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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纪晓语


  盛夏里,别墅外的樱花一瓣、一瓣的飘落,像芭蕾舞女穿得那种浅粉色的纱裙。

  青樱多么喜欢花啊!尤其是樱花。她生在一个樱花烂漫的夏日。姨妈常念叨“那一天啊!院子里的樱花树好像下着一场暴风雨,被抬到医院去的时候,仿佛朦胧间看了一场激情演绎的华尔兹呢。“那时候我就莫名的知道生下来的一定是个女儿。”姨妈常唠叨的也是姐姐出生的这个预兆。

  小时候,我不认识杜鹃、不知道睡莲、也不喜欢月季和蔷薇,可我唯独认识樱花。那是表姐青樱引以为傲的名字--“我叫杜青樱,青草的青、樱花的樱。”于是我对樱花的概念便成了表姐,表姐也就是楼下院子里樱花的那个样子,好像总是会离开,可又一直没有离开过。

  脑海里的青樱姐仿佛一直就在那个院子里,可是,她终究还是走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丢下了我,丢下了姨妈,丢下了院子里热闹的樱花。打包了房间里几乎所有的东西,她毅然的选择了去美国念大学。“所有再见都是为了下一次命中注定的重逢”她留下这样一句话,就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我知道她勇往直前的奔赴只是为了爱情,为了那个优秀的少年。而我,从来都做不到那样炙热、不顾一切的狂奔。

  大学四年,她很少给姨妈打电话,也从来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偶尔,会收到她的明信片。在千奇百怪的地方留下足迹,而我收到她的几百张明信片里留言永远只有三个字”:Iloveu”

  “什么是爱?”

  这是两个青春时期的女孩被深深用来探讨的问题

  那是深冬的夜晚,我们窝在一个被窝里打着电筒看书,她看《乱世佳人》,我看《白夜行》。北风猛烈拍打窗户,她突然扬起头冷不丁的这么一问。

  唯一的光源断了线,我们坐在黑暗中看不见彼此。

  “你有爱过谁吗?”我知道她一定喜欢上了一个什么人。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觉得我爱上他了吧!胜过一切。”有些莫名的赌气的味道,黑匣子一样的房间,我突然间觉得有一种凉,那种凉不是从皮肤里散发出来的,更像是一种预感,一种决绝的预料。

  “是宋颛一吗?”

  “对”我知道青樱从不会瞒我,她是个直接、简单的好姐姐。

  黑暗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她的黑色面纱可以将人所有的情绪笼罩得不露痕迹。“还好,青樱见不到我颤抖得无法遮掩的表情。

  “爱一个人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我笃定地说。

  “还有呢?”

  “只是放在心里用来纪念的。”

  “为什么?爱一个人就应该去试着拥有。”

  我摇头,没说话,因为我最爱的人从来没被我拥有过,像我最亲爱的爸爸妈妈,我一直相信爱是是用来怀念的。

  “纪小语,你爱谁了?没告诉我。”青樱凑过来,“咯咯”地笑了。像是发觉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从喉咙深处发出的清脆声音,一直是我钟爱的调子,像是黄莺啼鸣。可是这一刻,我打心里厌恶,厌恶的竟然是世界里最真、最纯、最诚实的美好。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想要推开她,从灵魂的发肤里长出来地一种愤怒或者嫉妒。没来由的,想要恶狠狠的报复。

  我想对她说的恶狠狠的嘲讽的话,被姨父后上楼的跌跌撞撞的“咚咚”声掐死在喉咙里。他肯定又喝醉了。随即而来的又是姨妈的谩骂声,不十分清晰但能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嘶声力竭的嚎啕。

  姨妈原本是优雅、漂亮的女人,和照片里的妈妈一样生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娇小的鼻子,笑起来可以看见深深的酒窝。可是,很久了,我记不清从哪一天开始,我们再也没见过姨妈对着姨父笑过,更多时候他们之间沉默或争吵。后来姨父越来越晚的回家,争吵也越来越频繁。在那栋别墅的记忆里他仿佛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又或者就像一个随时能引爆炸药的火星子。我和青樱默契的谁也没发出声音。这个冬风凛冽的夜晚,关于爱的话题终究被楼上听不清的嚷嚷声一点一点覆盖。

