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还是山不转水转
言声一个人欣赏了好一会，这时候就听到了小张宽大的嗓门，洪亮的声音，在那里叫着：“言声，不好意思，晚到啦，等会罚酒，罚酒。”一行人鱼贯着便走了过来，小张打头。
言声站在门口，微微笑着，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言声也没细瞧他身后的朋友，反正一起请进门就对了。
等大家一一落座，言声一个一个瞧过去才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见到了郑少宏的前妻。
言声识得她，可她未必识得言声。那时候，言声也只在公司里见过她几面。在他们闹离婚的当口，还接到过她的无声电话。因是郑少宏的妻子，所以言声印象深刻。此时见她，好象也没有多大改变，那张小巧的嘴巴似嗔非嗔，似喜非喜的，很有些招人喜欢。
言声与她四目相对时，就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她也立即还礼，微笑着，两人互相道好。
随后而来的，还有几人，都是言声当时在厂子里头要好的。有财务部的会计秦红，车队的司机蒋勇，库管董红军，还有言声师傅的侄女方芳。大家都在那里唏嘘感叹着，很是热闹了一番。
等大家落座安静，言声便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酒杯，说了句：“多年未见啦！没想到，张龙把大家都请来了，谢谢赏光，我先干为敬！等会小张估计还有个开场。”
说完，言声与周边人等一一碰了杯，仰头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家也纷纷笑着，举起了杯子。
这时候，小张站了起来，先对着言声身旁的傅一凡笑了笑，开口就道：“其他人都认识我啊，我得给这位先生作个自我介绍，本人张龙，就是张牙舞爪的张，叶公好龙的龙。”
话一说完，大家立刻笑倒一片。言声笑着说：“还好，还好，没忘了当年的开场白。”
傅一凡也笑着站起身来，回敬道：“我是傅一凡。多多关照，谢谢，谢谢。”
两个大男人碰了一杯，仰脖就把杯中的酒都喝完了。
这时候，张龙又倒了一杯酒，拿过来，端端正正举着，对着言声道：“言声，我得谢谢你。”说完，他拉了一下身边郑龙的前妻，两人都笑咪咪的，站在言声面前。
言声就有些疑惑着也站了起来，回道：“干什么，这么隆重的，这位是？”
张龙未开口，郑宏的前妻就回了话：“言声，我一直听说过你，但一直也没见过。我是张龙的老婆，喜美娟。有时候我们几个人聚也总说到你。今天总算是认识了。”
言声听了，心下一阵大跳。郑少宏的前妻，什么时候成了张龙的老婆？言声很是掉了下巴地喝完了这杯酒，坐下来，还有些不能适应。
郑少宏，也就是前一阵子言声见到的郑总，原来，这个女人叫喜美娟，这个姓倒是很少见。那时候，只听郑少宏叫着“美娟美娟”的，也不知道姓，后来，他们离了婚。言声过不多久也离开了这家公司，这座城市。
那一阶段，言声的心情一直是很坏的。言声可没和郑少宏有过什么牵扯，却无形中为他人做了回嫁衣裳，还背了一个莫须有的罪责。
言声正沉浸在回忆中时，张龙又在那儿说话了：“言声，你这些年在滨海混得不错吧？都回家开影楼了，比我们都有出息啊，我们现在还在打工呢。”
言声的回忆被他打断，看了他一眼笑着回道：“我是混得不好，才回家的。影楼也发不了大财，求个温饱而已。回家来，主要是陪我妈几年，不想让她以后牵挂两头。也算是叶落归根，为我妈养老了吧。”
张龙就在那儿竖着大姆指回道：“你从来就是个孝女，全厂谁不知道？来，敬你一杯。”说着，又端起了酒杯。
言声大笑着回他：“你是想喝酒吧，拿我当由头。好，今天我放开了陪你喝。把这十几年没喝的酒都补回来。”
言声说着，就把手中的酒又一饮而尽。旁边傅一凡见了，就低声说了句：“言声，注意身体啊。”
言声笑着，对着他摆了摆手，低声回了句：“今天高兴，等会你开车，你别喝了。”
傅一凡便温柔地看了看她，回了言声一个淡淡的微笑，不再说话了。
旁边儿子叫着：“妈妈，你都脸红了，不能喝了。”
言声还没回话呢，秦红那边就接了上去：“言声，这两个孩子都是你的啊？好福气啊。”
言声听了，大笑了起来道：“对，都是我的，那个小的，长得好吧？这个大的，也很帅吧？”言声说着，就用手捏了捏小烨子的脸。
小烨子就在那儿说着：“不是，这个是安安，是我弟弟。不。。。。。。”
