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暗流涌动

　　晨光熹微，落雪阁从沉睡中苏醒。于多数人而言，昨夜是无数平凡深夜中的一个，而今日也将是无数普通日子中的一个。可包藏心事的人却不一样。阁中众人还未起身，秋寒已经默默立于湖心亭间，右手抚摸着别在腰际的沉水，黑发高绾，垂落的青丝在风里浅浅摇动。

　　萧亦如负一把长剑走到他身边，白衣翩翩，剑柄上鲜红宝石绚亮夺目。

　　“阁主可还有什么吩咐？”

　　“薏儿她……近日可有出阁？”

　　萧亦如一愣，想到这些时日阁主与薏姑娘相处明显减少，经过那一晚，聪慧如雪的薏姑娘从他二人乐声中听出端倪后，她与阁主便各怀心事，似乎陷入了冷漠的怪圈。

　　“薏姑娘这几日一直在阁中帮忙，前些天我见她在海棠花簇中抚琴，应该是没有出阁。阁主可是要见见她？”

　　“不用，过些时候我自会去看她。亦如，”秋寒一顿，欲说些什么，却犹豫片刻没有继续下去，“你去吧，小心点。”

　　萧亦如见他眼神飘忽，但他并不好奇阁主隐瞒了什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秋寒注视着微风荡着水纹一圈圈散开，阖上双目。看来，不仅贵妃遇刺一事她毫无所知，即便现在时局动荡，慕容薏也坚定地站在了他这一边。秋寒淡淡一笑，却在回首间剑眉紧促：一切已经开始，再无转圜。

　　集乐街一直是晋城最繁华的一条巷，这里不仅有林立的花市酒楼，更有形色人等络绎不绝。今天的集乐街分外热闹，一顶花轿摇摇摆摆晃进了视野，看热闹的楚国百姓塞满了街道的每一个角落。身着朱红衣衫的轿夫们配着锣鼓铿锵，这样的排场真不知是姑娘嫁人还是喜迎新春，不过由此说明这姑娘的地位相当不俗。人群中，一位麻布装老者顶着低沿草帽，一道道褶皱刻在皮肤上，目色浑浊沧桑，从侧后方紧紧尾随着花轿。

　　喧闹的人群一直挤挤攘攘到了一座府邸。抬头望去，“景王府”三个大字工整清晰，不加浮饰。凌瑧在楚皇室位列第七，成年后建府，被封“景王”，不过是个无名无气的郡王。明眼人都知道，七皇子在兄弟几个中，既不是夺嫡的有力竞争者，也不像是诸皇子众矢之的。他就仿佛兄弟之间的调和剂，处事圆转思想灵通，但由于出身缘故，一直没有得到楚帝的偏袒呵护。因此，他的府邸也并不如封王的皇子们那般华丽无双。然而，嫁与皇族的女子，未来的人生路，稍微有些远见的人都能做出判断。

　　秦素月不像众多围观者期许的那样，娇羞地探出头，向人群招手示意，甚至完全不理会轿外的喧嚣。她闭眼坐在正中，随着花轿颠簸前行，心静如一潭死水，外界尘世早已了无眷恋。十九年的人生，她为族人而活，为身份而活，为信仰而活。右边袖口中紧紧攥着一把尖锋小刀，食指间渗出殷红血珠：或许这一刀下去，她终究能为自己活一次。

　　老者离开熙攘人群，钻进府边树林，随即转身绕出。花轿进了院门，围观人群大多没有请柬，只得作罢。守门两侍卫见老者蹒跚而来，看上一眼便不再理会，没想到宽大袖口中黢黑龟裂的手腕却递出一张薄薄的红纸。

　　无视掉侍卫讶异的目光，老者径自跨过门槛，两个侍卫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神色，一致决定还是不要去管的为好。

　　景王府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宾客中有衣着显贵的皇族子弟，有举止从容的宦家千金，还有不少富商前来凑数。老者敏锐地探查清几名守卫的站位，便开始闲散地打量起景王府来。众人都忙碌不停，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大胆无畏地拖着歪斜的步伐往内庭直走而去，水榭无澜，满院海棠芬芳似锦。隔绝了前厅的嘈杂，这里宁静得让人不安。

　　果然，身边骤然一阵冷风，一名黑衣束身的护卫以将短刀推上了他的脖颈。他歪歪扭扭地转过身，拧着皱纹的面庞狠狠颤抖了一下。

　　“这是……”苍老沙哑的声音，护卫明显地皱了下眉，左手平摊到他面前。

　　很快会意，老者摸索着找出请柬，递了过去。

　　来回看了良久，护卫将请柬塞回他手中，向空气里打了一个手势。四周屋顶上，几个黑影跃下房檐，眨眼间消失。

　　“这不是宾客该来的地方，回到前厅去。”护卫面若冰霜，话语仿佛来自地狱。他收回短刀，背在身后，老者移动发抖双腿，一瘸一拐地离开。

　　黑衣护卫注视着老者的步伐，眼中写满怀疑。

　　漆黑的夜幕似乎要吞噬一切，慕容轩已从昏迷中醒来，苏绎宸为他细把了脉，神色还算满意，又将熬好的汤药放在床边。慕容轩凝视着蹭蹭上腾的热气，动了一下酸麻的右臂，还好，筋络并未切断，五根手指都能活动自如。他深叹一口气，盯着空荡荡的墙角，忽然坐了起来。

　　“阿宸，蝴蝶镖……”慕容轩一阵冷汗，挣扎着就要下床，苏绎宸将他推了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拿回蝴蝶镖？别做梦了！”苏绎宸不满地看着他，俊俏的面容憔悴不堪，眼神里却流露出惊恐，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好了，你也别紧张，这蝴蝶镖是她早就知道的信息，凭这个也查不到我们。”

　　慕容轩坚持使用蝴蝶镖时，和那句毒誓一样，从未想过这样周全的计划会失败。他算准了所有的关卡，唯独没有料到淑麒贵妃的寝宫内竟然会埋藏着超出他的武功高手。事已至此，战场上精于谋略的焰城少帅已经无话可说。

　　“阿宸，焰城旧部……”

　　“你放心好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我都已经安排了，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养伤！”苏绎宸坐在他床边，也不看他，“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考验我医术的人。”

　　“淑麒贵妃寝宫内有绝世高手。”慕容轩疲倦地躺下身，“洛沂族就像一个无底洞，我们根本不可能挖到真相。”

　　“我没听错吧？”苏绎宸扭过头，一脸难以置信：“少帅的意思是，你想放弃？”

　　慕容轩痛苦地闭上眼睛，不予回答。苏绎宸“腾”地站起来，大声道：“那你可有点傻，如果你只能看到行动失败的一面，那我还真是错认了你。”

　　“我何时说过要放弃？”慕容轩淡淡瞥了他一眼，“国仇家恨，如何坐视不顾？只是，我需要时间。”

　　“还有足够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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