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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险远探胜


  斜日爆晒着,马奔过尽是黄尘,由远而近的传来了水撞岩石的声音。

  阳然催马进了一条斜径。

  当他们驱马进了小径时,大路上林木扶疏处奔上来几匹骏马,马上的少年义气飞扬的说着笑着朝灞桥方向而去,正是刘彻几人。

  大路上人影稀疏,不多的几人也是踏着阴凉急赶路,并不似刘彻几人肆意张扬。拐上小径的马匹略影却叫细心眼广的韩嫣看见了,他大叫道:“主子,那头小径上似乎是小姐的马!”

  几人说着话,应声勒马而看,只见到了远去的影子,陈蟜长叹而笑,甩着马鞭并不说话。刘彻手掩在额上遮光看了几眼,笑了笑扯动马缰驱马道:“好容易出来玩一回,叫她放放野去吧,咱们去灞桥等。”

  “万一有什么……”韩嫣担心的话还没说完,就叫刘彻吼了回去。

  “敢!”刘彻甩鞭拨动马头说道:“长安城边上,天子脚下,谁敢在此放肆,这处山里也不是没来过,况且那小子在这边长得,还能叫阿娇受伤?”话毕马已经奔出好远了。

  “那倒是了,”陈蟜跟着说道:“阳然对这一带甚是熟悉,一定是有好去处与阿娇去了,他多与阿娇有话,两个常说得来,不能就将阿娇置于险境了。”

  “他也能有胆儿才行!”刘彻鼻子里哼气。

  陈蟜突然起了心眼,状似认真道:“说起来他们俩真怪了,阿娇向来高傲的很,怎么就与阳然那小子平心说话。”

  韩嫣是个很能察言观色揣度人心的,明白了陈蟜是存心找刘彻的不痛快玩儿,以报复他们平时给的尴尬,立时接过话茬道:“二公子大惊小怪了,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乡巴佬嘴甜呗,哈着翁主,翁主又直爽,谁还不爱听好听的。”

  陈蟜也笑,仰头而叹道:“大约是我的傻妹妹单纯啦,几句好听话就叫她欢欢喜喜的常挂心上。”

  “二表哥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何必连带着阿娇姐一并数落了。”刘彻一针见血的说道,并不配合他。

  陈蟜一见好无趣,汗流浃背,仍贼心不死的挣扎道:“哎,你们没发现?他们俩跟一起时很有话说,便是斗嘴也说得极有意思,阳然常常能叫阿娇开怀。”

  刘彻头也不转道:“那便如何,高兴了还不好?”

  陈蟜泄气,只好有气无力说道:“阳然说了,今生能得识阿娇这一知己,算是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转而觑着刘彻反应,见他仍面不改色,反是韩嫣在一旁忍者张牙舞爪气愤不已,又接着道:“其追从之切,仰慕之深,堪称来世知音!”

  刘彻对此嗤之以鼻,并不放在心上,甩鞭抽了马臀催它快跑,说道:“二表哥说了这许久渴不渴,我倒是很渴了,要先回去了。”他与所有贵族子弟一般不屑于与乡下人深交,一向自持着威仪不理会他们的搭讪,虽然阿娇时常夸赞阳然,但刘彻便算与他也没几句话多说,总是冷漠疏离不苟言笑。他从心底里就没正眼瞧上过这里的人,“不过是个卖糕点的。”在他那里从来没有正经认同过这件事、这个人,陈蟜说得这些话完全不能在他那里构成威胁,他甚至不放在心上想一想,认为并不值得他费心思量,阳然于他来说与路人一般无二。

  阿娇的小马儿进了山包里,闯进来的就是满眼翠绿翠绿的直逼人眼目。山渐深,草木泉石渐幽,风从两峡吹来,满道皆摇,呼呼而响,不用感觉听着也凉爽。

  拐下大路,景色全变了,路也不好走了,阳然下马牵缰而行,对阿娇说这里的景致。极目而望,满眼黛青,尽是野山野路了。

  “要入山去了?”阿娇感受着渐习的凉风问道。

  “也算是了,塬上的小山谷吧,是个夏里的好去处。”

  慢慢走着,有小径也长上草了,“我有时候来这里的,虽不远却偏了些,所以邻居们打柴干什么的都嫌弃不来的,他们不知道可凉快的很。”阳然与她悠悠说着。

  青山重迭,如波起伏,有小涧闪在光下,路旁皆是大树,大有要遮天蔽日的意思。左拐右拐,路越来越难走,嘭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这里有瀑布吗?”

  “也算不上,一条水注吧。”

  “说话好没意思!”

