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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心头埋疑


  正值六月末,整个长安城正是一派热烈浓溢、繁花似锦的好韶华。

  于是在这郊畿的园子里,更是处处盛景,百花竞开,夏季里的花儿好多啊,精心制造的园子里花团锦簇的一片却不感觉繁重难耐,反而生机勃勃,叫人心清气爽意志高昂。

  刘彻在清早的园子里沿着曲曲折折的游廊漫步,安心睡了一晚连日来的疲乏才去了,行走在鸟语花香的院子里心情十分的静谧安妥,心道这里曲径通幽好地方多的是,不晓得阿娇会去了哪里,怎的一大早她又不见了。

  这时候天尚早,太阳还未升起,云也是青的,惠风和畅好不惬意。整个长门园里伺候的人本就不多,一路只见上偶尔的洒扫仆婢与他见礼,于是他边享受清晨难得的清静与惬意,却一边担心走的深了找不着路了。

  不过看着其间修造的轻巧夸张可望可行、游居俱宜的建筑与风景,他豪气览胜的心情便居了上风,也不担心迷路了。

  刘彻由一座八角亭下来,心道如此环山抱水的好地方就这样荒着没人来看总是浪费,阿娇还真会享受。边走着边一道道风景的品评,暗思咂舌,回神时却真不知身在何处了。

  转过一个桥头,远望着玲珑的建筑,润风佛面,他笑一笑,许是到了长门园里最大的栖心湖来了,沿着蜿蜒曲折的溪流分花扶木走下去,远远就见了望不到边的大湖,心说这是要与太液池相媲美嘛,刘彻呵呵而笑。湖虽大,却始终说不上是与太液池相比的。刘彻举目远望,见湖台修有敞门的水榭,水榭内系起来遮挡日光的帐幔飘飘扬起,阿娇修长的背影若隐若现。

  刘彻心一激动便要赶过去,朝脚下一看叹一句真是走错路了。他现处身之地连个小路也不算,拐过假山,提气几个起落佛开身测的牡丹花树跳上一旁的修整平坦的小土径,满面春风的抬手正要出声叫水榭里面的阿娇,想想却止了声,抬脚要从她背后绕进去吓一吓她,走了几步却感觉水榭里有些不对劲。

  刘彻顿了脚步,只见宽敞的堂内有几个奴仆跪着,还有一活物看不清是什么。阿娇捏着手腕站着似乎等奴仆回话,忽然她冷厉的喝道:“说话!”抬脚发力踢了一下地上的活物,那活物发出“嘎唔嘎唔”的□□,奴仆立时弯腰扑在地上咚咚的扣头却固执的不说话。

  刘彻面上的灿笑僵住了,他就站在哪里,堂内的人很专心谁也没有看到不大远小径上的他。刘彻扭头朝湖中看过去,湖面是的水鸟或栖息于植被或低飞觅食,一只漂亮的仙鹤捉到一条鱼飞了起来,在水上划过一条低低的优美弧线朝水榭而去。

  刘彻闪身躲进近旁一丛繁茂的紫薇花树后面,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只是下意识的行动,他感觉阿娇不想叫他看见这些事,虽然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水榭里的人闻声朝水面看了过去,刘彻轻轻抓着一段挡了视线的花枝压下去觑着,堂内方才跪着的奴仆皆下到临湖的露台去了,其中一个呼喝着挥舞双臂阻拦那只嘴里衔鱼的仙鹤,要把它逼回湖里,另外一个嘴里“呜呜呀呀”的打着呼哨,似乎是对仙鹤下达死命令一般声嘶力竭。

  大概是驯养这湖中水鸟的吧,刘彻这么想。阿娇始终只现侧影,亭亭立着远眺水上,她的身旁还恭谨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正对着她躬身指点说话。一会,那仙鹤到底不愿回到水里去,被无可奈何的驯鸟人伏上岸。

  一个奴仆将它抱在怀里回身跪到阿娇脚下,阿娇下意识后退,那中年人便上前呵斥,跪地的奴仆只是哭道:“翁主饶命,饶命……”

  阿娇拧了袖子冷言道:“勿多废话!”

  刘彻心下一颤,捏紧了花枝,心道:怎么会,阿娇要杀人?他们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了?他下意识要抬脚走出去,可是脚步重似千斤,怎么也抬不起来,浑身冷寒若冰灌,脑子里只在瞬间却转了无数圈,“到底怎么了?”他非常想知道。

  那边俩个奴仆只是磕头求饶,一会,阿娇不耐喝道:“住嘴,我只问你们,得不得活?”

