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楼台宝阁见王母,瑶池仙境众仙齐〈四〉
第十二章楼台宝阁见王母，瑶池仙境众仙齐〈四〉
瑶池上，王母娘娘高高坐着，只眯着凤眸，淡绿的睫毛尖在阳光下闪着清光。戴了黄金红宝攒五瓣梅长长护甲的指轻轻敲在案沿。
天际，五色祥云载着一行衣着不凡的仙人，俊男美女，十分扎眼。然而最显眼的却是一行人前面飞着的一只红鸾，红鸾头顶上站着一个头戴紫金冠，青衣飘飘，仙风道骨的老者，老者负手而立，俯视群仙，眼神倨傲如炬。
瑶池上，众仙只觉一股庞大的精神威压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接着，所有人都被笼罩在一股庞大强势的气息中，这些仙人不论修为高低，都忍不住拜服，升不起任何反抗的意识！
凤堇之坐在那里，身子连动一下都不能，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缓缓降落，如最尊贵的的帝王……
只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神诋。只需要匍匐，无须言语。
她只觉得这个人很恐怖，不，是他拥有很恐怖的力量，能摧毁一切的力量……
凤堇之牙关紧咬，浑身如被针刺。
突然，凤堇之耳边一声冷哼！
她身上的压力顿时一松！身上顿时冒出涔涔冷汗，头皮发麻，觉得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那一声冷哼发自身旁的王母娘娘。王母娘娘率先从那恐怖的气息中脱身，随即便是一声冷哼。
然后太上老君、赤脚大仙、托塔天王等法力高强的仙人纷纷脱身，冷汗涔涔。那边佛门众人倒是依旧端坐没有丝毫感觉。
王母站起，华丽的袖子一挥，破解了所有气机锁定，然后俯身笑吟吟地看着缓缓而来的青衣老者，不语。然而眸色骤沉。
那些修为低的仙人有的瘫倒在地，有的坐在地上不住颤抖，还有人甚至已经晕厥。
群仙骇然仰望老者。
那老者气度斐然地走到席下，弯了弯腰，拱手道——“本君特奉上西沉珠一颗，火灵血丹六枚，疏魂果六枚，九龙云玨一块，回魂石一块，冰魄丝八十八缕贺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随后又向佛祖拱手以示尊重，佛祖点头微笑。
身后的一行人端上贺礼。仙娥们上来接了，恭敬退下去。
王母娘娘已经端庄坐下，笑了笑，道:
“缥缈帝君不必多礼，来人，看座。”
缥缈帝君扼腕道：“本君老了，这种宴会本就不该来了。可蟠桃盛会不来捧场本君这心里又着实过意不去。可叹娘娘派人送来的请柬又被我宫中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弄丢了，”唏嘘道，“思来想去心想娘娘向来大度不至于怪罪我等，本君这才匆匆赶来，不想竟然迟了些。”落座，微笑。
闻言。
司礼仙人迅速把请柬名单在脑海里过了两遍……
他十分确定没有“缥缈帝君”这四个字。
于是，他望天。阿！天上的云彩真好看阿好看！
这厢，“不懂事的小孩子”们都低着头，为自家帝君堂而皇之地大言不惭深深羞愧……
端然高坐的王母娘娘却点头，仿佛真有这么回事似的。“帝君千里迢迢赶来瑶池为本宫贺寿，一片赤诚，本宫心中甚慰。帝君可要好好品尝，今年的蟠桃可是结得最水灵鲜美的。”
缥缈帝君微笑颔首表示赞同。
“娘娘，蟠桃盛会进行到哪，继续，不必为本君一个人坏了兴致。”缥缈帝君饶有兴致地看着王母娘娘身边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那孩子从众仙人的表情中就看出他刚刚说谎了，小声嘟囔“骗子，骗子”。
于是，宴会又正常开始。
王母娘娘缓缓展开那幅画，画上血迹斑斑，隐隐有妖气。
凤堇之被安排在王母娘娘右手边，以示母女团圆的亲密。她端然静坐，大眼睛却瞟阿瞟，觉得那幅画有点眼熟。
王母细细看了又看，终于口气遗憾道:“可惜了这一幅好画！”
画上五座苍苍郁郁的高山占据乾位、巽位、离位、艮位、震位，这五位互相牵制，又以天罗地网之势拢住其他两位，独留坤位为生门。
妖军一进入，则大部分丧命此处，而有逃出生门的，则落入绿林，尚以为逃出生天，却不知更是走进死路。绿林中又布以九宫诛天大阵，妖军只要一落入其中，便会被大阵绞杀！
至于这片汪洋大海，王母娘娘看不出有什么奥妙，毕竟落入九宫诛天大阵中，基本上没有人能够安然走出来。
太上老君看了白子书一眼，后者正闭目养神——太上老君曾参悟了许久，也不知道那汪洋大海是干什么的。
作画讲究画面的美感，或许，这只是为了画面和谐？
众仙都在猜测。
