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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祸起萧墙 7


  嘉庆节后,宫中数有怪。癸巳,大风,发屋拔木,吹郑门扉起,十余步而落,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余。

  “这是天怒!”滋养殿内,李太后铁青着脸,刘承佑竟然跪在太后面前。

  “儿子知错。”刘承佑脸色发白,四肢颤抖,被太后的天谴说吓得不轻。

  看着畏畏缩缩的皇帝,李太后冷笑数声,“你何尝知错?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舞阳……”说着,李太后站了起来,本想大声训斥皇帝儿子,但突然想到他对舞阳的禽兽欲念,太后不禁感到一阵恶心,声音也低沉下来,最后无力说道:“若非吾及时发觉,你妹妹此刻只怕早已玉殒,你若真爱她,焉能如此?”

  刘承佑听到母亲这番话,面红过耳,想到舞阳那决绝的眼神也是不寒而栗,然而很快另一种思绪又徘徊于脑海,他不禁辩解道:“母亲,儿子对舞阳是……”

  “放肆!”李太后及时打断了刘承佑的辩白,同时也懊悔自己刚才话说得太软,当即厉声道:“罢了,你做皇帝的不要脸,我这老婆子还想体面,反正亲事已经定下了,干脆把婚事办了吧!”说罢扭过头,不想再看刘承佑一眼。

  刘承佑闻言惨然,忙道:“母亲,此事未免操之过急!”

  “急?”李太后冷笑道:“吾已是知天命之人,如若不急,要等到过身后宝贝女儿遭孽畜蹂躏么?”

  听到太后说出如此刻薄的话,刘承佑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狂跳,紧握着的拳头青筋暴起,深吸了两口气后才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太后言重了,舞阳乃大汉长公主,天之娇女,订亲未久便惶然出嫁,难免宵小鼠辈妄自揣度。”

  “你还知道此理?”太后冷哼了一声,却不得不承认刘承佑说的在理,舞阳长公主惶急出嫁,难免不引起物议,郭威恐怕也会有所顾虑。一念及此,太后冷声道:“既如此,婚事不用着急,让舞阳移居我的寝宫吧!”

  “喏!”刘承佑点头应允,同时又谄媚般道:“既是皇帝嫁妹,该当风风光光,孤欲选处宝地为舞阳兴建宫室,待宫室修起再办婚事,太后以为如何?”

  “不必麻烦官家了,让舞阳住在郭侍中府中更好。”太后抬了抬眼皮,露出厌恶的表情,刘承佑心头一股邪火猛然蹿升,紧咬牙关半晌才化作无声的一叹。

  郭府,书房。

  “最近你似乎和李业,后赞等人过从甚密,此辈皆弄臣佞徒,何必结交?”郭威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垂首拱立的郭青哥,神色平静。这位大汉第一武臣刚及五十,这个年纪放在后世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然而在这个时空却有残年之感。风霜满面,须发斑白,只有中气十足的声音才能凸显郭威的英武。

  柴宜哥和柴荣站在一侧,他一面偷偷打量太公,一面暗自纳闷,郭威训斥儿子干嘛把他这个孙儿捎上,这不是给郭青哥难堪吗。

  即将迎娶大汉最尊贵美丽的长公主让郭青哥最近颇为意满。他只是中人之资,文才武功远不及长兄柴荣,天赋也比不上侄儿柴宜哥,作为郭家的嫡长子,他的压力一直很大。汴京城的少年俊彦不少,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长公主的驸马,皇帝的妹夫,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喜事,郭青哥情不自禁地膨胀起来,尤其是一些皇帝身边的弄臣开始有意接近他时,他更觉得自己的肩膀能挑起郭家的未来。

  因此,郭威当着柴宜哥的面对他露出训斥的姿态时,他破天荒地辩白起来,“大人,李业是太后的亲弟,和皇室最是亲密不过,如今宣徽使出空,杨相和史相无视太后的心意,儿子以为实属不智。后赞,郭允明等也是一时俊杰,将来定然是皇帝的臂助,儿子以为与其附和杨、史二位相爷打压他们,不若暗自给予帮助,对我郭家的将来大有裨益。”

  长期显得懵懂的郭青哥此番话说得意气风发,看来驸马的身份确实对他刺激很大。柴宜哥安静地听着二叔侃侃而谈,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意,“他真当自己是外戚,媳妇还没娶到手就开始为刘家考虑了。殊不知太后就希望郭家能为皇室出头,破坏掉几个辅臣的默契,到时候权臣之间龃龉不断,皇帝正好坐收渔利。”

  郭威很平静,没有因为郭青哥的大声辩白而勃然大怒,只是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屋内的子弟,郭定哥在为大哥的勇气惊讶,柴荣的表情古井无波,柴宜哥的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却转瞬即逝。

