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 我喝醉了,然后。。。
言声的小方块伴随了她五年之久。
言声在这五年里，把家中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唠唠叨叨地告诉了他。
男孩子的回信总是很短。
不是问言声天气冷了吗？衣服要多穿点。
就是问言声胃怎么又痛了，赶紧吃药去。
言声的工作没了。
言声说，真想去开出租车，可是没有钱，开不了。
男孩子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要那么辛苦。
言声说，一个人逛街，路过药辅子，有些发呆。
男孩子说，脚痛不痛？
言声说，一个人。。。。。。
男孩子说，天气又凉了。。。。。。
言声的小方块越来越多，里面的字却越来越少。
好在言声要为生计忙碌。每天只让自己睡着前去看小盒子一次。
她还是高高兴兴的，在那一段时光里，做自己的事，随自己的性子。
可是她们家市中心的房子要拆了。一整条街都要拆了。
有许多人不高兴，因为新房子好远。也有人高兴的，因为新房子比旧房子宽敞，家里还有卫生间。老房子大冬天上厕所，得跑老远。
言声也不高兴，不知道隔壁姥姥要搬到哪里，男孩子要是回来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好在，他们还在通信。男孩子在信里说，他要回来了，因为房子。
所以，在某一个晚上，言声心头“怦怦”跳着，把门打开，他就站在门外。
一口白白的牙齿，却好象比言声还要黑了点。
笑容还是那么灿烂。见到言声，也是眉眼弯弯。
这回，父亲不知道和男孩子说了什么，中间父亲把言声支出去买东西了。
等言声回来，就见男孩子眼中的星光变得黯淡了起来。但看到言声，星星又亮了。
言声在父亲的笑声里，和男孩子一起去了外面看电影。
晚上两人走在林荫道里，男孩子第一次正正式式拉了言声的手。
言声在暗夜里红了脸，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把手抽出来。
男孩子轻轻地摸着言声掌心的老茧，看她的眼神，让言声想哭。
男孩子告诉言声，家里的饭店，很累人。他在唐人街，每天工作到深夜。遗产并不能够让他们靠山吃山。
然后，告诉言声，他挺开心，他存了一些钱，如果言声想去美国，他就把这些钱全部送给言声。
言声听了，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不要，自己不离开父母。
男孩子也笑了，嗯了一声，说好，要是哪天言声想去美国了，他就把钱寄回来给她，让她去美国找他，他以后都给言声做饭吃。
言声就嘟着嘴巴说，你明天就给我做饭，反正你明天又不走。
男孩子就拉了拉她的长辫子，笑了，说着好，明天我去你家，给你做饭。
言声回家后就叽叽喳喳告诉父亲，明天男孩子要来给自己做饭。父亲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悄悄叹了一口气。高兴的言声没有听到。
第二天，男孩子带了好些东西过来。
他在厨房间忙碌，留给言声一个背影。
他做饭的样子，真好看。
言声在后头，偷偷地瞧，偷偷的。
他给言声做了好多好吃的。
父母都很高兴，也抢着在厨房间给他打下手，也在一边夸着他的手艺。
言声笑咪咪地把他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全部吃了个精光。平时不吃的青菜邦子，小葱，蒜泥和姜丝都高高兴兴吃下去了。
席间，他说自己在美国的家，很大，还有一个漂亮的大花园，里面种了很多花。那是奶奶的房子，留给他了。
他说他家的大草坪也都是他一个人修整的，草坪很绿。
他说要在花园里装一个吊吊椅，可以荡秋千一样的玩。
他说小时候言声最爱荡秋千，爬在门板后头当秋千玩，还让倒下的门板扎了嘴巴，哭得那个凄惨。
然后笑着问言声，这个主意怎么样。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就转过来看着言声。星星也没有他的眼睛亮。
言声就赶紧端起碗来把自己半个脸遮住了，在那里头脸红。
后来，吃完了，父母要下去散步了。
言声就推着父亲的背，让他快走，快走，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言声听到门板后母亲与父亲说：“看你的宝贝女儿，急成什么样。”
言声听了一点都没脸红。父母的话，她从来不脸红。可是男孩子的话，总是让她脸红。
最后，男孩子把言声的画带走了。
他说一顿饭换一幅画。
言声起初舍不得，不肯给。
男孩子就那样看着她，直勾勾的，一句话也不说。
眼神那么深，那么深。。。
看着看着，言声突然有点难过了，就把画摘下来，大放地说：“好吧好吧，看你给我做饭的面上，我送给你吧。你可别弄坏了，我画了很久的，以后都可能画不出来了。”
男孩子便开心地笑了。
过不几天，男孩子又要回去了。
临走前，他给言声买了洗发水，沐浴乳，说言声的头发那么好看，不能用肥皂洗，要用洗发水洗。又说肥皂洗澡对皮肤不好，言声原本的好皮肤都让它给洗坏了。
他还带着言声去买鞋。给言声买了一双笨笨头的鞋，说言声人也笨笨的，穿这鞋不累脚，正好。
言声就问他，自己哪笨了？小学还跳了两级呢。
他就笑嘻嘻的，看着言声，也不说话。
晚上送言声回去后，言声在五楼的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有些怅怅的，躺下了。没想到，半夜里，她的拷机响了。言声以为是同事的电话，不要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就赶忙回了过去，却是他的声音。
电话里他要言声下来，他有一个好东西要给她。
言声便偷偷溜下楼来，还没吵醒父母。
夜色里，他从衣襟里拿出一枝花来，红艳艳的玫瑰花，就着路灯，把言声的脸都映得红彤彤。
他的眼睛可真亮啊，那里头，全是言声拿着玫瑰花傻笑的样子。
后来，男孩子就在楼梯的拐角，抱了言声，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又亲了亲她的眼睛，才转身离开。
言声一直傻傻地站得笔直，只觉得心跳得都快要飞出身体了。
再后来，言声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看着这朵玫瑰花，看了很久，很久。。。
花朵上男孩子的体温已经不在。
玫瑰花的影姿印在满是各种手掌、美人脸面的墙上。
言声看看墙，又看看花。
看看花，言声又看看墙。
心里好多话想说。
忍不住，要把心里的话写出来。
美人颊畔影芳菲，青葱玉指拈红尘。满是暗香流转来，不怜花娇也怜嫩。
墨迹淋漓，酣畅痛快。
成诗的速度从来没这么快过，拿起笔，那些字就自己跳出来了。
扔下笔，她就一瓣一瓣的，小心扯着那片娇嫩，慢慢的，把这朵玫瑰花吃了下去。
幽香绵长，满嘴苦涩。
这朵玫瑰，言声再也舍不得让她凋零，她在言声的身体里头，一生一世，今生今世。
***
通信依然在继续。
男孩子说，昨天晚上的月亮真好，言声你瞧见没？
言声说，我的画你挂好了没。
男孩子说，他最近喝酒了。
言声说，我们老板半路上总把我扔下来。
男孩子说，他又喝酒了。
言声说，我酒量比你好。
男孩子说，言声，我喝醉了，然后。。。他有了一个女朋友。
言声说，喝醉了怎么会有女朋友？
男孩子说，对不起，言声，对不起。
言声说，为什么对不起？
。。。。。。
通信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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