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二
她抬手轻轻覆上了他放在膝头的手，有些激动道：“我们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以后的世道该是怎么样的，那是年轻人的事，现在孩子们也都长大了，你有没有想过离开金陵，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谢玉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愣愣的望着她道：“莅阳，你是说我们离开金陵？”
莅阳郑重的点了点头，反问道：“难道你现在还舍弃不下这荣华富贵和权位之争？”
谢玉这才彻底明白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激动道：“舍得，舍得。”
那惨伤一夜，足够他将一切名利是非都看穿，半生钻营，如今才终于成了闲云野鹤，此时退隐虽然还是心有不甘，但一想到是她提出的，便觉得所有一切都值了。
这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他既已下定了决心，自然就开始盘算着往后的打算。反倒是莅阳吃了一惊，道：“这么快吗？”谢玉忍不住笑了，道：“不是你提出来的吗？自己反倒没有主意了？”
莅阳不好意思的笑了，道：“我也刚想到，还没有计划那么多呢！”
谢玉眼底满是暖暖的宠溺，道：“剩下的事，交给我吧！三天，我把一切都交代好，你要交代什么也抓紧。”
“三天？”莅阳有些吃惊道：“这太快了吧，我想想，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
谢玉握住了她的肩膀，柔声道：“你刚才不是还问我吗？那我现在想问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要走，你还有什么牵挂的呢？”
莅阳脑海中浮现出去了南楚还没有讯息的景睿、待产的谢绮、公主府新开辟的花房、年迈的太皇太后以及偌大的侯府……然而转念又一想，即便离了她，一切似乎也并没有多大影响。
她私心里本来就想的是自己和谢玉离开了金陵，谢卓两家的关系才有可能缓和。至少青遥可以来陪谢绮，青怡也可以找谢弼，即便他们心里依旧会有芥蒂，但也不会太过尴尬，年轻人本来就没有老一代那么固执。
“好，就依你，我明儿就进宫去向皇兄请命！”她心头霍然开朗，就连说话声音也轻松了许多。
知道这个决定后，最惊讶的莫过于谢弼了。谢玉把他叫到书房嘱咐了半晚上，将能交代的全都交代清楚了。知子莫若父，他对谢弼的能力和心性比谁都了解。倒也没指望他能光大谢家，只要能守住这份家业就行了。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他这样朴实无华的人，或许更容易平平淡淡的度过一生，守成并无多大问题。他既要走，自然也要给昔日旧主东宫一个交代，能做的都做了，能说的都说了，太子能否成事，也不再是他一个空有其名的宁国侯所能决定的了了。
说起来也是巧，走的那一天正是端午节。
金陵城南，凤凰台上，谢弼和谢绮相携前来送别即将远行的父母。谢绮孕期不便饮酒，只得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娘，你们还会回来吗？女儿实在舍不得……”那一夜的事历历在目，她迄今仍不能对谢玉释怀，即使临别之际，依然没有勇气跟谢玉说一句话，只是转向莅阳恋恋不舍道。
莅阳微微一笑，轻柔的抚摸着女儿的手，道：“人与人之间都讲求一个缘字，父母子女也不例外。你也是要当母亲的人，总有一天会明白。儿女的一生由不得父母，父母自然也由不得子女。我们这半生都圈禁在金陵繁华地，眼看着行将就木，能用人生最后的时间到处游历一番，已经很值得了。”
谢绮忽然想到当年离家出走后再无音讯的祖母，顷刻间泪盈于睫，哽咽着道：“你们会和祖母一样，再也不回来吗？”她到底年轻，阅历少，并未经历过多少悲欢离合，此刻一想到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眼泪就再也忍不住落下来。
“好了，绮妹，你现在可不能太伤心，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边上的谢弼忙探过头劝道。
莅阳从袖中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谢绮面上的泪水，柔声劝慰道：“让你不要来，你非不听话。现在看看，大喜大悲的，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谢绮哽咽道：“一想到、一想到往后……”
“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往后你娘由我照顾，你们尽管放心吧！”谢玉实在看不过，轻轻咳嗽了一声道。
谢绮一见他发话，顿时强咽愁苦，不敢再出声。莅阳有些嗔怪的抬眼瞪了他一下，他有些心虚，忙转头去看远处屋宇重重的凤游寺。
“弼儿，绮儿和绪儿就交给你了。以后府上的事可要辛苦你，我们每到一个落脚点都会让人给你捎信的。你管好金陵的事就行，我和你父亲就不用你操心了。”莅阳转过头对谢弼吩咐道。
谢弼忙应声道：“您放心吧，孩儿知道了。等府上一切安定，孩儿一定去看望你们。”
莅阳忍不住嗤笑道：“看望我们做什么？你可是当舅舅的人了，自己该做什么还不明白吗？”
谢弼楞了一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再接话题。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谢玉望了眼莅阳，轻轻抬手将她扶起，谢弼也忙扶起了谢绮。
“好了，你们不用再送了，”谢玉抬手制止他们相送，转头望向城门的方向道：“从这里可以看到城门口，绮儿行动不便，就不用那些虚礼了。”
谢绮原本心中略有愤懑，恨他对卓家和自己的冷酷无情，此刻突然听他提到自己，心头不由得一软，眼眶顿时又红了，抽泣道：“父亲……”
“绮儿听话，不要再哭了！我和你爹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莅阳挑起嘴角微微笑着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些虚礼，你们不要再送下来了，否则磨磨蹭蹭白白浪费了半天的时间。”
谢弼和谢绮心里虽然依依不舍，却也不敢违抗父母之命，就站在高台上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门，直到再也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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