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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番外.凤求凰 一


  曾经无比熟稔的琴声在耳畔响起时,正襟危坐的莅阳忽然有些神情恍惚起来!

  那把古琴已经在匣中沉睡了二十多年,只因她一直尽心护理,所以此刻在那姑娘纤长的玉指拨弄下依旧金声玉振,余音绕梁。妙音坊的琴曲高手果然名不虚传,曾经沧海难为水,在此刻之前,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琴音可入耳。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心头忽然浮现起昔日故人在耳畔弹唱的情景,她自诩性情淡漠,冷静克制,然而此刻那婉转华音入耳,竟如潇湘腻水,悠悠流淌向心底隐秘的最深处,仿佛要将不见天日多年的尘封旧事全都冲出来。

  昔日言笑晏晏,海誓山盟,最终却劳燕分飞,不得善终。她向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喜怨天尤人,但是此刻那把古琴奏响当年的定情曲时,心里竟是痛涩难当,不知不觉间泪盈于睫,再难抑制。

  “宫羽姑娘果然才艺非凡。不过今日是喜日,请再奏个欢快些的曲子吧。”耳边忽然响起谢玉不悦的声音,莅阳这才惊觉一曲《凤求凰》已经结束了。

  她微微侧首,长袖不着痕迹的拂过面颊泪痕,好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厅中那位弹琴的姑娘身上,所以并未有人发现她的失态。

  可是莅阳并不知道,自始至终,她旁边那人的眼神一直都在她身上。

  从《凤求凰》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谢玉的心就揪紧了,他小心翼翼的查看着莅阳的神情变化,见她眉宇幽幽,眸中泪光闪动时,放在膝上的手掌下意识的捏紧了袍角。

  莅阳的泪水倏然滑落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脸色有多阴沉,好几次想要开口打断,但是侧眸看到莅阳神情专注的样子,便欲言又止。

  他第一次觉得一首曲子的时间竟是如此漫长而煎熬,好容易盼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才出声!

  琴声再起时,已经换成了欢快的《渔歌》,音韵活泼清越、欢快悠扬,令人宛如置身夕阳烟霞之中,看渔舟唱晚,乐而忘返。纵然是再不解音律之人听她此曲,也有意兴悠悠,怡然自得之感。

  但谢玉心不在此,一面静静听着,一面不着痕迹地察看着莅阳的神情。眼见她眉宇散开,唇边有了淡淡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口气。

  两曲抚罢,赞声四起。言豫津一面喝采,一面厚颜要求再来一曲。宫羽微笑着还未答言,谢府一名男仆突然从厅外快步奔进,趋至谢玉面前跪下,神情有些仓皇,喘着气道:“禀……禀侯爷……外面有、有客、客……”

  谢玉皱眉道:“客什么?不是早吩咐你们闭门谢客的吗?”

  “小的拦不住,他们已、已经进来了……”

  谢玉眉睫方动,厅口已传来冷洌的语声:“早有旧约,卓兄为何拒客?莫非留在宁国侯府,是为了躲避在下的挑战不成?”

  来人正是琅琊高手榜排名第五的岳秀泽,也是南楚殿前指挥使,与天泉剑齐名的遏云剑主人。一同前来的还有南楚联姻使团的正使陵王宇文暄。

  岳秀泽今夜来挑战,明显动机不纯,只是谢玉还猜不出他的用意。卓鼎风受激之下便要暴起,却被谢玉堪堪拦住。

  莅阳有些不解的望着额前渗出了薄汗的谢玉,看到他其实色厉内荏,场中所有人都不知道谢玉为何要阻止卓鼎风接受岳秀泽的挑战,包括她。

  对于这无礼的闯入者,莅阳自然心下不喜。但她对那些事情没有多少兴趣,便未多加留意。何况此刻由于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她原本已经平复了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凤求凰》的声音,她凝目四顾,看到那弹琴的女子已经退到了厅角,琴案也早就撤下去了,可是那熟悉的音符却一个个的从脑海里跃出,让她神思愈发紊乱。

  跪在一边的齐嬷嬷感觉到她心绪烦乱,不由得凑过来小声道:“殿下是不是觉得不舒服?”

  莅阳缓缓摇头道:“无妨!”

  谢玉唤来府兵将岳秀泽等人团团围住的时候,卓鼎风终于忍不住还是应战了。

  为表对此战的尊敬,除了莅阳依旧端坐着,其他人全都站起来出去观战了,就连谢绮也在夫君的扶持下捧着隆起的腹部站起了身。

  厅外剑气飘飘,凛然肃杀,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长剑落地的铿然之声。接着便是卓夫人和孩子们的惊呼声,莅阳抬起头,看到站在厅外的景睿和青遥奔下了台阶。

  她想,大概是卓鼎风输了吧!

