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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5 阿芙罗拉与海因里希


  C5阿芙罗拉与海因里希

  I阿芙罗拉

  叶夫根尼吻了我,我懵了,全身僵直,动弹不得。半晌,我推了他一下。

  军车把我们送到莫斯科,大家一路欢唱着,沿途不断有士兵和民众把我们截住,欢呼拥抱,我又被亲了好几下,更加闷闷不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说着,抗拒着这些不请自来的热情。

  我们转入莫大学习,陆续与原先的同学汇合,不少老师和同学都在战争中死去,能活到复学的不足一半。八月十五日,日本投降。我们中国同学痛哭着欢庆胜利,但是苏联人说是他们打败了日本鬼子,红军一周便消灭了强大的关东军,也有人说胜利是美国人的,他们两颗□□让世界安静。我们中国人委屈而又愤怒,自31年起,在绝境中抗争14年,军民死伤四千万,这些通通都不算数了?我们没有亡国,我们等来了日月光复的新生,这不是胜利吗?

  父亲终于与我联系上了,除了请人带来钱和衣物,信里还说他即将离开陪都重庆,参与接收,可能会去东北。他让我安心学习,最好还是能坚持毕业,待他安定下来便接我回国休养,到时无论是沙河的干炒牛河或者小龙坎儿的担担面,都可以敞开了吃。

  十月的一个下午,我蜷在宿舍的床上,全身发冷,胃疼得厉害。

  “阿芙罗拉。”有人敲门,我不应,那人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你又暴饮暴食了?”来者是叶夫根尼。我躲了他几个月,他所在的医学院离我们很远,轻易见不着。“老实交待,你吃了些什么?”

  我,我,我吃了两个鸡蛋,两个大列巴,一盆红菜汤……莫斯科的物资供应还不是很丰富,我能想到的好吃的都进肚里了。

  “你把后天的也吃了吧。”叶夫根尼鄙视我,“吃药了吗?”

  “没有药……”

  “我就知道。”他哼了一声,按中国人的习惯给我打了杯热水,又从口袋里掏出药片,把药和水都送到我嘴边。

  叶夫根尼是好人,我一直都知道,其实他长得也挺好看的,可……

  “睡吧。”

  “晚上还有课。我得去。”我们这些辍学四年的人,争分夺秒地要抢回失去的时光。

  “什么课?”

  “古典名著选读,路得维希·茨威格老师。”

  茨威格先生,来自德国,他说的德语真好听……就像海因里希一样。

  “你乖乖睡觉。我帮你上,给你抄笔记。”他命令着。

  “……”

  “我会隔天来检查一次。”

  “我……我自己会去看医生。”我吓坏了。

  “阿芙罗拉同志”,叶夫根尼笑了,“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决定往内科发展了……你是我的实习对象。”

  “不要!!!”

  叶夫根尼帮我盖好被子,关上灯,转身出门,忽然又在门口探了个头,“列宁格勒同学会下周组织去卡缅卡河畔秋游,你赶快好起来。”

  “你去么?”

  “唉,我要去医院实习。”

  我放心了,安静地阖上眼,沉沉睡去。

  II海因里希

  德国亡了!当俄国士兵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时,所有人都呆了。其实德国的败局大家早已知晓,但当此事终于发生时,大家还是痛苦得不愿相信。那几天,集中营里的收音机头一次向我们开放,昼夜滚动播放着柏林末日的情景。

  元首曾雄心勃勃地计划在征服整个世界后,将柏林建成世界之都——日耳曼尼亚,这个计划永远无法实现,我们伟大的首都,六百年历史的柏林被上万吨的炸弹、□□夷为平地,元首自尽。在外围防御被攻破后,英勇的党卫军苦苦奋战,在没有任何人员和补给的情况下继续阻挡了苏军一周之久,令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艰难无比,最后残存的两千党卫军在国会大厦坚守至最后一刻,几乎全部阵亡。俄国人在付出伤亡33万的惨重代价后才占领这座英雄的城市。

  德意志,德意志,高于一切,

  高于世间所有万物;

  无论何时,为了保护和捍卫,

  兄弟们永远站在一起。

  寂静的夜,不知是谁小声哼起了《德意志高于一切》,大家都跟着唱了起来。

  德意志的妇女,

  德意志的忠诚,

  德意志的美酒,

  德意志的歌曲;

  遍及世界,却永远保持

  他们古老而高贵的名声;

  激励我们从事高尚的事业,

  即便要用去我们的一生。

  德意志的妇女,德意志的忠诚,

  德意志的美酒,德意志的歌曲。

  统一、正义和自由,

  为了德意志祖国;

  让我们一起为了这个目标而奋斗,

  像兄弟那样团结起来,

  手拉手,心连心。

  统一、正义和自由,

  是我们幸福的保证。

  在繁荣昌盛的光芒中绽放,

  绽放,我们的德意志祖国!

  我们热泪盈眶,不论党卫军还是国防军,都曾唱着这首雄壮的歌曲,迈着坚定的步伐,带着无畏的勇气前进,誓要为国开疆拓土,争夺日光下的地盘,让雅利安农夫能在广袤的俄罗斯平原上开垦。谁能料到昨日的帝国军人成了一群随时可能死在淤泥、臭沟里的阶下囚,祖国啊祖国,我们何时才能回到你的怀中?