  刘彻看过去,阿娇双臂紧靠着身体微颤着,那两个奴仆不再说话了,只是将头垂到地上,半晌阿娇像是下了决心般咬牙说道:“无用,既得不到,那便扼死……扼死!办干净点。”

  “不是杀人,”刘彻自语,低头看一眼手里妖艳的紫薇花,只听那奴仆凄厉的哭诉:“仙鹤成对相随,一死另一只必不能活,何况幼鸟才孵化出壳,求翁主饶这畜生一命……”

  阿娇微低头转脚顿了步子,似有迟疑,中年男人便即上前躬身低语一句,阿娇低头闭眼,终于转头再不看一眼说道:“那就一起扼死,张大夫,你监办……筑一处坟茔吧,你们好好养着幼鸟……”后面的话已经低不可闻了,语罢迅速转身逃也似的离去。

  阿娇急奔不择方向取的却不是正路,恰是朝着刘彻所在的幽径而来。刘彻知躲不过去,见了她下来,翻手折下捏着的花枝做不经意的从花丛后绕出来,笑着同迎面而来的阿娇打招呼:“哈,阿娇姐,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一个人躲来这么个宝地享清闲吹风来了。”

  阿娇心中慌乱提步疾走,不防刘彻突然出现,一时失措捏了捏袖口低头轻呼一口气,故作镇定迎上去嗔怪道:“你这时候不午休又到处乱跑?”

  刘彻看着她额头沁着汗,脸上亦流着汗渍,只是眼角的湿痕叫脸上的印迹看起来颇似泪痕。他琢磨着睁大眼睛装作奇怪的看她,说道:“你晓得是什么时辰吗?还说什么午休,我早膳都还未用呐。”

  阿娇一愣偏开头去看日头说道:“啊,园子里有点事情办忘了,不然走吧,带你从这边看看景去吃些东西。”说完却改了方向转身就走,正是与方才相反的方向,专供人行走游乐的正路。

  刘彻瞧出她脸上是不自然的隐忍,不知是着急还是怎的额上不断有汗沁出。

  “什么事啊,要我帮忙吗?”刘彻跟在身后问她。

  阿娇强自一笑说:“园子里的琐事罢了,你不用管。”

  长门园里的景实在美不胜收,只是刘彻此时也无心欣赏,他跟在阿娇身侧不动声色的查探思索着到底是何事使阿娇要瞒着自己,她脸上红白难辨躲躲闪闪的神情着实叫人猜不透。

  只是后来也的确没什么大事,刘彻朝堂上又有事情,皇帝去了甘泉宫,朝中之事大都要她处理,对于长门园倒底发生何事也就不了了之抛在脑后,没再追问了,到得后来又念起来时担心阿娇生气也就渐渐忘了这一回事情。阿娇要在长门园住一阵子,刘彻却不得不会未央宫了,临走时说道:“要你给我上药也不上,初七我生辰你可早些回来,今年不准叫我一人去藏酒。”

  半弯残月挂在窗外,夜风如影轻轻拂起,略过廊檐下静静开放的木槿花送进阵阵清淡的花香,阿娇朝窗外看了看合上收起书简走过去在凉榻上坐了,掀起袖子露出小臂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采衣跪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拆开阿娇腕上的纱布,拿起矮几上药盘里的药水给她换药。

  丁冬侍立一旁,说道:“翁主,太子殿下来了两回了,头一回说您还在长门园,今日说您才回来乏了,这样借口恐太子殿下生气,下回又该如何说?”

  阿娇点了点头道:“还没有如此小气,你明日差人去一趟长门园,问问张大夫那两头畜牲可处理干净了?万勿叫病原传染扩散到别处。”

  “诺。”丁冬答应。

  采衣包扎好伤处,仔细捡了废弃之物在一旁的火盆中焚毁,又服侍阿娇净了手面,说道:“太医说您这伤势只要细心养护不碍事的,很快就能好。”

  阿娇笑了笑,忽然问道:“采衣?你虽然懂医药,但是这畜生的毒喙是会传染的,你不怕么?”她想起那日张大夫的话,至今心有余悸。

  采衣沉静的收拾好药盘说道:“医者何惧病毒?再者,照顾翁主是奴婢的职责。”

  阿娇道:“如此,你也照顾好自己,切莫大意被我感染。”

  采衣应诺道:“翁主不必太过忧心,这毒没多严重,只要不再出血便好了。”

  “嗯,你去休息。”阿娇挥手。

  采衣端起药盘拜过,丁冬也端了灰盆与她一道出去。

  阿娇舒一口气,放下衣袖,想起那日清晨的事情。天还未亮时园中饲养宠物的张大夫就拍开她的门说栖心湖的一只仙鹤染病已经无能为力了。仙鹤乃是栖心湖养的贵禽,染病后张大夫细心照料多日不见好,终是发现再治下去也是徒劳,还会感染到其他人畜,他却不敢擅自做主夺其生命,于是只得匆匆来请示阿娇。陈家上下都是十分喜爱栖心湖的一对儿仙鹤,阿娇听闻便要张大夫带她去看看,张大夫劝说不住,谁知那畜牲因了生人靠近竟发疯有了力气,啄了阿娇生出去要查探的手腕,登时便鲜血泗流,阿娇忙扯起袖子捏紧手腕,却见张大夫一脚踢开仙鹤,面上分外惶恐的颤抖着为她止血。阿娇十分不解,心道不过是伤了道口子为何张大夫竟是满头沁汗簌簌发抖。张大夫说这畜牲然得病十分怪异,喙上有毒,伤口遇血传染,处理不好十分危险。虽然没明说如何危险之法,阿娇见了他脸色便能猜到,心中既痛且怕,偏生还叫刘彻迎上了。刘彻身上本来就有伤,阿娇单怕传染给他,万幸他第二日便回去了。张大夫说这伤必须回长安城早些医治,阿娇在刘彻走后便赶着回了侯府。