言声及时拉了拉小烨子的手回说：“对啊，是弟弟。秦红，你闺女生下来，我都没见过，下回一起带过来瞧瞧。到我影楼来拍照吧，免费。”
言声阻止了小烨子的解释。说起来太麻烦，不如不说。这种误会没什么大不了。小烨子在言声的目光里，就停了嘴，傅一凡给他夹了一只油焖虾给他，小烨子就埋头吃他的虾去了。
是不是妈妈生的，在他眼里，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安安就是他的弟弟，他早就认可的事。所以，言声半路截了他的话，他一会儿就忘到脑后去了。
这会儿，他很满足，一个人笑嘻嘻地一口一口喝着可乐，停不停还给安安倒上一点点。平时言声是不给他喝的，只有在饭桌上，他要求，言声才会解禁。
至于傅一凡，他从来就是温润如玉的一个人，见言声不想解释，就更不想澄清了。在一旁照料着安安与小烨子吃吃喝喝，俨然一个称职的好父亲。
众人见安安出奇的漂亮，也是赞了好一阵。言声就笑咪咪的，把这些赞美全部照单收了。席间，那几个女人也逗安安说话，安安虽然不回话，但很给面子地冲她们微微笑了笑。傅一凡与言声对视了一眼，心理别提多高兴了。
间中，言声模糊着说了一句：“这孩子，怕生，不太喜欢说话。来，找大的聊，就怕你们受不了他。”
言声成功地转移了那几个女人的注意力，把小烨子推了出去。
于是，接下来，言声与这个喝，与那个喝，而且每回都是一干而尽，从不拖泥带水。傅一凡不知道言声酒量如何，但见她整张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就有些担心。
这时候，恰适董红军过来敬酒，他便拉住了言声拿杯的手说：“这一杯，我替言声喝了，她心脏不太好，来来来，初次见面，多谢多谢。”说完，也不等言声回话，就把她手里的酒杯给拿了过来。
言声也不反对，在那儿嘻嘻笑着。很久没有喝得这般痛快了。董红军听傅一凡说着这话，哈哈一笑，喝完了这杯，就放过言声，找其他几人拼酒去了。
“言声，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一起出去跑私活？那一车玻璃，还记得吗？全给你摇啊摇的车给摇碎了。那个老板还好没哭出来，那张脸，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啊。”一旁的蒋勇，在那儿笑着提醒言声。
董红军也在那儿叫着：“言声，我给你少算了多少汽油啊？你就只拿一包瓜子就把我打发了！”
边上的方芳便回了一句：“你们都是社会主义的蛀虫。”
说到这儿大家全笑了。当蛀虫也当得理直气壮，好不得意。那一段光辉岁月啊，这一帮小市民哪！
“我怎么不记得？还拿了人家105元运费呢。我都不好意思了。怪只怪他选的路不好走。不是我的腿不好，是路不平啊。”
言声说完这句，大家“哄”的一下，又全都笑开了。
言声指着秦红说道：“你还不谢谢我。如果不是我拉私活，认识了你老公，还不知道你以后嫁给谁呢！”
一边的秦红便站起来道：“你还说，早知道他这么懒，我都不愿意嫁他，你要赔偿我后半生的幸福。以后，到你店里跟着你混了。”
一边也笑嘻嘻地举了杯子，不等言声发话，就一口干了下去。言声当然也是一口而尽。
傅一凡想拦着也拦不住。都没见过言声这般高兴的，也从未见过言声喝酒喝得这么利索的。但看到言声是真的开心，想了想，就不拦着她了。反正他不喝就是了，两人当中，有一个人是清醒的，就够了。
所以，后来几位男士过来敬酒，傅一凡就笑着说了声：“言声给任务了，等下要开车。今天得让她喝高兴啊。”
大家听了，哈哈一笑，也就放过了他。
言声站起来就笑着说：“董红军，你还好意思和我算油钱。我明里暗里，给了你多少涂料啊？破损的涂料我都给你带回来，涂你家新房了。”
董红军就在那儿憨憨地笑，回着言声道：“不是，搬家那天不是请你吃面了嘛。”
大家听了，全部“切”了一声，秦红一边抢着骂道：“就你算得猴精的，搬家居然请我们吃挂面。”
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那时候，大家都穷，社会主义的墙角也是小小挖了那么一点点。言声许多时候都感叹那段艰苦的岁月。大家在一起，说到日子的苦哈哈，也都高高兴兴的。一点点的馈赠，就很容易满足了。
那时候的墙角无非就是运输途中颠破了一桶涂料，在损耗之内，不必回收，言声觉得丢了可惜，拿没流光的涂料当人情送人。好人缘就这么骗回来了。
当然，蛀虫的事情也是做过那么几回的。出车回来，时间早了，就偷偷溜出去，帮人家拉趟私活，嫌点辛苦钱。所耗的汽油，就在自己的指标内省出来，实在超了的，也会自己掏钱补上。所以，库管发油，也是拿着尺子量的，言声那时候没少为了尺子上了，下了的，和董红军红过脸。
