近日少了些情报？”

　　秋寒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苍白的侧颜一如既往的没有血色：“落雪阁的情报从来就不齐全。”秋寒微微一笑，睁眼看着她，“你是觉得我治阁方式欠妥？”

　　“……不是，”慕容薏艰难地吞咽一下，干脆实话实说，“你凭什么相信叶微澜？”

　　“我相信阁中每一个人。”秋寒阖上眼，不再看她，亦不再言语。慕容薏早已料到他的态度，自觉无趣，又道，“副阁主和陆瑶荔有计划。我不知道是否会不利于落雪阁，但他们对阁中布置有诸多调整，我担心……”

　　秋寒猛然坐直，慕容薏身体一歪，吓了一跳，呆呆看着他。

　　“看来，人的耐性果然是有极限的。”秋寒陷入深思，全然没有注意到慕容薏正悄悄盯着他。

　　“一切，就要开始了。”秋寒突然转身，紧紧攥住慕容薏双手，迎上那双熟悉的墨眸，“薏儿，你能相信我吗？”

　　被这样莫名其妙地一问，慕容薏疑惑地皱了皱眉，秋寒的眼睛那样近，漆黑如夜，她甚至能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影子，如夜幕繁星。

　　还有他目光中的急切，是她在那双一直静如止水的眼眸中从未感觉到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片刻，秋寒握紧的手却松开来，他扭过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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