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风波

　　风国北境，林海雪原。

　　大雪狂放自如，和着冬夜凉风呼啸而下。深沉的夜幕仿佛要将大地压碎，延绵的群山衬着夜色，留下可怖的轮廓。纷飞的雪花舞动在漆黑无星的夜空，落在帐上声音分外清晰。

　　夜深千帐灯。

　　高高飘荡的旌旗早已沾满雪花，不过隐约还是能看清红色背景下那个威严的“天”字。风国百姓的记忆里，只要这面“天”字旗还在猎猎飞扬，在寒冬雪夜里，在北境边陲上，风国就能安稳地伫立在南端。

　　焰城军驻扎在此已经两天了。帐内篝火燃得正旺，兹兹的火苗蹿得老高。

　　慕容元帅虽已不似当年那般英姿勃发，但被岁月镌刻的纹路和愈发坚毅的眼神勾勒了他威严庄重的线条，远远看去让人有淡淡的压迫之感。他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地图，时不时对着右边的少年说着两句什么。他身边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极是俊朗，剑眉星目，只是嘴角习惯性地上挑，眼底眉梢暗藏笑意绵绵。目光飞速移动在面前地图上，手指来回移动，大有指点江山之势。

　　“嗯，就先这样。轩儿，你去把所有营将领们都召集过来。”慕容天闭了闭眼，轻轻揉着发麻的太阳穴。风楚联合以来，他就一直专注于这一场许胜不许败的战斗中。今天是战前最后一夜，准备已经足够充足，只需要所有主将就位，听从安排调遣，加上楚国给予的强助，齐国虽然强大，也定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右边的少年道了声是，眨眼间就消失了。这小子的轻功真是越来越溜了，看来他偷学薏儿也着实花了不少心思。慕容天在心底暗暗笑道。

　　“少将军，主帅要你即刻前往主营议事。”

　　追风营帐内，一个如花似玉，明眸皓齿的少女调皮地把玩着手中的蝴蝶镖，腰间幽蓝色的剑鞘在烛火摇曳下泛着微光。少女小鹿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手中暗器，听到这句话后动作略微一顿，随即发出一声与年龄不符的长长感叹：“看来，这次和楚国联手是势在必行了。”

　　“哼，齐国这些年野心越来越大，这次事先毫无音讯，突然发兵南下进攻，幸好我朝短时间内与楚国达成一致，否则北境防线还真是岌岌可危呢。”她身边随侍的女孩也是一身铠甲，却是容颜倾城，齐腰长发甩在身侧，眼神妩媚缠绵。她并未佩剑，取而代之的是腰间绕着的一条银鞭。

　　“素月，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呢，”慕容薏抬头，呆呆地凝视帐顶片刻，眼睫忽闪，眸子晶莹晶莹的，“只是这么多年战事无数，不知有多少冤魂命丧于冰影剑下，昨夜梦回时，我眼前全是大片大片的血污…”

　　“薏儿，我记得当年，是你求着你哥哥把你带到焰城军来的，”秦素月语气微妙，“怎么，现在后悔啦？”

　　“当年还小，只觉得战场有趣，哪里懂得背后的残酷？”慕容薏神色游离，手中蝴蝶镖垂了下来。

　　“你不是一向大大咧咧贯了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兴许只是最近身体不太好，等这一仗过后，多调养些日子便好了。”

　　像是习惯了好友说话的语气，慕容薏并不在意。她十二岁回到元帅府就见到了秦素月，如今她们早已成为无话不说的知交好友。在她生命最低沉的时候，是秦素月带给了她向往许久的温暖，那是她十二年的生命中第一次闪射出友情的光芒。

　　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当其他女孩儿正手捧绣针为自己的嫁妆着恼时，慕容薏和大她三岁的秦素月已在北境军营里度过了三年光阴。大小战役亲历无数，惨绝人寰的战场于她们而言不过如同烟云过眼，倏尔而逝。身为女子，她们心中原本的柔软渐渐打磨得坚硬无比，即使一剑一鞭已夺取无数性命，她们眼神可以平静到无波无澜。慕容薏摇了摇头，为什么今天自己想的这么多呢…刺痛渐渐从太阳穴传来，扩散至全身，从清晨就开始慢慢发展的酸痛乏力似乎达到了顶峰。

　　手中镖影渐渐模糊了，慕容薏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疲倦笼罩了整个身体，说是疲倦还有点奇怪，内息仿佛都不听使唤在体内乱窜，想做什么根本力不从心……

　　慕容薏的右手已经下意识去握住剑柄，但是手指根本用不上力。“素月…帮我去找一下…军医…不要告…诉其他人，不要…我哥哥…”虽然早已倒在桌前，头枕左臂，神智涣散，慕容薏还是很清楚一点，今夜是决战前夜，一定不能让军中众人知道自己的身体出现问题，尤其不能让哥哥知道。慕容轩对妹妹可谓细致入微，疼爱至极，如果这个时候被他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怎么…不…动，”慕容薏眼角的余光瞟到秦素月的银鞭，发现她不但没有第一时间跑去求助，更是连离开的欲望都没有。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慢慢倒下去，美艳容颜平静似水。

　　“我干吗要去找人，”秦素月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倾国容颜更显妩媚。弯下腰，对上朋友分散的目光，她看得出慕容薏眼中的疑惑，愈发开心地笑了起来，只是眼底那深沉的寒意还是被慕容薏看在了心底。“落情散，怎么样，我们冰雪聪明的慕容小姐应该听说过，今天亲身体验，感觉如何？”

　　落情散。慕容薏痛苦地闭上眼睛。不用多博学都知道。这是黑市上最常见的□□了，说是□□还不准确，因为它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只会暂时破坏内息，扰乱心神，让中毒者疲惫无力，坚持不久后最终昏迷。也因为制作工艺尤为简单，所以经营的商家非常多，秦素月能买到这种药并不奇怪，只是…意识到自己情况很不好，慕容薏原本想尝试调动仅存的内息呼喊，却发现落情散的功效还是大大超出了预想。因为两人关系亲密无话不说的缘故，她的帐内向来只留秦素月一人。为今之计，她只想在昏迷之前获得更多的答案，虽然秦素月不可能告诉她。

　　“你…到底是谁…”，一句话过后，慕容薏最终瘫在地上，双眼挣扎许久，还是抗不过浓浓的倦意，缓缓阖上。秦素月立刻上前，探了探她的脉，轻蔑一笑。

　　“我是谁？傻瓜，这个问题，你四年前就该问了。现在才想起来，晚啦。”秦素月快速换上一身蒙面黑衣，将失去意识的慕容薏拖进麻袋，看到桌上遗落的蝴蝶镖，摇了摇头，出帐后左右飞快地看了看，然后“嗖”的一声消失在夜幕里。

　　紧接着，五个黑衣人也跟随着她的脚步。就像一阵风吹过，转眼间夜的静谧恢复如初。北境的雪静静落下，大军营帐内火苗攒动。追风营主帐内，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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