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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11 海因里希


  俄国士兵把我跟鲁道夫从禁闭室里丢出来,几个素不相识的战友连忙将我俩架了起来。

  “你俩好了多久了?”

  “一辈子。”我咧着嘴没力气出声,鲁道夫却还剩了一口气。

  来到劳改营的营房,顿时感受到西伯利亚的魅力,我们的住所竟然是半地下的板房,房内竟然跟禁闭室一样连床都没有,竟然直接睡地上,竟然有人体贴地铺了一层麦秸,虽然是潮的……被子更神奇,芯竟然还是麦秸……脑壳被火炮轰坏也想不出来这种构思啊。

  “海因茨,还有点吃的。”

  鲁道夫在我关禁闭的头三天,为我省下了一点儿口粮,此刻他将那小块冻得像石头似的黑面包掰了一大半给我,我连啃的力气都没了,但抱着食物舔啊舔的感觉真他妈好。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进食,真难为他们竟然忍了三天没占走。

  既然都是革命同志,总要相互了解一下,特别是各自的刑期和罪名,一线杀敌的武装人员也就不消多说,比较离谱的是某些后方保障人员。

  有一个家伙原来是骷髅师下属的面包连里的伙夫,他也被判了二十年。

  “为什么?你恐怕连枪都没机会开,还是你拿保温桶砸死俄国人了?”鲁道夫非常愤怒,如果伙夫也可以判二十年,他这个浴血奋战的党卫军上尉岂不是太不值了?

  “罪名是盗用了一袋伟大苏维埃社会主义的小麦。”

  “什么?”“你没给钱吗?”“直接叫宪兵狗拖出去枪毙。”德意志军人们异口同声,大家都非常痛恨这种偷鸡摸狗的行为,简直给帝国军人抹黑啊。

  “给了啊,那个仓库没有人……,我就把军士长给的钱,放在一袋土豆上了。”

  “那土豆呢?”

  “钱不够,没拉回来。”

  “……”太不争气了,大家摸摸干瘪的肚子,气得无语了。

  “给钱了还判刑?”

  “他们派人查去了,可仓库管理员硬是说没收到。我冤啊……”

  “我也是20年,擅自占用伟大苏维埃社会主义的干草喂了马。”有个骑兵师的马夫自己招了。

  “还有你呢?”鲁道夫用眼神询问另一个苦大仇深的下士。

  “10年。”

  “哇!”大家都艳羡了。

  “做什么好事了?”

  “吃了一只自己走来的伟大苏维埃社会主义的母鸡。”

  母鸡还不如干草值钱?俄国人到底会不会算数啊?我和我的小伙伴儿们都惊呆了。俄国人穷追到底斤斤计较维护社会主义公有财产的精神和德意志人一丝不苟的呆板都令人叹为观止。

  《在西伯利亚矿山的深处》

  在西伯利亚矿山的深处,

  保持住你们高傲的耐心,

  你们思想的崇高意图,

  和痛苦的劳役不会消泯。

  不幸的忠贞的姐妹———希望,

  在昏暗潮湿的矿坑下面,

  会唤醒你们的刚毅和欢颜,

  一定会来到的,

  那渴盼的时光。

  爱情和友谊一定会穿过,

  阴暗的闸门找到你们,

  就像我的自由的声音,

  来到你们服苦役的黑窝。

  沉重的枷锁定会被打断,监牢会崩塌———在监狱入口,

  自由会欢快地和你们握手,

  弟兄们将交给你们刀剑。

  普希金先生,你告诉我怎么保持高傲的耐心和我俊美的容颜?我们每天早上五点不到就得爬起来,排成列,擦黑走过没膝的雪地。我们长着希特勒走狗的模样,连走路的姿势都是反动的,士兵鞭打着把我们驱赶向黑暗的矿井深处。挖,凿,钻,背,扛……我从头黑到脚,只有眼白和牙齿还是白的,如果我睡在煤边上,你只能凭触觉知道那软的是我,硬的是煤。阿芙罗拉,快来摸啊……

  大概午后才有一顿饭送来——很少的一点儿黑面包,比帝国军队最出名的黑面包还要干还要硬,然后继续工作到傍晚大概十点左右回营区,再领一天中的第二顿也是最后一顿。晚饭比中饭好一点儿,多个了烂卷心菜汤,但是汤的高度是有限制的,因为只允许我们用饭盒的盖子!!!去盛(偶尔汤上会漂一小段的腌鲱鱼,但是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打得上,全凭运气,所以我们管这叫苏维埃鱼雷),这是一天中唯一一次热食,不管滋味如何,都值得期待……但,可不可以不要用汽油桶来煮啊?

  有时押解人员心情好,同意我们自行砍一点树枝带回去烧火取暖,有个战前念生物的家伙指点大家,枞树皮下面藏着鲜活的饱含优质蛋白质的甲虫。我们迅速找到,把它一家子都吃了……太缺德了。

  要是冬天已经来了,

  西风啊,

  春日怎能遥远?

  我严重怀疑岛国疯子雪莱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叫西伯利亚的地方,我们刚到劳改营的时候是1月,照理已开春了。但没几天,气温骤降,本来倒春寒放在哪里也不稀奇,可没想到这一降就降到了零下四十度,然后是零下五十度。原来西伯利亚一年有两次极寒,两个冬天,一个在11月,另一个就是现在欢迎我们的1月了,而且是最冷的那一次。

  很快就有十几个同伴儿冻死,我们没有力气挖开地上的冻土,他们的尸体就堆在房后,一具一具累起来,成为一道矮墙。在把战友以这种方式送走之前,大家默契地扒走了他们的外套,这下我们与他们联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才会不下雪?”有个伙伴喃喃地问。

  “五月。”押解我们上工的一个俄国战士冷冷地说。

  有一个没在集中营锻炼过的中校,抗议说按照规定高级军官不应强制劳动,结果遂了他的愿,永远休息去了……我们不想劳动,但只要停下来不动,就可能被冻死,而越动得多,体力和热量消失得越快,就越难动得起来,形成一个恶循环。

  在这种天气下,嘘嘘要快,不然小鸡鸡瞬间就跟变成冰棍儿的尿尿沾在一起了。只好天天秒射……阳痿了怎么办?不能对不起小妖精啊……我悲伤地想。

  还有些人已经放弃了男欢女爱的念想,舍不得尿尿,这主要是因为舍不得尿出去的热量,太可惜了都,技术人员在不在啊喂,怎么回收啊?

  身边的伙伴常常走着走着或者吃着吃着或者睡着睡着就过去了,我跟鲁道夫恐慌之余,约定睡下以后也要时常叫对方一声,免得成为堆在屋后砌墙的家伙。尽管这样总睡不好,但能保证在漫长的黑暗与严寒中能有个人把你的魂儿拉回来。

  “海因茨。”

  “……没死。”我不知得了什么病,腹部绞痛,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

  “今天是什么日子?”鲁道夫问我。

  “2月……多少号了。”

  我们来了大概一个月,每天在地下挖煤16个小时,每周七天,鲁道夫还要过这样的日子239个月、我359个月——如果我们能活着。

  我在西西伯利亚南部克麦罗沃州库兹涅茨克煤田旁,列宁斯克-库兹涅茨基的一个劳改营,距离莫斯科3400多公里,全苏分布着几千个这样的改造场所。

  亲爱的阿芙罗拉,我没有死,也没有回德国。

  我是尘埃中的尘埃,寂寞中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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