然而只有作画者心中清楚，这片大海并非大海，而是一个传送阵。
这个传送阵会将触动的人随机传入天界的三千弱水或者冥界的死海——若被传进弱水，凭弱水沾上一滴便能腐蚀仙人一条手臂的威力，被传送者一出传送阵就会被腐蚀得一点渣滓都不剩；若被传送到死海，则一出传送阵，就会被死海那惊人的密度瞬间压爆仙身或者妖身或者魔体。——怎样都是一个死字。
且是死得不能再死。
这厢，凤堇之脑中灵光一闪——自己曾在藏书阁看到过这幅画！当时，这画只完成了一半。
王母娘娘再度细细看着这幅画，此画隐隐暗合天道，霎时间又觉得深不可测………
画中藏阵必然破绽百出，然而，作画者又顺势将破绽暴露引得入阵者再踏入另一个陷阱，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这些都须得精密计算，并且要对人心有妙至毫巅的把握，步步算计，如此才能步步引君入瓮破敌成千！
这煌煌天庭，能做到这一点的，凤毛麟角。而又有如此深的作画功力的，却仅有一个……
王母娘娘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惊风骇浪，似毫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白子书。
“如此，”王母娘娘姿势优雅地卷起画卷，微笑地问元始天尊，“不知这画是否有用？”
白子书行事如此低调，却又如此理所当然地站在风口浪尖上，她，却是不得不做了那风扮了那浪打压他一下了……
元始天尊拱手道：“画中阵法只能启动一次，用后尽毁，想必，是没用了。”
话音未落，王母娘娘将画卷一抛，画卷咕噜噜在地上滚了两滚，被缭绕烟雾遮住，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影。
“既然无用，那也不必留着了，把它丢进天罚台吧，也好将这画里的妖怪连着妖气一同毁了。”
众仙皆默然。
那些妖界之人定然是死了，只是这画卷上还残留妖气，此刻在这蟠桃大会上确实是不吉，娘娘这样做过分了些，却没有错。
众仙皆知这画的真正主人是谁。
然而，莫说是他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就算是凡间随便一个有骨气的画者，若是谁将他画了多年的心血之作如此轻贱地践入尘埃，怕都是要以命相拼的。
而娘娘这么做，就是要折一折他的面子，无声警告，顺便……
杀鸡儆猴。
然而，那本应该以死相拼的人此刻依旧在闭目养神，丝毫不见动怒。
元始天尊站在下面左右为难，一边是王母娘娘，一边是上卿，两个都不好得罪。这可怎生是好……
这厢，白子书却敛袂起身，风姿飒沓，站在中央，淡笑：“书愿请命销毁此物。”
众仙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太上老君白眉皱起。
青华帝君朝一个偷偷看他的小仙子笑了笑，迷得小仙子晕乎乎。饮酒，事不关己。
王母娘娘诧异。正准备说准奏，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且慢！”
王母娘娘眯眼看着她这个今日才见的女儿飞快跑下阶梯，宫装飞扬，她抱起那卷画，匍匐在地——
“母后，堇儿很是喜欢这幅画。既然此画已经没有用处，请母后将它送予女儿，女儿愿用刚才母后的丰厚赏赐换这一幅画……万望母后成全！”
声音在瑶池上缓缓回荡，一分颤抖，两分忐忑，剩下七分是期许。
众仙都觉得今天是怎么了，似乎这些人脑袋都出问题了……
历来蟠桃大会都没出这么多幺蛾子——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飘渺帝君却暗暗点了点头。
地下琼香缭绕，跪在其中的凤堇之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只觉得自己快要晕厥……
她是有多大胆，才敢公然忤逆那个高高在上拥有无上威仪的女人，她的母后……
……可是，她深吸一口气。
做都做了，没有道理现在却退缩了。
她看着地板，呼吸着云烟，字字清晰——
“万望母后念及多年离散一朝相聚之情，成全堇儿。”
此言一出，瑶池瞬间寂静。
白子书墨发随衣袂飞扬。他侧头，看到跪在他不远处的孩子，她一袭雪白的宫装，细瘦的身子微微颤抖，手指抓着画卷，指节泛白。
这个孩子……
明明那么害怕，却依旧坚定地请求用一卷脏污的画，换走自己应得的赏赐。
甚至将自己的身子卑微匍匐，跌进尘埃——却不肯放弃。
白子书阖目，止水一般的心中缓缓漾开涟漪——
明明那么想当一个乖乖的孩子，好讨母亲欢喜，却在见面的第一天，便忤逆自己的母亲。
明明那样想做一个贴心的女儿，为母亲分忧，却要以那丝还未连起的情分作赌，在大庭广众之下，拂了那个人的脸面………