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回忆过去，展望未来，不知不觉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过去了。言声在有些气喘的状态中，对着秦红，方芳，喜美娟举了举杯，要祝她们生活幸福，要她们与自己的相公百年好合。
几个女人不知内情地嘻笑着，拿着酒杯一饮而尽。边上的傅一凡便很温柔地说了一句：“言声，吃些菜吧。缓缓再喝。”
今天傅一凡点的菜很合言声的心意。大都是言声爱吃的。看着桌子上五颜六色，黄的金澄澄，绿的油肥肥，红的香艳艳，白的清清凉，黑的鲜嫩嫩，油榨的脆生生，小炒的爽辣辣，汤汤水水的浓稠稠。言声很久没这般食指大动了。
拿了一根羊腿骨就在那儿啃得起劲，满脸红光的，手机这时候在桌子上响了起来。
言声擦了擦手，把手机拿起来一看，居然让她些意外惊喜，是男孩子的电话。
言声拿了手机，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回着：“啊，嗯，在呢，在吃饭。。。”
等言声到了外头，满脸的热气被冷风一吹，就浑身起了一阵凉意。心头又急跳了几下。言声抚了抚胸口，才把那阵心悸给缓了过来，所以，说话的当口，就有些气喘。言声知道今天酒喝多了，心脏有些承受不了。先做个自我批评。
“今天怎么有空，给我电话啊？难道是想我了？”言声喝了点酒，就有了点酒意，借着这由头，说几句往日里不会说的话，也没什么吧？
“言声，你怎么了？喝酒了？”男孩子倒是一语中的，语气平平静静。
“几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在一起叙叙旧。喝了一小杯，不多。你呢？你找我有事吧？”言声差点打了个饱嗝，努力忍住了。
“小慧说下周有几对外景的，你要不要一起过来啊？我妈不在，去S市了。”男孩子在那头还是平平稳稳说着话。
“啊？我过去啊？我得想想，得安排好日子才行。安安还在呢。”言声一边悄悄拍着胸口，一边尽量平稳了声音回话。
“安安不是要回去了吗？”男孩子在电话那头问了一句。
“这事你都知道了啊？安安是要回去了，还没定日子呢。我有些舍不得他。”言声说着，就咂了一下嘴巴。
“这回，你跟着回来吧，我等你。哦，对了，是想你了。”男孩子还是平平稳稳地回着话。
两人在电话里似乎办公一般的，把一个本来应该是浪漫缠绵的邀约说得象是公事一般的无趣。最后，定下来，言声下周跟着外景组一起回去。
男孩子最后说很久没见了，言声你得回家瞧瞧了。
言声便有些意犹未尽般地挂上了电话。男孩子现在不说好听的话了，也很久没听他说一些有趣的话了。想到这些，言声又咂了咂嘴巴。
这就样，言声回到饭桌前，就见到张龙和蒋勇还在那儿拼酒。这两人，厂子里那会也不见他们这么哥俩好的，言声很快就加入了阵营。
等到大家酒足饭饱，张龙大着舌头在那儿与傅一凡说着话时，喜美娟走了过来，递给言声一张名片说：“言声，你的名字十几年前我就听说了，直到今天才见到你本人，也算是缘份。这是我的名片，我现在开了一家时装厂，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我们也聊聊天，好吗？”
言声接了下来，也回礼了一张自己的名片。两人微笑着，道了别。临走时，张龙的脚步都有些歪了。不过，喜美娟在他身边一直照应着，看来，两人感情很好。
回来的一路，由傅一凡开车。他只在刚开头的时候喝过两杯，后来言声交待了他得开车，他就一直喝茶，厕所都跑了好几趟，所以，言声很放心，这会儿他体内的酒精应该是已经没有了。
等到了言声家楼下，傅一凡停好车，回头问言声要不要送她上去？言声摇了摇头，回了句：“不用，这点酒，还醉不了。你开车回去慢点，明天我去你那儿拿车。”
傅一凡看了看言声红红的脸，笑了笑回道：“明天还是我来接你吧。平时都是你送我上班，明天我送你。大周天的，也不见你休息，你呀，太累自己了。”
言声就拉了小烨子的手，站在那里，看着傅一凡转身而去，然后车子和人一起越来越远。言声与小烨子都有瞬间的沉默。最后小烨子低低说了句：“安安，再见。”
言声听了，忽然间心痛难舍，就有些哽咽地拉了小烨子的手说：“回家吧，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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