  郭威暗叹一声,摆手道:“边患不止,官家有意让老夫出镇邺都防御契丹,不日就会启程,我郭家诺大家业犯不着为宵小出头,青哥,汴京之事全由杨,史二位相爷做主,切莫胡来!”郭威最后一句嘱咐语气很重,郭青哥没敢再申辩。

  “大郎和宜哥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

  郭家子侄闻言鱼贯而出,郭青哥的表情有些失落。

  “大人,二郎年纪尚轻,但观今日之言,却比以往大有进步。”房间里只剩爷仨后,柴荣才轻声说。

  郭威摆了摆手,道:“吾本欲带青哥外放历练一番,却没料到太后下了旨意,要在来年大婚。”

  “来年?”柴荣怔忡道:“如此急迫,不知杨相和史相会作何想法。”

  “木已成舟,吾外就邺都,他们也可安心。”郭威的语气略微萧索,似乎长公主并非郭家良配,“此去邺都,军备整肃你须多加注意。”

  两父子在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柴宜哥却想偷笑,“太公故作玄虚透露一些东西给我,难道是想观察我的反应?难不成自己已经有幸成为郭家‘三人要务小组’成员之一?”史书上讲郭威起兵时多么无奈,算是史上最委屈的造反者,不过柴宜哥却觉得老郭一直是有的放矢。

  “太后把长公主嫁给郭家,大概是认为郭威是一众辅臣中最可靠,最容易拉拢的吧,可是这便宜太公三年来外领征伐,几乎不参与汴梁朝政,却牢牢掌握野战部队,团结同事,体恤僚属,连文官集团都对他颇为亲切,这般行径很难说明没有远大志向呀。”

  柴宜哥正在发呆,郭威却突然扔出一沓纸片在桌上,随意道:“大郎,你可知此是何物?”

  柴荣不语,拽住柴宜哥的手说:“宜哥儿,给太公解释一下吧。”柴荣现在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凡是府中出现奇怪的物事,罪魁祸首必然是柴宜哥。

  柴宜哥看了看桌上的纸片,很尴尬,嗫嚅道:“好教太公知道,这一叠纸片唤作扑克,是…是一种赌具。”说话的同时他对郭月娘暗骂不已。这叠扑克是他联系造纸坊和印刷坊的工匠筹谋了很久才做出来的,无论硬度还是厚度都算举世无双,当然,造价也是匪夷所思。古代的生活太乏味了,他的年龄也不适合去搞夜生活,所以打牌是一种很好的消遣,如今他的二弟俊哥儿也到了读书识字的年龄,兄弟俩和郭月娘正好可以*。

  “死丫头也不藏好,臭显摆结果被太公抓包了。”柴宜哥暗自叹气,柴荣已经开始批评他,“别以为有个神童的帽子就不知天高地厚,前几年还会做两句歪诗,唱几首俗曲,现在怎么沉迷于这些奇\淫技巧!”虽然柴荣刻意将语气压低,显得颇有气势,只是表情实在看不出愤怒来。老实说,柴宜哥那些歪诗俗曲在礼仪之家也是大逆不道的,亏柴荣好意思说出口,在大方之家眼里,他也是个文盲。

  郭威却没有柴荣那么矫情,好整以暇地翻看着扑克,笑问道:“这玩意儿怎么个赌法?”

  柴宜哥连忙将*,诈金花,跑得快等玩法给老太公一一讲解,郭威听得笑眯眯地,不时摸摸他的脑袋,“这小子,脑瓜子真机灵。”隔了一代人,郭威就比较容易表现出舔犊之情,完全不似在子侄面前严词厉色。

  “可惜造这么一副牌太费事,否则多做几副,大伙儿可以一块耍子。”对郭威撒娇柴宜哥向来没有心理障碍,就算加上前生活的岁数,他在郭威面前也是小辈。

  见儿子越说越来劲,柴荣立即表现出严父的姿态,大声道:“放肆,荒唐失教还有脸了?”柴荣其实只是做个姿态而已,眼角边笑纹浅现,作为郭威的养子,他极看重家庭关系,如今自己的长子得到阖家厚爱,他高兴还来不及。

  郭威哈哈大笑起来,“无妨无妨,聪明人都擅长奇巧之物,魏武帝那七步成诗的儿子不也是此中高手吗?”说到这里,郭威突然觉得拿柴宜哥和曹植相比不太合适,不过下首两父子都没露出异色,他便清声问道:“宜哥儿,此物送与你青叔吧,他既与长公主成婚,此物亦可讨好殿下。”

  “小子省得。”柴宜哥连忙点头,心里却想,让郭青哥把这东西拿去讨好皇帝才是真的吧。这太公还真是老辣,明面上和辅政大臣们一起表现出兢兢业业的模样,暗地里却把皇帝往阴沟里带。想到这里,柴宜哥上前一步,悄声问道:“太公,既然上意让你出镇邺都,何不阖府迁移呢?”话刚问完,柴宜哥就觉得自己提了个蠢问题。

  郭威却没有回答,只是提笔在纸上写了“行迹太露”四个字,柴宜哥顿时呆掉了,暗道:“这算不算是摊牌了,咱家太公一直有操莽之志!”

