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黑熊，你确定我们要跳下去？”
简玉寒目光闪烁的看着前方的寒潭瀑布，有些不信的问道
“回小师叔，有用。”韩黑熊说话方式简单直接，能少说就绝不会多说，见简玉寒依旧犹豫，也不顾这么多，直接跳下去做了一个示范。
简玉寒见状，一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寒潭冷如骨髓，无处可躲。那刺骨的寒意让简玉寒入坠冰窟。
但却有点熟悉。
很像多年前龙傲天老人死之时，简玉寒睡在老人遗体旁边，弓着身子，在寒夜中哭泣。
望着前方韩黑熊那壮硕的身躯在水中矫健的穿行，如同一头海象一般，笨拙的有些可爱，简玉寒不由的笑了一声。
在水中一笑，后果自然是喝了一肚子的寒潭水，运转青元决，清了清因为呛水而变得火辣辣的嗓子。加大动作跟随着前方的便宜师侄。
韩黑熊压根就不知道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师叔在嘲笑自己的笨拙，一门心思的朝前游去。
由于瞳孔之中的异变，简玉寒发现自己的双眼，无论是于黑夜还是水中，都可以清晰的视物，这给他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尾随着韩黑熊在水中游了大半个时辰，简玉寒惊人的发现，自己二人居然来到了瀑布之下，湍急的水流由千米之上的高山冲刷而下，巨大的冲击力让简玉寒不得不潜入水中躲闪。只有韩黑熊凭借肉体，怡然不惧的硬憾这疑是银河落九天的白色匹练。
韩黑熊见着简玉寒朝瀑布之外游去，一把拉过简玉寒，将他举起，双脚借山石之力一蹬，一跃三丈多高，借势将简玉寒狠狠的朝白色水幕中央丢去。
简玉寒心中一惊，想挣扎，却发现对于一个可以同巨蛟角力的怪胎，自己根本就是束手无策，韩黑熊这一丢为得是将简玉寒丢进瀑布，显然不会是随意的一丢。
简玉寒飞行在空中，准备听天由命，希望撞着瀑布后的山石时别撞坏了自己这张本就不好看的脸和还算好使的脑袋，同时也有些疑惑，眼前这个外号黑熊的便宜师侄虽然看上去憨傻，但对于自己这个师叔还是很尊敬的，从他敢在玉京峰“玉衡命格”的刘疏影面前为其师傅叶倾城辩白就可想而知。可傻子有时候和疯子是可以划等号的，谁知道这会他是不是抽风了看自己不爽。
出乎意料的，没有坚硬的山壁，也没有血流四溅的场景，被丢入瀑布的简玉寒重新体会到了什么是脚踏实地。脸贴着地上湿润的苔藓，嘴巴好巧不巧的正啃着了一朵娇艳的小白花，洞中因为外面水汽充盈，里面变得水雾环绕，好似人间仙境。石笋一般的钟乳石遍布这瀑布之中的山洞，滴答滴答的水声在其中回响，山洞处更有石桌石椅。
简玉寒爬了起来，啧啧称奇，但马上觉得这场景非常之熟悉，原地转了两圈，一拍脑袋，他终于明白了究竟熟悉在哪。
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龙珠倚挂，萦回满地奇葩。锅灶傍崖存火迹，樽罍（lei）靠案见肴渣。石座石床真可爱，石盆石碗更堪夸。又见那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浑然像个人家。
这尼玛不就是《西游记》中的水帘洞天吗，我去。这谁造的啊，真会玩儿。
不等简玉寒感慨，韩黑熊的身影也出现在简玉寒的视线之中，他随意的甩了甩那头齐耳的头发，水渍好巧不巧的全甩在了简玉寒的脸上。
简玉寒满头黑线，心中那个不是滋味啊，这健壮的身躯，这不用特意装逼就自带逼格的待遇，这甩头发的姿势，到底谁才是小师叔啊。
韩黑熊虽然愚笨，但不迟钝，见到简玉寒这日了狗一样的表情，发觉自己将水全部甩在小师叔身上了，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憨厚的挠了挠后脑勺，但无论简玉寒怎么看，都觉得这逼在嘲讽自己。
“黑熊，这个洞府是谁造出了，不得不说可真会玩儿啊...不会是龙老头子搞出来的吧”
“据说是龙师祖凿出来的...他说我们玉虚峰生气不够，所以凿了这个洞府，还在玉虚峰其他地方种了许多果树，还养了一群猴子...他说玉虚峰可以改名叫花果山水帘洞了。”
“我草，龙老头子何止是会玩儿，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啊。大熊，我问你，那猴子之中有没有一只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修行了道法神通..”
“回小师叔的话，并没有猴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按照吴云青长老的说法，师祖不知从何找来一只洪荒异种，教授他仙法神通...还给他起名为孙悟真。按辈分算是师叔你的大师兄...”
“我#￥%@%&**（哔哔）”
................