  “耶?你说个有意思的来?”

  “哼,不过山水草木而已,能有什么?”

  “你抬眼看呐!”

  这里确实比别处幽静上许多,走着阿娇突然就有点怕了,想说回去又不好意思叫阳然看出来自己胆弱了。终于拐过一个山砍,马也走着晃荡,阿娇从马上下来步行,山坳里尽是石头了,大块大块的石头无规则而显有趣的天然排布着,有水从石河里流过铿然而鸣,水对面却是从丛的参天木。

  “哇,哈哈哈……”阿娇激动的向前跑。

  阳然牵着马也扔开了,着急怕她摔倒却不知怎么说,只好说成笑话道:“小心磕掉牙。”

  阿娇果然脚下就滑,好在她动作灵变,迅速就能稳住又跨过跑走了,一跳一跳的,再不敢马虎大意了。跳到水上的大石头,掬水而看,白日映照下,水清的连底层石上的绿毛苔都看的清楚,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就如浮在空气里一般,阿娇兴奋的拍打着水花欲捉那鱼儿,可是小鱼像与她嬉戏一般灵动的来来去去,哪里是她能捉的住的,冷水触肌,幽凉滑爽,惬心舒服,阿娇一下坐在石上便要除履去袜踩一踩水,忽然想起后面还有人,一时尴尬的站起。

  “这里的水可甜了,你绝对没喝过的,是注入灞水的山泉,你听见的轰轰而鸣的水声便是林子那边的灞水了。”阳然从后面赶上来,弯腰扶起一把水说话。

  阿娇四下打量道:“原来这是到了另一处河谷,我还以为脱离灞桥了。”

  阳然摆手说道:“怎么能,我打小在灞水旁长大,滩水桥谷,没有不熟悉的了,最爱的就是灞水了,死也死在这里。”

  阿娇突然觉得这很神圣,转身仰目看他,见他在烈日下笑的璨然认真,对他点点头说道:“那边一定也有好看的吧?”

  “那必须有。”阳然跃过大石眺望着前面背手而笑,领着她跳过浅溪。

  行于高林巨树之间,清香拍人,掩光遮暑甚是惬意。

  “这里虽是古木林但绝无猛禽野兽的,只有——你听,这些脆嘴巴的鸟儿。”

  阿娇拾了树枝随意击打着经过的树干,朝林中四处欣赏,苍藤缠树,蔓延而上,林下还有碎草野花颇是可爱,不多久就走出去了。

  重见天日,俩人纷纷以手掩头而避强光,半晌午的毒日头却哪里能盖的住,也是因为与林里分别太大的缘故了,出来竟是格外热,索性就把手放下来,“你看,”阳然远远指向一处,果见瀑布,正是水击石响的“嘭嘭”声响来源了。

  俩人踩过藤草蹦跳着过去。灞水本是由南而北流入渭水的,在这里却叫往西伸出来的一处山崖挡住了,走了弯,直直拐过一个横立角,水到此处时拍岸而上又激落回来,生生被阻过五六丈开外才能湾过去进了新河道里,是以水流急拐击崖便能发出如此大的声音,却不单是边上的瀑布声了。

  崖西有瀑布,的确不大,正是方才路过的小溪七拐八拐的不知从哪里湾出来的,水皆清澈自高而下,从高台空落下来撞入了石涧当中。他们便站在涧边看向水中,感受那凉意以及隆隆的震撼,瀑布下泻数十尺,其中水沫喷撒四溅出来如散珠喷雾,飞洒喷薄于日光之下璀璨夺目,叫人不能直视,人仰感其清,山借其愈润,周遭草木滋其愈荣,一峰独秀而出,更显得山清水秀,便是盛夏亭午也感觉凉气射人。

  阿娇双手聚拢掩在额上侧着看过去,一闪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好一阵聚精会神,突然吸气像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奇事,“哈?……那是什么?”放下手猛抬头看天,“没有下雨啊?怎么回事?”

  “你是傻了?天晴如此,怎的做起梦来了?”阳然奇道。

  “怎的?不对呀?我看见彩虹了,你瞧,看见没有?”阿娇指向瀑布,又惊叫:“啊,好多小彩虹……”

  阳然当然看见了,虽是淡淡的确挂在瀑布前的彩虹,溅起的水雾里有时候也会见到,他见阿娇如此兴奋也不搅了她的兴致,生生憋回了“其实想看彩虹还不容易”的这句话,只接着她的惊喜与她一道欢呼惊叹。

  阿娇笑得灿烂得意,说道:“这里居然有彩虹,可是未免太小了,也不亮,那时候我与彻儿一处时第一回见到的彩虹可美可美了,再没有比那一日见过的更美的了。”

  “是啊?呃,那个自然。”阳然附和道。

  阿娇斜目瞥了他一眼道:“你太虚伪了!”