  我好像快要睡过去了,模模糊糊地听见旁边有个坚定的声音:“我不要这样的生活,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离开这里。”

  她真正的离开了,伴随着重复不断的明信片里“永远的爱”消失在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里。这个女人真狠心哪!我忿恨。

  3

  每个人拥有的东西肯定不同,但相同的唯独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与人生竞赛的时间。

  岁月静好这样的句子,第一次被我深刻的感受时我正坐在橙色的暖光笼罩下的婚纱店里。一件一件蕾丝、珍珠、刺绣、绸缎、珠纱制成的婚纱,“幸福”在漫长的时光延生里突然因为这些裙子、因为射灯里投射出来醺热的光线变得明朗起来。有个声音一直在回荡--穿上它,就是牢牢套上了幸福……

  “叮”……手机的铃声慢慢渗透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挤掉了好不容易感受到的幸福感。

  陌生的电话,尾号“1017”,这是我的生日,电话在手里震动了好几次,还是按了接听,迈着步子往门廊尽头走去。

  “喂?晓语吗?”电话那端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暖的试探,在一个空旷而嘈杂的环境里变得尖锐。

  “智升?”我有些惊讶,今天不是周末,他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恩,是我。我想你。”

  我没有说话,一股难以言状的悲伤袭来。

  “你也在想我,对吗?”智升的声音不知不觉已具备了男人的磁性特质、被他的声音包裹着让我觉得心安。

  外面的阳光出奇的明媚,从廊道望去,是一片怏然的绿。梧桐树肆意伸展着枝叶,阳光透过枝叶留下了草坪上斑驳的光影。

  可能是因为景色太美的原因,我竟然能用关切的口气和他说话呢!

  “放学后,可以出来见面吗?”

  我想我确实有一点想智升了,起码在这一刻。

  “好啊!晓语,我妈给我买了电话,这是我的号码,特地选的这个尾号,这样你能轻易记住哟。”

  我望着落地窗,并没有自己听。路遥朝我调皮的笑,示意我赶快进去。

  窗外绿得发晕的世界与婚纱店里璀璨的橙色和凉爽的冷风被一扇扇玻璃隔开,变成了两个世界。

  “我在陪朋友试婚纱,放学后老地方见吧。”

  我匆匆的想要挂电话

  “小语,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一定要娶……”

  那个柔情磁性的少年声音在炎热的空气中乍然骤逝,我没有等他说完,是故意。

  呼吸了几口翠绿色的空气后,心满意足地折回到暖色调的世界里。

  路遥的婚纱,看上去一片白茫茫的,连人也变得皎洁起来,腰间的琉璃珠和圆润的珍珠随着走动的步子摇曳着,宛如清脆的铃铛。有人在帮她整理拖地的纱绸,有人在帮忙拾掇发梢上垂下来的碎发,我站在离她一米的地方,细细的打量她,突然间,我觉得她是一个雪精灵或者是月神,浑身散发出一屡淡紫色的光,美到让人不敢靠近。

  “好看吗?”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子呢。”

  她扣住我的手“你以后也会是的。”

  是啊!那道紫色的光总会降落到每一个有资格穿上白纱的女人身上。我确信。

  她的手是那么纤细温热像一缕温泉水覆盖在我冰冷的肌肤上,很舒服。

  有多久指尖和手掌没有感受过外来的温度呢?最近一次,好像是和智升见面的时候吧,他在街上牵住我,我能感受到他手掌间的炙热,那一刻,我只觉得这只厚实的手太烫了,烫得我心慌、烫得我脑袋发昏。下意识的,我奋力甩开。他的手呆愣愣的停在那,就好像他的整个人一样。我走在他的前面,回过头看他是不是想要追上我,这时候我注意到他穿着校服,他居然想要穿着这身该死的校服来牵我!