众仙齐齐看着王母娘娘，不知晓这事要怎样结尾。
王母娘娘被公然要挟，脸上不好看，眯眼看向那个孩子，目光凌厉，搭在案上的黄金红宝攒五瓣梅长长护甲闪烁着冷光。
这时缥缈帝君突然哈哈一笑，手指轻弹，一束光打在画卷上——
“娘娘莫要动怒。这画已算死物，本君驱散了这上面的妖气，这与寻常的画并无不同，既然这个孩子这么喜欢这幅画，不如就送给她，也算得一个顺水人情？”
太上老君捋须淡笑:“娘娘，一幅无用的画送予公主虽寒酸了些，也算得娘娘爱女情深，我看公主聪慧灵巧，本想将兜率宫里那幅〈松童采药图〉赠与，此刻却不好意思将那幅图拿出手了。便想着那颗逆天丹对公主益处良多，欲送予公主，不知娘娘以为如何？”
瑞霭缤纷夺目，而仙乐已停，显得这气氛更凝重。佛祖、观音都只是静默观看，不插手仙界之事。
王母娘娘吸了一口气，“老君要送什么东西给谁，本宫哪会横加干涉？老君随意便好。”然后目光掠下中央，朝凤堇之微笑道，“帝君所言极是。堇儿起来吧，这幅画就送给你了，至于那些赏赐，是母后对你的弥补，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抿了一口酒，淡淡道“子书上卿且坐，蟠桃大会继续——”
冥君鬼录突然笑了，仰头一饮而尽！杯侧露出的笑容有些讥诮。
这些自以为是的仙啊，以为靠着一堆珠宝就可以弥补自己的亏欠，以为自己给的就是最好的，却不管，在人家眼里，这些东西，到底又值，几斤几两。
白子书看着那个孩子恭恭敬敬地朝太上老君施了大礼道了谢才挺直脊梁抱着画卷登上了阶梯，回到座位。太上老君正慈祥笑看着凤堇之一路走过，并未看向白子书。
白子书旋身回到座位，身后九凤丹霞扆熠熠生辉，霞光游移如流水，端起酒杯，朝看过来的青华帝君举杯示意，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淡笑。
淡色荧石小脚杯里寒烟缭绕，其下玉白的指轻扣桌上雪白牡丹，青华帝君嘴角一勾，端杯一饮而尽。
中央，粉衣舞女们袅袅婷婷地舞，围着中间手弹琵琶的红衣女子腰肢款摆，环佩叮当，赏心悦目。云袖翩跹间富贵似锦，繁华如梦。
丝竹声声，舞姿翩翩。
一盘盘彩光晕柔的珍馐之后的缥缈帝君神色有久处高位的漫不经心与倨傲的意味深长——“不知娘娘是否记得，本君不久前曾说要在所有的公主中选一位中意的收作弟子？”
王母眼中光华闪闪，笑容加深：“哦？不知帝君看中了哪位公主？”
仙乐里，公主们都站了出来，宫装飞扬，个个姿容不凡，气质绝佳。
凤堇之看着下面那些仙女，个个亭亭玉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心中掠过涩涩的滋味，还有，她一直不知道抑或不愿承认的轻微微、荡悠悠的自卑。
那是她的姐姐们。
缥缈帝君并未起身，手缓缓晃动琼浆玉液，将每个都认真打量了一番，然后点头，也不作任何评价，高位上，王母看不出他看中了哪个。
“听说娘娘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今天册封，却不曾见到，不知是哪位？”某帝君明知故问。
王母讶异，不动声色:
“堇儿，出来让帝君看看。”
缥缈帝君瞥了凤堇之一眼，摇了摇头。神色间尽是不满。
白子书挑眉。
王母心喜，就知道……
“算了，就她吧。”
………
王母差点站起来！
王母皱眉，劝道，“这孩子的体质无法拥有法力，帝君还要收么？本宫的这几个女儿个个优秀，各有千秋，帝君不妨再挑上一挑。”
王母右侧的凤堇之垂眸不语，任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决定自己的归属。只有贴在腿上的手指忍不住轻轻颤抖。
缥缈帝君执酒淡笑，
“本君看她顺眼，就她了。娘娘不会不舍得吧？放心，本君不会让你们母女刚刚团聚就分离的。”缥缈帝君意已决干脆不再看她顾自饮酒。
王母见此心中大恼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个不按常理的主，只看眼缘不论修为在他那里也是说得过去的，真真是跟他师父一个样。当初也是仅凭眼缘就收了他。不过又不得不说他师父的这个眼缘很是了不得，如今的飘渺帝君已经成了三界第一人。
恼归恼，大会又怎能不继续。现下只好继续开蟠桃大会。
仙女献舞，彩带翩飞。
于是。
仙雾缭绕，祥云升腾。
琼浆玉液，仙果佳肴。
觥筹交错，起坐喧哗。
端地是，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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