  “什么啊!”阳然倍感委屈。

  “听你那语气有多不屑一样,还非得装出一副肯然崇拜的模样。”

  “我……有这样的没?”阳然实在不能说什么只好说:“我又没见过。”

  阿娇笑道:“那你乱参言。”

  “那是我专长哈哈。”阳然俯身跳下去石台上弄水,捧了一把洒在脸上大笑爽快,喝了几口又卷起袖子洗脸,叫阿娇道:“你喝不喝,好甜。”

  阿娇扯着袖子皱脸看了一会,最后只说道:“咱们快回去吧,时间久了。”

  阳然回身看了看她,甩甩胳膊上去了。俩人转而折回。

  快要到糕饼肆时,阿娇哈哈的呼几口气故意说道:“你跳下去,要累死我的小马儿了!”

  “太考验我了也,”阳然这么说着却勒马跃起来跳了下去,径直牵了马往糕饼肆去了。

  刘彻陈蟜他们果然在糕饼肆里喝酒,阿娇进门去就闻到酒香,眼见刘媛也捧着杯子与他们碰杯,奇怪的眨眼而笑跑进去呼啦一下挨着刘媛坐下道:“媛姐姐,好的不与我分享咯?”

  像是叫阿娇的闯入扫了兴一般,原本喧闹的室内人人都捏着杯子停了。陈蟜抿一口酒撇眼说道:“呵,谁不与谁分享啊,阿娇你倒很是放心呐,叫媛儿一人在这里……”

  “没有,没有……”阿娇一听这话慌急了,原本被晒红的脸囧得更红了,“我……”

  刘媛低头抿嘴道:“有侍卫在,也没事,不过阿娇,”转而对着阿娇说道:“你瞧的地方好玩么,若好,下一趟我们一道去。”

  阿娇这才舒一口气道:“的确是个很有趣很奇妙的地方呢!”

  “瞧给你热的,”刘媛说着掏出帕子来给她擦汗,阿娇不好意思的接了自己擦,刘媛提壶倒了一杯酒递给她道:“来,这个分外降暑气呢。”

  阿娇接到手上看了看微微皱眉,喝了一口就呵呵呵笑了,舒舒服服的寻好位置坐好把一整杯喝光,又自斟一杯举向刘彻道:“祝您长寿安康。”不等他回答就自己喝了,眼放精光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看。一屋人均感到奇怪。

  刘彻心里想到:“要不要如此小气。”他本来自阿娇汗额红面的进门就一直好整以暇的在旁静观不语,他当然知道阿娇一定能看出酒的来历,可是她那样的目光就好像在看贼一般,不由说道:“那都是我一个人……我的私藏好酒,今儿拿出来与大家分享,阿娇姐喝得可中意?”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似要引在座回归主题。被他这么一说阿娇无话可说了,他的话真是“滴水不漏”,没有什么不对。

  阿娇只好呵呵而笑举杯示意,内心有所愧疚,当初说好的话是自己食言了,好几年都是刘彻一人去埋的酒,也没什么话好解释,便听他们说话热闹。

  几个儿郎话题丰富,说起来肆意缤纷没完没了。刘彻很是义气风发,好容易叫阿娇吃瘪一回极为得意,说起话来底气十足,话里话外占尽了便宜,说的尽是众人不能懂的意义,他心里想着“阿娇懂就行了!便要叫她好好听着”,冷嘲热讽又自我吹嘘,一室人莫不觉得夸张,却都乐呵随着他的话胡说。刘彻瞧着阿娇咬着杯子憋黑的脸色就觉得很爽,他想着: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这些酒是我一人千辛万苦藏的,就要叫你好好受着。其实心里还埋怨阿娇对自己的生辰不上心。