  突然有一股翻江倒海的情绪生长出来,像是愤怒、不屑。我恨恨地伸手拦下出租车,一个人,头也不回,孑然而去。

  那一天,风卷着尘土和树叶,天空阴着脸--又是一场大雨即将到来的前奏。前座的后视镜里,他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风撕拉着他披着的校服外套。车带着我渐行渐远,他的轮廓也逐渐模糊。

  转过一个路口后,我静静的想:自己从未真切的感受过被爱人十指紧扣的感觉。从未!这多悲哀啊!我不爱智升,我爱宋颛一,他们不是一个人,他们只是像是一个人而已。我不断重复这句话,直到得到自己肯定的笑。

  从前我不习惯人与人之间太过亲密的动作,可是亲密的感觉多么好呢?

  两个肉体的相互触碰会产生火花吧,可即便是一丝的火光也足够能让我感到温暖了。至少现在我是这么觉得的。

  这些回忆在大脑里转着圈,一圈,一个弧度,让人感到晕眩。我又开始惯性的发起呆来,心无旁骛的痴傻。这样想来,我是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智升了吧。

  “纪晓语”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声,我转过头去,却不得不面对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我曾经想过无数次再见到颛一的场景,我想我一定可以花枝乱颤的笑,像青樱那样,毫无顾忌的,把自己掏出来全部给他。可是,当他猝不及防的又一次出现在我生活里,这一刻,我突然不争气的想要流眼泪。泪眼婆娑的我,样子一定及其可笑。我急忙从祝遥手里挣脱,像一个嫌疑犯见到了警察,一心只想着匆忙逃离事发现场。

  我把包和手机遗留在那团橙得像火一样的笼子里了。

  “折回去?还是直接走?”

  我心里嘀咕。

  事实上没有车钥匙、手机、钱,我哪里也去不了。

  “晓语。”

  我没敢立即转过身。怔怔的,傻傻的,是他的声音。

  “好久不见了。”深深的呼吸,发出来的声音变得缥缈、颤抖。这是我看着他的眼,独独能想到的几个字。

  他朝我微笑。好像以前,18岁的模样,纯粹而干净。他白净的脸庞上微微多了些细碎的胡渣。他穿衬衣时依旧解开脖颈处的第一颗纽扣。人有些憔悴了,是因为青樱吗?

  “你的东西忘记了!”他把我的包带了出来。

  我从他手里慌张的接过皮包,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他蹲下来和我一起捡。

  “看见我很震惊吗!可是为什么要逃跑呢?”

  他知道我爱他吗?他不知道吧,我从来没有提过。如果眼睛会出卖自己的心,那我宁可扣瞎自己的眼睛。

  “姐姐呢?……你们分手了吗?她为什么没有回来?她很久没有和家里联络了”

  发出来的声音恨不得跟着婆娑的风一起揉进土里。我不敢看他,哪怕他蹲下来时候膝盖的裤脚处偶尔会磨蹭到我的大腿。

  “青樱……?”

  宋颛一疑惑的盯着我,眼神里竟全是空洞。未知的恐惧一点点的蔓延我全身的肌肤。

  “进去和子肖两口子打个招呼再走吧。那些事我们再找时间聊。”声音还是依旧温柔。

  我把我的手机递给他。这样的话,我算是有那么一个理由主动约他了吗?原谅我,姐姐。我在心里念叨着。

  他挺拔的身躯正好遮住了晨昏的太阳。望着他的背影,多么希望这时候有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可以使我神经的冲过去抱住他。

  可是我没有,只能紧跟着他回到店里。

  “怎么看怎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呢。”我整理好情绪,笑着说。

  “我媳妇是个仙女!”自肖眯着眼笑。眉目里满是爱意。

  “那我先生一定是董永咯!”

  两人逗趣的对话连店里的服务员听了都抿嘴偷笑。

  我抬头偷瞄了一眼高我半个头的颛一,他唇角挂着笑,侧脸的轮廓透着坚毅。

  在时光里的印刷下,每个人都会有多多少少的变化吧!但尽管岁月生长,不变的独独是那一颗执着的心。它偏执的坚信着一件事:斑白的鬓发印在眼里和心里的也依旧是那韶华时候的模样。遇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开始,生命就是海枯石烂的路程,天涯海角才是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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