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镖破长空

　　那一枚蝴蝶镖握在自己汗涔涔的手心已经很久了。他仿佛能感受到薏儿的温度，她离开前最后的温度。他的妹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作为她最亲的哥哥，竟然以战事和大局作为借口，被困在这里研究着她向来不离身的暗器。蝴蝶镖，这大概是薏儿身边重要性仅次于冰影的东西了。

　　“好美！这么漂亮的暗器，好少见哦！”

　　“我妹妹如花似玉，用的暗器也一定要是世间最精细的。”他温柔地笑着，看向她的眼神里无限宠溺。

　　她收回视线，水灵灵的眼睛藏不住笑意。他伸手搂过她，感到她如丝的长发柔顺地贴在自己胸口，沁人的香气一点点弥漫上来。

　　“这是蝴蝶镖。哥哥送给你的。世间最美的暗器。”

　　他亲手送给她的暗器。从那以后，他每隔一个月就会派人打磨足够数量的蝴蝶镖。他至今记得慕容薏裙袂翩跹，身轻如燕，仿佛花丛中舞动的精灵，只要她出手，蝴蝶镖就是最犀利的武器，置人于死地，毫无转圜。

　　如今，手中这枚蝴蝶镖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崭新得宛如三年前他亲手送给她的那一枚。而它的主人，那个如梦如幻的美艳女子，那个众人口中的惊世奇才，他至亲至爱的妹妹，消失了。

　　慕容轩痛苦地闭上双眼。如果，这仅仅是开端。

　　烛泪宛然，灯花散落。夜雪初霁，天地银装素裹。

　　寒意肃杀，焰城大军集结，整装待发，枕戈待旦。慕容轩策马而行，英姿勃发，冬日寒风吹着他乌黑的鬓角，灌入耳膜呼啸作响。银甲长（防和谐）枪，紧握缰绳，回眸一望，昨日驻扎营寨在清晨薄雾中若隐若现。他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但他无处倾诉，更不想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散布留言扰乱军心。若这第一步已然是错，那么就只有错的更彻底，别无选择。

　　遥遥看去，楚国大军已然肃立，等待着盟友的加入。慕容天脸色稍霁，焰城军上下更是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且不说楚军战斗力如何，单凭盟军人数，齐国也不可能轻松得手。

　　战鼓擂响。一夜的疲倦与焦急此刻灰飞烟灭。如果说慕容天是天生的战神，那么焰城军少帅慕容轩就是为战场而生。羽冀营前锋诱敌，孤军深入，慕容轩舍我其谁的霸气让焰城军都逊色一筹。这一次，他照例是银枪在手，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迎面涌来的敌军，忽然枪锋一横，身边的副将们已经迎刃而上，吼声与刀戟破空之声交融，不绝于耳。狂风愈猛，大雪纷纷而落。

　　纵使羽冀营向来勇猛，焰城军无出其右者，然而齐国以武立国，人数更有天然优势。慕容轩抬眼望去，四下除了鏖战的羽冀营与齐国军队，远处主营的战情被雾气掩没。他知道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羽冀营多面受敌，撑不了太久。无奈给副将打了一个手势。

　　一阵号角声破雾而出，焰城军主力部队间指挥的慕容天一个激灵，深深蹙眉，现在距离战前推演的预定时间还非常远，如果羽冀营拖延不了那么久，整个计划就需要做巨大调整。不过现下严峻形势已不容他思考，何况陷于迷雾之中的还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很快风楚援军就进入大雾以助羽冀营一臂之力。

　　慕容天看着双方主力部队已经交手，不由感叹这次真的小瞧了齐军。从得知齐军不颁战书即挥师南下，日行千里那一刻起，他就知道齐军做足了准备，没有想到齐军展现的实力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齐国地处北方，国人原本就粗犷豪放，骁勇善战，如今统治者治国有道，将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慕容轩一身银色战袍早已染尽敌人鲜血，身下积雪之间流淌着的都是暗红的血河，混着皑皑白雪，凝固在冰封的冬日里。战场的狼藉这么多年他已然习惯，枪尖进入敌人的胸口也没有丝毫犹豫。对手退居盾后，枪尖撞上盾牌刺得他虎口生疼。他借力腾空而起，踏上敌军盾牌，右手只一个翻转，便将多个齐军挑翻在地。他眼神凌厉，目光炽热，暂时收回银枪，调整内息正准备再次出击时，镖破长空的声音划过耳畔，即使风声喊声嘈杂，他也在第一瞬间就分辨出来。

　　只是一声响，思维就凝固了。

　　“薏儿想不想知道，这枚镖为什么叫做蝴蝶镖？”

　　“那还用问，瞧它长得多像蝴蝶。”

　　“薏儿，都说你聪明，哥哥看倒不是。”

　　“哦？那是为什么？”

　　“你要不要试试？”

　　她随手一掷，蝴蝶镖伴风而舞。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你没有觉得它的声音很像蝴蝶振翅吗？”

　　“哥哥，你骗我，蝴蝶振翅是没有声音的！”

　　“是么，这是谁告诉薏儿的？”

　　“…这是常识！”

　　“薏儿，哥哥告诉你，蝴蝶振翅是有声音的，你以前啊，从来没有用心听过…”

　　那个被许多人冠以“聪明”称号的小女孩，被他“蝴蝶振翅”的声音骗了多少年，自己都记不清了。

　　能记清的，只有那个孩子提供的无限的信任，以及，她投掷蝴蝶镖的声音。蝴蝶镖划破长空，呼啸往来的声音。

　　他右足点地，高高跃起，左手反手握住那枚蝴蝶镖。从镖的旋转方式就能看出来，这枚蝴蝶镖并非来自于他的妹妹。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他只瞟一眼，就看清镖上的文字。

　　“叛盟，生，抗敌，死。”

　　六个字，这是慕容轩十七年来的命运天空里，打响的最大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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