  如今银杏树下已经藏了好几坛果酒了,虽然酒都是阿娇得来的果酒,可每回阿娇都叫刘彻寻了酒坛把酒装了就给他送过去,俩人一起在七月初七埋的酒的确不多,大都是刘彻一人埋的,今年的因为提早盘算好了要出宫,所以前几日刘彻就到树下把酒埋了,顺便拿了一坛以前的出来备用。酒打哪里来刘彻并不知道,只知道一直都是俩人从小就爱喝的果酒,而且大多时候阿娇都只叫他找了酒坛子,便把剩下的活扔下了,纵使这样给阿娇的酒坛子也不能太次,一定得是最好的,刘彻每年头疼,后来他发现阿娇好像对酒坛的外在不大在意,比如今年由于着急了些找的并不太美观,阿娇也没有说什么。不过能叫他松口气的是,那一日正为坛子伤脑筋,刘媛推荐说可以找陈蟜问问,他大概在宫外知道有好工匠能制出来理想的,姐弟俩的说话正好叫母亲王皇后遇上了,王皇后当时就笑着打包票:“宫外的匠艺怎么放心,坛子没什么难的,宫里每年要用的也不在少数,彻儿要多少阿母找人一次替你们制了。”刘彻一听很是激动,怎么没想到呢,母亲如今协理后宫,这些事情更容易办啊,宫廷御用的匠师更放心,于是欣喜的谢礼。后来与阿娇说起,俩人一致决定一次制它个十几二十几存放在一处地方好方便用,存放在哪里呢,别处都不是妥善的好地方,刘彻提议不如就藏进禁宫,阿娇窃喜,正合她意,却并不说出来,酿了酒不用她再出去抱坛子了。

  后来,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或许已经到了第二年,王皇后真的找人制了许多坛子送到太子宫去,那些精心而制的坛子的确精美而又实用,挑不出一点毛病,于是阿娇与刘彻亲做搬运工,趁着不经意一一运在禁宫找了好地方藏了,因为要做的极不经意,所以又花了许久功夫。

  阿娇听着他们乐呵,实在义愤,“嘭”的一巴掌拍了桌子道:“该回去了吧!”

  “今日里还什么也没干,不能尽兴,你着什么急。”陈蟜摆手说。

  刘彻懂得分寸见好就收,不敢真把阿娇惹毛了,拂着袖子道:“今儿不同往日,是该回去了,回吧。”

  阿娇被刘彻又刺激又打击的说了这么一通,心里颇委屈,又不好发作出来,偏头谁也不看一眼的率先起身往外走了。

  阿娇走到堂前,大中午的没有什么客人来买饼,阳老板正从后面出来,打千问候阿娇,阿娇只看着门口往外走说到:“装几份点心吧。”

  “这是要回了吗?小阳正给您装糕饼着。”阳老板应声叫道,“然儿,然儿……”

  阳然抹着汗腾腾从外面跑进来,见到阿娇已经走到门口了拦住她叫道:“就这样回去了?”

  阿娇见他还是刚回来满头大汗的样子奇怪道:“你怎的……”话在喉咙里一转道:“从外面进来?”

  阳然插起腰又抬手绾袖子笑道:“我最怕热啦,叫我先洗把脸成不?走,喝口泉水去,平常你们都……呃……”

  阿娇斜眼睛看了看他,呵呵一笑道:“也是。”转身同他往后走,见着正出来的刘彻几人,嘴上问道:“山泉水,彻儿媛姐姐要不要?”脚下却不停。

  刘媛兴起要随着去,几人又转而回身。

  阳老板却俯身拦话道:“几位公子小姐身份尊贵,怎能食用那样粗陋之物,犬子不识好歹愿请诸位宽宥。”

  几人脚步皆是一顿,刘彻皱眉抬手去拉阿娇道:“回去吧,生水要喝坏肚子了。”

  “别人喝不坏我就喝坏了?”阿娇说着扭胳膊脱开刘彻的手。

  气氛有点僵,阳然甚是委婉的弯腰揖礼道:“不过讲求个爽快罢了,不要紧的,我去拿一些来给翁主吧。”又回身对父亲说到:“爹,您先招呼几位坐一坐。”

  几人很别扭的坐下等着,随侍而来的几个侍卫出去套马了。阳然果然就举着一只瓢来了,笑的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啊?这么个大家伙,怎么喝?”阿娇瞧着犯难,边上已经有人捂嘴哧哧笑了。

  “您尝一尝就好,山里出来的东西。”阳然点头笑。

  阿娇接过瓢勉强就沿喝了几口,泉水入口滑进嗓子眼只感润泽甘凉,叫人身心澄澈清爽,阿娇又喝几口,笑着说到:“果真好喝极了,比家里的茶都要好喝。”

  “不过图个新鲜,”刘彻慢条斯理的展了展袖子,眼皮也不抬的嗤之以鼻道:“喝够了就回吧。”

  “带些点心回去给阿母尝尝。”刘媛说道。

  “早为您几位准备好了。”阳然笑道。

  阿娇笑着拍阳然道:“你还真周到。”

  “那是啊!”阳然也毫不客气的承了,取了点心送他们出门。

  骑马坐车的,阿娇看看头顶的日头便摆手与刘媛舒舒服服坐进马车聊天了。一队人又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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