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风云起
“嘿，小姐姐！”纪王家那位活蹦乱跳的小郡主萧景澜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揪着谢绮的小抓髻笑嘻嘻道。虽然年龄相仿，甚至比谢绮还小一个月，但是却长得比谢绮高了半头。这段时间她喜欢缠着谢弼，总是跟前跟后，这个时候谢弼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所以一眼看到谢绮就过来逗她。
谢绮见了她，顿时像老鼠见了耗子，她身子玲珑娇小，几下子就钻不见了。
大家正听最年长的祁王滔滔不绝的说着黎崇老先生在城中开坛讲学的盛况，站的最近的林殊忽然觉得有人在拽他，低下头看到一个粉嫩可爱的红衣小姑娘正眨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拽着他的袍角，那小姑娘看上去不过两三岁，娇娇怯怯，甚是可爱。不由得弯腰抱起来笑着道：“这是谁家的小妹妹？”
座上的太皇太后笑着招手道：“抱过来，那是你莅阳小姨家的孩子。”
林殊有些惊异，道：“咦，怎么不像啊？”一面说着将谢绮抱过去送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怎么不像了？”老人家笑呵呵的问道。
“呵呵，小姨那么不苟言笑，当然不像了！”林殊说着又走过去听祁王说话了。
谢绮躲在太皇太后身边，拉住她的袖子盖住脑袋，偷眼望去，萧景澜果然没敢再过来。
莅阳此刻正趁机去觐见梁帝，高湛静静的守在暖阁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皇兄一定知道臣妹是为何事而来吧？”莅阳反复斟酌着，缓缓开口道。
“朕知道，谢玉的事你放心，等有机会朕一定下旨启用……”梁帝摆了摆手，若无其事道。
莅阳忙摇头，道：“不，不是，臣妹想问的是，老侯爷究竟是怎么死的，为何所有人讳莫如深？”
梁帝似乎有些惊异，端详着她道：“莅阳，你……你竟不知情？”
莅阳很是困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万一自己承认了不知情，那么梁帝什么也不说她就没有办法了，只得含糊其辞道：“臣妹只是想搞清楚来龙去脉，当日老侯爷进宫之后，还去了什么地方吗？皇兄传唤他进宫，到底是为什么？”
梁帝似乎更加纳闷，皱眉望着她，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不由得笑了，道：“这事难道你不该问谢玉吗？这都过去多久了？你们夫妻之间从来都不通气？”
莅阳顿时尴尬起来，神色躲闪着垂眸道：“那段时间太忙了，完全顾不上。”
梁帝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这个借口毫无说服力，好了，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朕也不好过问。你是朕的亲妹妹，又是谢忱的儿媳妇，论理，有些事不该瞒你。既然你问起来，那朕就如实相告。”
莅阳立刻屏气凝神，静静聆听。
梁帝面上神色变得复杂起来，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事可要追溯到十五年前了，当时谢忱曾经提拔过手下一员大将，并极力举荐，那人也的确是个将才，冲锋陷阵、有勇有谋，后来成为赤焰军一员骨干。可就在几个月前对北燕的一战中，他临阵脱逃，带着数百名亲兵投靠了北燕不说，还转手将边关的五座小城拱手让给了敌方。”说到这里，梁帝不由得气愤填膺起来。
莅阳也是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问道：“此人如此嚣张，难道竟然不顾族人和家眷吗？”
梁帝忍不住嗤笑道：“你一届妇人都想得到的事，别人怎么可能没有想到呢？早在去年，他的妻儿老小就已经暗中转移了。事发后早就是一栋空宅了。“他顿了一下，咬牙切齿道：”这样的乱臣贼子简直死不足惜，只恨不能将其千刀万剐，以泄心头只恨。”
“此人是大梁的罪人，卖国求荣，的确死不足惜。可是皇兄，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旧事了，以此来问责老侯爷，是否有些不合情理？据臣妹所知，这些年来他安心于府中养老，甚少过问朝政，更没有与军中要员有过来往，平日交往的都是一样赋闲在家的老将。戎马半生，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齿寒呀！”莅阳心中激愤，忍不住道。
梁帝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愧疚，又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朕自然也知道谢忱死的很冤枉，所以朝廷已经下过恩旨追封嘉赏，你就不要再问了。朕为了这件事已经烦透了，”梁帝眼中流露出几分颓败和无奈，道：“可现在又能怎么样啊？”
莅阳还欲再打抱不平，但是看到梁帝的神色，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心底愈发困惑，一朝天子一朝臣，谢忱跟随最久的是先帝，所以梁帝对他应该并没有那么深厚的君臣情谊，加之叛将卖国之事，他不可能对谢忱之死有多少痛心和遗憾，但是如今说起那件事，为何他会流露出那样强烈的挫败、不甘和郁愤？
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或者是说，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杀老侯爷，所以才会有些许的遗憾。如果老侯爷真的是因为当年的旧事牵连致死，那么后来的追封和厚赏就说不过去，哪里有恩赏罪臣之理？
“皇兄，”莅阳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脱口而出道：“老侯爷不是死在宫里的是吗？”
