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书斋 > [琅琊榜]莅阳旧事 > 第208章 终章·阮郎归 十二

第208章 终章·阮郎归 十二


  开席不久,悬镜司掌镜使夏冬忽然借着酒意向卓鼎风挑战,因为只是武人之间的切磋,所以大家也并未在意,好在卓鼎风到底江湖资历高,所以技压一筹,场面这才平静了下来。

  为了化解方才的尴尬,谢玉率先起身举杯致辞,众宾客纷纷举杯,莅阳也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与大家致意后抬手掩袖啜了几口。

  底下那些小辈已经开始互相敬酒了,气氛渐渐又活跃了起来。酒过三巡,莅阳看到那边豫津和景睿在嘀咕什么,便想起了今晚景睿特意请了妙音坊的宫羽姑娘,可能是他们已经等不及让人家献艺了吧!

  她在谢玉耳畔略微一提,谢玉立刻会意,一边命人去设琴案一边邀请宫羽入座。

  莅阳向来清冷淡漠,甚少对什么事上心,她今夜忽然想听琴,谢玉虽然意外,但还是很欢喜的。况且妙音坊的宫羽琴艺过人,早就有所耳闻,也难怪她看得上眼。

  凤求凰三字在耳畔骤然响起时,莅阳微微有些惊诧,她还没有回过神来,那曾经无比熟悉的音律已经在耳畔响起,沉静许久的心湖骤然间漾起了一丝涟漪,思绪渐渐紊乱,她也有些神情恍惚起来。

  岁月早已远去,往事也已尘封。那把古琴在匣中沉寂了二十多年,她虽然悉心护理,但却甚少拿出来弹奏。如今在那姑娘的熟稔的拨弄下依旧金声玉振,余音绕梁。

  妙音坊的琴曲高手果然名不虚传,曾经沧海难为水,在此刻之前,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琴音可入耳。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那姑娘原本是琴中高手,自然不会落于俗套,即便是这样略带哀婉绮丽的曲子,在她的弹奏下,也并无突兀之感,反倒情真意切,引人遐思。一曲未罢,已有数人神思恍惚。

  莅阳原本还强自镇定,然而那婉转华音却似乎无孔不入,直透心底,那些轻细的音符如同无形的触角般,一点点探入了她隐秘的心底,一时间心里竟是痛涩难当,不知不觉间泪盈于睫,再难抑制。

  “宫羽姑娘果然才艺非凡。不过今日是喜日,请再奏个欢快些的曲子吧。”耳边忽然响起谢玉不悦的声音,莅阳这才惊觉一曲《凤求凰》已经结束了。

  她微微侧首,长袖不着痕迹的拂过面颊泪痕,好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厅中那位弹琴的姑娘身上,所以并未有人发现她的失态。

  可是莅阳并不知道,自始至终,她身侧那人的眼神一直都在她身上。

  从《凤求凰》的曲调响起来的时候,谢玉的心就揪紧了,他小心翼翼的查看着莅阳的神情变化,见她眉宇幽幽,眸中泪光闪动时,放在膝上的手掌下意识的捏紧了袍角。

  莅阳的泪水倏然滑落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脸色有多阴沉,好几次想要开口打断,但是侧眸看到莅阳神情专注的样子,便欲言又止。

  他第一次觉得一首曲子的时间竟是如此漫长而煎熬,好容易盼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才出声!

  琴声再起时,已经换成了欢快的《渔歌》,音韵活泼清越、欢快悠扬,令人宛如置身夕阳烟霞之中,看渔舟唱晚,乐而忘返。纵然是再不解音律之人听她此曲,也有意兴悠悠,怡然自得之感。

  但谢玉心不在此,一面静静听着,一面不着痕迹地察看着莅阳的神情。眼见她眉宇散开,唇边有了淡淡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两曲抚罢,赞声四起。言豫津一面喝采,一面厚颜要求再来一曲。宫羽微笑着还未答言,谢府一名男仆突然从厅外快步奔进,趋至谢玉面前跪下,神情有些仓皇,喘着气道:“禀……禀侯爷……外面有、有客、客……”

  莅阳先前还有些诧异,但看到来人不过是找卓鼎风比武的,想着或许是江湖恩怨,并没有什么打紧。虽然对于不速之客新生不悦,但也并没有说什么,静静与主座上等候事态平息。

  卓鼎风失手伤了腕脉的时候,她忽然觉得今夜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卓家人全都失声惊呼奔过去查看,莅阳心里有些发虚,眼神四顾寻找景睿。看到他的身影时,才渐渐定下神来。