  “快,快请大夫来!”谢玉带着几分紧张的声音传进来时,莅阳的忽然有些心慌起来,她从谢玉陡然提高的声音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慌,有些事情,应该超出了他的控制。卓鼎风败了,也就是说南楚的岳秀泽胜了。

  外面起了一阵骚动,她觉得心慌的厉害,忽然想要起身离开。直觉告诉她,如果继续呆下去,今晚可能会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正当她准备起身的时候,看到厅外一个红衣少女走向了阶前的景睿,顷刻间外面变得鸦雀无声。

  于是莅阳撑在案上的手掌不由得顿住了,那少女拿掉了面纱,只一眼就让她心头猛的一窒,听到她开口唤哥哥的时候,莅阳心头巨震,手抚胸口缓缓站起身来。

  那少女抓着一脸仓皇的景睿急切道:“哥哥,你真的是我哥哥,你看看我呀,你看看我的脸……”

  莅阳只觉的心底忽的一阵绞痛,不由得脸色惨白,再也忍不住抬手摁住胸口口申口今出声。

  “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

  旁侧的嬷嬷和宫女不由得惊呼出声,扶着她缓缓坐下,外面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望了过来。

  有些人的旧伤,偶尔念及偶尔缅怀会隐隐作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愈合。但有些人的伤,隐藏在时间深处的暗室,从不想起从不提及,却一直都存在。一旦某天忽然揭起,必定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等她终于定下神时,看到那南楚来的陌生青年和红衣少女已经到了眼前,她努力想要抬起手赶他们走,可是扶着侍女的手臂却是颤抖的厉害,嘴唇哆嗦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眼睁睁看着那眉眼中依稀有几分熟稔的少女,耳畔听到那青年略带残酷的冷漠声音宣布着足以割裂她身心的话语,“二十多年前,叔父在贵国为质子时,多蒙长公主照看。当年听闻长公主有孕在身,叔父原本是拼死不愿离开。无奈,扛不住先皇太后的威权。这些年来,叔父时时刻刻未能忘记长公主,未能忘记他与您的这个孩子。”

  莅阳心如刀割,悲愤难抑,心神恍惚的望着那红衣少女盈盈下跪,拜谢她当年照顾她的父王,然后怀着忐忑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这一刻她忽然想要仰天大笑,但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看吧,这就是她年少时不顾一切背天逆命也要追随的爱人,如今他的女儿怀揣利刃,刀刀致命,毫不留情的捅在她的心头。

  当年她甘落尘埃忍辱负重保下来的孩子,不顾一切精心呵护他长大,如今那个从未尽过半分心的男人过来索要儿子,这是多么无耻的行径?论为人父,他在谢玉和卓鼎风面前什么都不是。

  周围所有人的眼神一齐望了过来,莅阳的手紧紧摁着心口,从未有过的激愤和痛楚自心底深处缓缓涌了上来,她看到呆若木鸡的景睿如遭雷击,蓦地颤了一下,跌跌撞撞上前两步,失声叫道:“母亲,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莅阳心神俱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景睿的身世,是她一辈子都不愿意公开的秘密。这么多年了,甚至连她都已经忘记了那样不堪的过往。当年含羞忍辱携子下嫁,为护得那可怜孩儿的周全,她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心神和精力。睿山惊魂之后日夜提心吊胆,疑神疑鬼,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天可怜见,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盼到了那孩子长大成人,可以保护自己了,她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如何能想得到,过往的伤疤会这么毫无征兆的被人赤衣果衣果的撕开。而主导这一切的,竟然是……

  那南楚青年忽然躬身行礼,带着几分质问的语气朗声道:“萧景睿乃是南楚晟王宇文霖之子,长公主殿下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猝不及防,生平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惊慌失措乱了分寸。她心里满是恐惧和无助,下意识的寻找着谢玉,然而谢玉不在,身边空空荡荡,只有随身侍候的侍女和嬷嬷!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谢玉的庇护和陪伴,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每每在她真正需要的时候,谢玉并不在身边。

  景睿初生时遭逢变故,她整日惴惴不安如惊弓之鸟!身边无人可信无人可依,一步步苦熬了过去。

  新婚前几年,谢玉官阶较低,随军南征北战,她独守空闺日复一日,锦样年华水样流,即便曾经性如烈火,又怎么抵得过漫长岁月里风刀霜剑的侵蚀和磨砺?最终耗成了后来的沉静温婉。

  太后宾天之时,她无意间得知当年真相,谢玉的欺瞒和算计令她痛心疾首五内俱焚,心性里最后的热度终于消耗殆尽,她将自己关在霖铃阁整整两天,痛苦迷惘悲伤彷徨仿如出嫁前缠绵病榻于无人问津的凤阳阁。

  但是那个时候谢玉在外面,至始至终没有迈入一步,直到她自己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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