梁帝微微一震，侧头望着她，见她神情激动、气息不平，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般，发鬓上的金步摇随着身体的颤抖剧烈的抖动起来。
“当然，按律自有军法处置，据说是打了一百军棍，没有扛住……”
莅阳眼前一黑，耳畔嗡的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膝盖抖得不像样子，连日以来的重重疑团渐渐解开了，可她却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承受这真相。但是真相昭然若揭，她终于明白了，梁帝之所以不甘，是因为他终于找到机会想要动赤焰军，但却被反将了一军，丢出一个弃卒谢忱来，便将一切都堵了回去。
官场上的事她从来都不懂，君臣之间的斗争却也有所耳闻。很多年前，皇兄遭到太子构陷入狱，后来反败为胜诛杀五王，逼宫称帝，江山坐稳了之后不也顺理成章？可如今昔日的功臣威望太高，让他感到威胁，所以想要找借口动手，却没想到第一个回合就输了，能不沮丧吗？
但是谢忱何其无辜？谢家又何其无辜？
“莅阳，”梁帝走过来，神色变得冷峻起来，俯身查看着她，缓缓问道：“你如实告诉朕，谢玉对朝廷可有怨言？对此事可有异议？”
莅阳抬起头来，泪光盈然间眼前一片模糊，她看不清梁帝，只看到刺眼的金冠和龙袍，她的心里不由得恐惧起来，在这场斗争中，谢家根本微不足道，可是双方随便谁都能决定其成败荣辱。
谢玉的心思，她哪里知道？可是这个时候，她又怎敢随便说话？她无意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没有，没有，谢玉对朝廷，从无半点怨言，谢家上下都对陛下感恩戴德……”她生怕说错话，咬着嘴唇再也不敢发声。
梁帝忽然流露出宽厚仁慈的笑意，伸手扶她道：“起来吧！”
莅阳心惊胆颤，哪里敢让他扶？急忙爬起来道：“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她在心里不住的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昔日的兄长，他是大梁的皇帝，手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
“好了，别哭丧着脸了，”梁帝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劝劝谢玉。等到清明，嗯，不用等那么久，就开春天暖了你就带孩子去看看谢玉吧！”
莅阳不住的点头谢恩。
末了，梁帝语重心长的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和晋阳都是朕的妹妹。”
莅阳有些不懂，困惑的望着她。却见他神色变得肃然凝重起来，盯着她的眼睛道：“你要记住自己的姓氏，你先是萧梁的长公主，其次才是谢家妇。”莅阳不住的点头道：“是，是，臣妹明白。”
“你并不明白……好了，好了，怕成这样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走吧，走吧！”他最后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道。
从宫里回来后，莅阳愈发心惊胆颤，梁帝的话让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间总是回想起他最后那番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连谢玉也不肯放过？可是如今谢玉无权无势，哪里会对朝廷构成威胁？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精神便有些不济。齐嬷嬷带人进来侍候她洗漱罢，用膳的时候忍不住查问。
莅阳放下碗，屏退宫女，神色有些不安道：“昨日进宫面圣，皇兄说过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说你要记住自己的姓氏，你先是萧梁的长公主，其次才是谢家妇。我一晚上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想对我说什么？你是宫里的老人，可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齐嬷嬷略微沉吟，跪下来一脸诚恳道：“依奴婢之见，陛下是在安慰长公主。也是在旁敲侧击的告诉您，无论朝堂上怎么样，只要您安守本分，不去掺和，那么属于大梁长公主的所有殊荣就都少不了。长公主和宁国侯夫人这两个身份孰轻孰重，望您心里有数。”
莅阳若有所思，不由得苦笑道：“如今这情势，哪里容得我做选择？谢玉不在，我只要能守住侯府，护住太夫人和几个孩子就心满意足了。昨天进宫去，感觉气氛很不对劲。以后还是能不去就不去吧，总感觉这外面像是要变天了！”
齐嬷嬷缓缓笑着道：“陛下定然明白殿下的心意，所以您就放心吧，侯府肯定会安然无恙的。”
“这个谁又敢保证呢？半年前老侯爷不还安然无恙呢？”话一出口，她便惊觉失言，忙低下头去拿起茶杯饮茶。
“外人都以为老侯爷是病发猝死，但是据府中当日应事的家将们说，是被活活打死的。但是传谣言的人都被侯爷暗中给办了，就连那个谢汾，老侯爷生前的心腹，都给打发走了。自那以后，便没有人再敢多嘴。唉，戎马一生，却落得这样下场，想想真是惨啊！难怪太夫人会想不开，搁谁身上能咽下这口气呀？”
莅阳蹙眉，道：“怎么以前也没见你在我面前提过？”
齐嬷嬷忙道：“若非殿下自己提起，奴婢也不敢乱说半个字呀？如今看来殿下进宫，应该已经知晓内情了，奴婢才敢说话呀！”
“我脑子很乱，究竟内情如何，根本搞不清楚。好了，咱们去看看绪儿吧！”莅阳放下茶杯缓缓起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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