  正当她渐渐安下心来时,却看到那个陌生的红衣少女摘下了面纱,神情激动的扯着景睿唤道:“哥哥,你真的是我哥哥……”

  顷刻间彷如晴天霹雳,她不敢置信的缓缓起身,却在看清那少女的容颜时心口蓦地一阵绞痛,捂着心口痛哼了一声,差点跌倒。

  “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

  旁侧的嬷嬷和宫女不由得惊呼出声,扶着她缓缓坐下,外面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望了过来。

  有些人的旧伤,偶尔念及偶尔缅怀会隐隐作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愈合。但有些人的伤,隐藏在时间深处的暗室,不见天日,从不想起从不提及,却一直都存在。

  二十六年了,她以为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然而此刻,周遭却似乎有无数风刀霜剑般齐齐刺向了她,她无法躲避也无处可逃。

  等她终于定下神时,看到那南楚来的陌生青年和红衣少女已经到了眼前,她努力想要抬起手赶他们走,可是扶着侍女的手臂却是颤抖的厉害,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眼睁睁看着那眉眼依稀有几分熟稔的少女,耳畔听到那青年残酷冷漠的声音宣布着足以割裂她身心的话语,“二十多年前,叔父在贵国为质子时,多蒙长公主照看。当年听闻长公主有孕在身,叔父原本是拼死不愿离开。无奈,扛不住先皇太后的威权。这些年来,叔父时时刻刻未能忘记长公主,未能忘记他与您的这个孩子。”

  莅阳心神巨震,悲愤难抑,神情恍惚的望着那红衣少女盈盈下跪,拜谢她当年照顾她的父王,然后怀着忐忑提出了要带走景睿的要求。

  这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再次碎成了千万片,绝望苦涩之下只想要仰天大笑,但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那是她年少时不顾一切背天逆命也要追随的爱人,如今他的女儿怀揣利刃,步步相逼,让她陷入重围再无还手之力。

  当年她甘落尘埃忍辱负重保下来的孩子,担惊受怕尽心呵护他长大,如今那个从未尽过半分心的男人过来索要儿子,这是多么无耻的行径?论为人父,他在谢玉和卓鼎风面前什么都不是。

  莅阳的手紧紧摁着心口,从未有过的激愤和痛楚自心底深处缓缓涌了上来,她看到呆若木鸡的景睿如遭雷击,蓦地颤了一下,跌跌撞撞上前两步,失声叫道:“母亲,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莅阳心神俱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景睿的身世,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公开的秘密。这么多年了,甚至连她都已经忘记了那样不堪的过往。当年含羞忍辱携子下嫁,为护得那可怜孩儿的周全,她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心神和精力。睿山惊魂之后日夜提心吊胆,疑神疑鬼,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天可怜见,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盼到了那孩子长大成人,可以保护自己了,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如何能想得到,过往的伤疤会这么毫无征兆的被人赤衣果衣果的撕开。而主导这一切的,竟然是……

  那南楚青年忽然躬身行礼,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朗声道:“萧景睿乃是南楚晟王宇文霖之子,长公主殿下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猝不及防,生平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惊慌失措乱了分寸。此刻她心里满是恐惧和无助,下意识的寻找着谢玉,然而谢玉不在,身边空空荡荡,只有随身侍候的侍女和嬷嬷!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谢玉的庇护和陪伴,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每每在她真正需要的时候,谢玉并不在身边。

  外人只道她冷漠疏离孤冷清傲,又有谁懂得无奈蜕变的苦痛和哀绝?这冷漠残酷的世间容不得心里残留半点的温情,因为那温情会化作冰刀霜刃将你的心刺的千疮百孔。

  莅阳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越过景睿的肩望过去,看到谢玉站在数丈外的台阶下,嘴角微微抽搐,满脸的哀恸。饶是他智计过人,心思千回百转,终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的措手不及。

  这么多年来,咫尺天涯,谢玉过不来,她也过不去,于是她知道,和以往每次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一样,她依然还是要自己挺过去,于是她的眼神只得落在了失魂落魄一步步走上前来的景睿身上。

  “母亲……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几乎片刻之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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