玉虚峰瀑布后面的山洞，是昔年龙傲天成为首座之时所凿，除了满足一下他的恶趣味以外，更是在此封住了一条龙脉。作为道教大清静真人，南荒第一相术宗师，他的点龙养龙之术可谓如火纯青。可以说，这个山洞，关乎着的是玉虚峰的底蕴，是福泽千秋的事情。修行者们众所周知，一条龙脉，除了养龙之外，更是可以养灵，修士寿元将尽坐化，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今生，兵解重修来世，但之后前世和今生没有任何关联，二是转修神道，成为真灵，福泽一方。
按照天地规则，真灵乃是坐忘境界之修士所化，平常显圣和使用道法都有种种限制，包括自由也只能是所管辖的领域。至于实力，除了福泽一方，为天下苍生立下大功德而受天地认可提升以外，便是只能吸收香火之力。一般坐忘境界散修，待寿元将尽之时，这些散修有选择神道的，通常是化作山神土地神夜游神或者城隍之类的，接受天庭的策封，成就神道。
但这个世界，并不单纯，有道教真人，儒家圣人，一品武夫，有成仙的可能。那些有门派有根底的真灵，则不需于其他地方就职神位，可以于自家门派之中享受香火。
举个例子来说把，道教的历代祖师，他们享受的香火乃是有修为的弟子所供奉，拜的是三清。他们就不需要同散修一般去福泽苍生，只需要庇佑自家门派和弟子就足够了。儒家，道教，都有成就神道的路子。说到底，就是他们有个好“爹”，有权有势，你怎么的。
而佛门和武夫走的路子则和道教不同，佛门只修来世，苦今生，走的是化身舍利子，灵魂转世的路子。武夫则是直接兵解轮回，死了就死了，以后怎么样，我管不着。当然佛门的法子是否有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龙脉起到的作用，则是蕴养真灵。你想想，一门一派，祖师爷那么多，自然是资格老的才能享受到更多的香火，而资格没这么老的，只能往后排，这些人虽然资格不如前辈，但是也是一门底蕴，总不能让他们自降身份去庇佑凡人把，这才有了地相师点龙脉养龙脉，以此蕴养真灵。
而玉虚峰的真灵前文提到，只剩下一位，一条龙脉可蕴养的真灵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而玉虚峰这条龙脉只蕴养一位真灵，这是很奢侈的一件事，所以才有了诸峰试图吞并玉虚峰，让其除名的举动。毕竟，这关乎的东西实在是太过诱惑，这不仅是一峰底蕴，还是一派底蕴啊，无论是哪个峰多了一条龙脉，就足以左右整个门派的重大决定和方针更别提还有资源分配等等关键东西了，所以玉虚峰除掌教一脉外，皆是眼红玉虚峰，尤其是人口众多的玉京峰了。
而玉虚峰瀑布内的山洞之中，其实就是龙脉养真灵的所在之处，这里住着的便是玉虚峰仅存的那一位真灵老祖。
韩黑熊深入山洞，于一处被热气包裹，看不清情况的小池子外一丈处跪拜行礼。
但简玉寒却是木然的站在一旁，没有丝毫的尊敬之色，脸上带着一份好奇的左顾右盼。
“三跪九叩”
不是意想之中的苍老浑厚却很慈祥的声音，而是冷冽，却带着一分女性特有的柔婉之声。
一旁的韩黑熊听闻声音传来，微微一愣，有些诧异，但马上老实的跪拜行礼。
简玉寒却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望着潭水上那层蒙蒙的光晕，他的双瞳经过雷劫，可以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他依稀可从一团光芒之中望见一个女人的形体，妖娆，但是无论他怎么望，也看不清她的面貌。
女人似乎察觉到简玉寒的目光，白色光晕闪过，让简玉寒的双眼一阵刺痛。
“你为什么不跪？”
声音再次传来，一旁的韩黑熊见状，轻轻的拉了拉简玉寒的衣角，示意他前来跪拜。
简玉寒却是依旧木然不说话。
“还不跪下！”
这次传来的话语之中带着一丝冷厉。
“为什么要跪？”简玉寒皱了皱眉，神色不满的望着那团光晕。
“因为我曾是上清一脉玉虚峰第七十八代首座。”
“我还是上清一脉玉虚峰第八十五代首座呢，现任的”简玉寒嗤笑一声，根本不虚。
“哦，那你有成为首座的实力吗”那团光晕之中的女子语气中有着一丝嘲讽，“看你的样子，很有自信啊，那接我一指，能接下，你就可以不跪。”
“...呵呵，下次你们装逼的时候，能不能别说接我一指，接我一掌，接我一拳之类的行吗，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很厉害很会装逼，第二个第三个说也很厉害，可是第一千个一万个说这话，不俗吗？就不能说接我一百掌吗？”
女子干脆不理简玉寒，直接朝着简玉寒所在的这个方向，一指点出。
巨大的天地元气波动让一旁的韩黑熊有些皱眉，准备待会替小师叔挡下这一指，小师叔救自己一命，自己还没有报答。
“扑通。”简玉寒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三跪九叩。
这个变故，让在场准备出手的韩黑熊和女子皆是愣住了，那一指所会聚的天地元气也散去，刚才还拽的二五八万，一副老子就是不跪怎么的神色的简玉寒，突然就屈服了，怂了，一句狠话都没说，老老实实的行着跪拜之礼。
一时之间，场上陷入了沉默。
多年以后，已经是不惑之年的简玉寒和知天命的韩黑熊谈及当初这一幕时，简玉寒只是笑了笑，问了韩黑熊一句话。
“黑熊，当初的你，能不能打过那个老妖婆。”
已经是知天命的韩黑熊早就开了心窍，立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笑呵呵的道：“小师叔，别说我，就算是师傅来了也打不过啊。”
如何活着，才是人这一生最大的难题。
先要活着，才能去想如何有些尊严的活着。只有能活着，并有实力够资格，你才能有尊严的活着。连活下去都不能，你谈什么狗屁尊严。更何况，这个长辈要你跪，其实对你根本没有恶意，只是想试试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这不仅仅是说人虽然卑微，但可以活出自己的尊严，活出自己的美。
还是在说，要活着，你要先同蝼蚁一般，卑微忙碌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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