  “翁主,您在想什么?”丁冬进来见阿娇出神良久,忍不住问道。

  “嗯?”阿娇抬头看了丁冬一眼,轻呼一口气说道:“让你在子午馆定的弓赶制到什么程度了?”

  丁冬撅了撅嘴,最终还是说:“今午后去看时还未做好,不过请翁主放心,赶七月初七日一定制得成。”

  “那你嘴撅那么高是做什么?”阿娇笑着偏头。

  丁冬扭了扭袖口说道:“翁主都不嫌腕子疼么,还取笑奴婢。”

  她这么个动作,阿娇都笑出了声,说道:“你不就是担心我送的寿礼又惹太子殿下不开心么?”

  丁冬脸皮一拉,也不怕了,说道:“太子殿下并不缺精良弓箭,奴婢实在想不明白您为何还要找一个民间作坊做张弓,再说了,那子午馆的活再好也不及官家的。”

  阿娇摇摇头叹道:“我往年送的寿礼多被彻儿埋怨,他是怪我不用心,可用不用心他只凭喜好判断,他不开心是我没投其所好罢了,弓,你明白了吗?”

  丁冬恍然大悟般点头,阿娇又说:“彻儿虽不缺精良兵器,我却没送过,嗯,没几日了,你明日再去催催。”

  阿娇走在书案前抚过书简,叹口气终究是让丁冬收起来了。

  七月初七日,太子设寿宴。这一年太子生辰过得甚是简洁,太后和皇帝皇后都不在宫中,刘彻便只简单宴请了平辈亲友,也无丝竹之乐,大家只坐了个把时辰都散去了。

  刘彻不让阿娇走,傍晚时两人去湖边树下埋了酒,虽是二人同去,出力的也全是刘彻一人。阿娇笑道:“今年的寿礼殿下可满意?”

  “不是说为我抄部兵法么?”刘彻在土面踩了几脚,拂袍坐在树荫下说道:“这到头来你一点力气没花费,只破了点点财而已。”

  “嘿,合着我就没有让您满意的时候?”阿娇不以为意的笑,她手腕受伤,用不上力气,字儿写不好,心说以后再吧。

  刘彻垂首一笑,阿娇说要为他誊写一部孙子兵法,后来却送了张弓,不管是什么,这两样他都很喜欢,只是故意这么一说。

  “阿娇,你什么都不送我也高兴,”刘彻握住阿娇手掌笑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咱们成亲之日了,你才是我最珍贵的礼物。”

  阿娇一笑,不动声色的抽出右手,虽是心泛窘意,却也板起脸道:“你就拿我当礼物么!”

  刘彻哈哈大笑,抱住她道:“你是无价之宝。”说罢又感叹道:“幸亏父皇母后不在未央宫,否则,只怕婚前再不许咱们见面的,若是月余都见不上你那可怎生得好?唉,说来明日只怕太常大人又要在我耳旁唠叨了,他们不许我见你,我便悄悄去见你好么,你记得给我留扇窗。”

  阿娇见他一本正经的说了这许多让自己面红心跳的话,真不知该如何接口,说道:“许大人安排的事情,你照办便是,那都是祖制规矩,不能悖逆。”

  刘彻脸皱在一起撇嘴道:“若是月余不见,难道你不会想我么?”

  “咱们比起二哥二嫂好得多了,”阿娇站起身抚平衣裙说道:“你别再说了。”

  刘彻眸子转了转,嘴角笑了笑,也站起身说道:“嗯,也好,规矩还是要有的,我送你回去吧。”

  七月中旬,梁国使者入京面圣,向皇帝报丧,梁王刘武热疾不治而殁。皇帝痛亲弟之不幸,向使者问讯详情,使者言说,六月末梁王往北山打猎,不慎被一头疯牛所伤,伤势虽不严重,回去之后却是心情郁郁患上热疾,请了无数名医皆是束手无策,病情来得凶猛,不过六日便撒手人寰。窦太后听后伤心过度,两次伤怀悲痛晕死过去。梁王刘武殁,谥号“孝”,为梁孝王,皇帝感念母亲爱子情怀,又怜惜幼弟遗孤,诏令梁孝王五子皆封王,长子刘买承袭梁王之位,次子刘明封济川王,三子刘彭离封济东王,四子刘定封山阳王,五子刘不识封济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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