  轰隆,一场豪雨伴着雷声疾驰而来,雨水如连绵丝绦,从天幕中直接垂下,敲击在瓦片上铿锵有力。

  尽管雷声滚滚,淫雨霏霏,却压不住御书房内嘈杂的争执声。

  “领枢密使则可以便宜从事,诸军畏服,号令行矣。”史弘肇的声音非常粗豪。

  苏逢吉反驳道:“以内制外,顺也;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

  今天的廷议已经决定让郭威出镇邺都,只是郭威这枢密使的职务如何取舍还没论出个结果。苏逢吉很憋屈,同样是辅臣他却备受同僚排挤,在乾佑朝全无实权,如今郭威外任还占着枢密使的位置,实在说不过去。就其本心,虽然有嫉妒郭威之意,但也是谋国之见,让一个军区总司令兼任军委主席确实不像话。

  作为百官之长,杨邠一直模棱两可,其实对于郭威加什么衔他并无所谓,换做以前,以他和郭威的良好关系,肯定立即附和史弘肇一同打击苏逢吉,但是现在郭威的儿子成了皇帝的妹夫,权臣阵营中有了一丝裂缝,虽然郭威做人很低调,却也让杨邠心生顾忌。

  一直以来杨邠都看不起年轻的皇帝,在他眼里,这个有癫痫病的家伙和晋怀帝是一个类型。然而今天他却不停地观察皇帝的脸色,希望看出皇帝的想法。前些日子,皇室和郭家联姻后,老杨颇不痛快,试探着上了个辞呈,据眼线回报说刘承佑当时高兴地哼起了淫词,还跑去找舞阳长公主庆贺,虽然皇帝很快从意淫中清醒过来,彬彬有礼地请老杨回来主持工作,但这件事让杨邠非常不痛快。

  所以杨邠一直在等皇帝发话,如果刘承佑要把枢密使的职衔加给郭威,那他老杨就会不顾朋友之情,要站在苏逢吉一边。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皇帝一眼,并且对史弘肇的聒噪嗤之以鼻,这个粗胚太讲义气,直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情况。

  刘承佑坐在御座上也很不痛快,杨邠实在有点高看他了,也许李太后有对权臣们分化打击的想法,但刘承佑完全没这个觉悟,他也没想过军区司令能不能兼任军委主席的问题,满脑子都是舞阳的倩影。

  “妹子马上要嫁给郭家的狗才了,郭威实在可恶!”刘承佑只想让郭威快点滚出汴京,然后再想办法拖延舞阳长公主的婚期,这个问题本来在廷议时已经通过了,可这帮家伙还在吵什么呢?不就是加衔吗,郭威的头衔一大串,多一个也不多嘛。

  “你是挟私报复!”史弘肇大叫。

  “是国家之事,何来挟私?”苏逢吉嘴巴也很硬。

  “安定国家,在长枪大剑,安用毛锥!”史弘肇大嘴巴一闹,很快就把话题又转移到了汉庭长久不衰的文武争论上了,“无\毛锥,则财赋何从可出?”连最近一直被家宅闹鬼困扰不已的王章都开辩(其实他丫最多算个土会计,还总要伪装成文人),一时间御书房变得如同菜市场。

  刘承佑此时神游天外,一会儿对郭家愤恨不已,一会儿又想到舞阳的玲珑美态,有些歪斜的嘴角开始存不住哈喇子。他是个敏感的人,发觉杨邠的眼神不时在自己身上瞟来瞟去,立即心中发毛,“这老货盯着我看啥,若是舞阳用这般眼神偷瞄寡人……”

  一不小心又想到了舞阳的身体,皇帝连忙端正坐姿,既然已经被老杨盯上了,他这个皇帝不好意思继续神游,便咳嗽一声道:“诸位臣工审图之,勿令人有言!”

  杨邠一直在观察刘承佑,虽然看不起这个皇帝,但先帝的知遇之恩一直放在心头的,如果皇帝真的有分化打击的心思,至少他也会为刘知远感到欣慰,可是细细观察之下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皇帝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贼笑,唇角边居然流出几滴晶莹之物,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起什么龌龊念头,杨邠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听到皇帝发言便忍不住道:“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

  “吓~!”杨邠这一声立即让整个御书房安静下来,刘承佑更是瞪大了双眼,心里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半晌才道:“此事从史爱卿之言吧,孤倦了。”说罢,在臣子们各色目光中逃离了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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