  集中营换了新的文书,男的,长得丑就不提了,他能把彼得罗夫所有骂人的话全一字不落地翻译出来,还每每添油加醋,自由发挥,骂尽人世间最恶毒下流的词,大家都生不如死。所以说,德语学得太好也不行,这时对小妖精的怀念便成为了共识。

  “已经很久没人叫我先生了,”维利叹息着。

  “军医给我取弹片时,翻译小姐一直在旁边温柔地安慰我,所以我完全不感觉疼。”鲁道夫说。

  你就做梦吧你,我手术时怎么没人陪着?

  “她站着陪了五台手术,听说后来受不了大家的惨叫回去歇着了。”

  我……我……我是第六个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从夏至秋,我们的集中营搬迁了几次,一路向东,从清理城市废墟转为修路、筑堤。俄国的秋日,降雨较多,往往河水暴涨,冲毁堤岸,我们这阵子的工作便是在卡缅卡河畔整治。

  其他伙伴在山坡上修整,而我则一直泡在冰冷的河里,佝着腰淘挖河里的淤泥,泥巴永远挖不完,我是冥界里的西西弗斯,要么选择这些泥巴,要么选择这条河。

  “翻译小姐。”

  “翻译小姐!”

  我抬起头望向语声传来的山坡,这一望,便呆住了。

  阿芙罗拉!

  五个月不见,她面庞圆润了,肤色白里透红,更漂亮了。她褪去了绿色的军装,穿着一条灰蓝的丝质连衣裙,上罩一件黑色的薄呢外套,两条麻花辫规规矩矩地垂在肩头。

  “达瓦里希阿芙罗拉!哈哈!”两个看守跟她是旧相识,“万岁,乌拉!我们胜利啦!”战争都结束五个月了,他们还在庆祝……好招不怕旧,毛子们打着胜利的旗号跟她拥抱。

  我又难过又嫉妒,简直要发狂了。

  “翻译小姐,你怎么来了。”关键时刻,维利他们热情地围了上来,把俄国看守隔了开来。这就是革命友谊啊,我衷心感谢他们。

  “我跟同学们来秋游……”

  “你一定想我们了。”伙伴们马上恬不知耻。

  “呃……”

  “莫斯科好玩吗?”

  “……”

  我简直气晕了,战友们,你们哪个不是红场一日游回来的?!!!

  “你的德语进步很大呀,没有俄国口音了。”他们为了泡妞什么都敢说,完全不知节操为何物。

  “是吗?”她被骗了都不知道,笑得很开心,“我有个新老师是德国人呀。”

  “战俘?”伙伴们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未来光明的希望。

  “呃不……他是德共。”

  我心如刀绞,德共阴谋颠覆政府,还抢了我的女人,我跟你们没完。

  “啊,谢谢……谢谢。”

  你得承认,小妖精的人缘就是好啊。先是鲁道夫采了一束灿烂的野花送给她,然后阿登又送上一朵,弗雷德奉上一束,连粗鲁的大兵伊万们也跟风送了她两枝,很快她的手里捧得满满的。

  缤纷怒放的花朵点缀着她素净的衣着,更加映照得她明艳动人。

  我从泥淖中直起身子,一身污黑,呆呆看着她。

  真美啊,请你停一停。

  我只匆匆奔走在这世上,

  任何欢乐都抓紧尝一尝;

  不满意的立刻将它抛弃,

  抓不住的干脆将它释放。

  他该如此踏上人生旅途,

  任鬼魅出没而我行我素;

  于行进中寻找痛苦、幸福,

  他呀,没有一瞬感到满足!

  浮士德跟魔鬼靡非斯托交易,历遍人间的荣华,一旦他感到满足,灵魂便收归魔鬼所有,当他终于喊出“真美啊,请你停一停”的时候,便意味着生命的终结。此刻我情难自禁,幡然领悟。

  “去别的地方清理。喂,哑巴,过来跟上。”

  她在花中笑得烂漫,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直到看守士兵冲我喊了一声,她这才发现了我。我与她一个坡上,一个河中,四目对望,静静无语。

  “喂,猪猡。”士兵咔嗒拉动枪栓对着我,我搓了搓双手的污泥,抬起胳膊,歪着脑袋抹了抹脸,也不知道抹干净了没。我一步一步往坡上走着,她捧着花儿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我。暮风飒爽,她的裙裾在风里簌簌抖动,召唤着我。

  我离她越来越近,一颗心砰砰作响,眼看就要走到她身边,她却别了头去,避在一边。我微微侧头拿眼望她,步履沉重地追上战俘们的队伍。看守见我跟上来了,便也掉过头去指挥前面的方向。

  阿芙罗拉立即随了上来,相隔两步,伴在我左侧默默走着,脚下落叶踩得沙沙作响。我再也忍不住,一个转身,夺过她手里的花,粗鲁地扔在地上,蛮横地说:“这些花配不上你。”然后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她呼吸急促,我一低头,狠狠地在她的红唇上吻了一下,扯下自己项间的SS突击队身份铭牌,整个塞在她手心里,包住她的手指紧紧一握。

  我把命给你了。

  我大踏步没入队中,她在身后轻声唤着,“海因茨。”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个昵称,也是永远。

  感谢主,谢谢你让这个动人的声音从此驻守在我的心中,支撑着我在未来黑暗、孤苦、冰冷的日子里,即使淹没在生死的边缘,也拼命挣扎,永不言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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