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书斋 > [琅琊榜]莅阳旧事 > 第71章 圣无忧

第71章 圣无忧


  太上皇的一应丧葬礼仪都是按皇帝之尊,灵堂设在泰清殿正殿。殿中素幔白幡、香烛萦绕,一片庄严肃穆,殿中神龛上供奉着太上皇的灵位。

  虽说丧葬礼仪按皇帝位分,但到底是禅位十多年的太上皇,真正意义上怎么可能真的和天子葬礼一样呢?可是大梁本就以孝治国,梁帝以身作则,朝臣们自然也就纷纷效仿,可这个度很难把握,尤其是对先帝当年的老臣,太过便是怀有异心,太淡便是不念君臣旧情。

  原本还笼罩在长公主大婚喜庆气氛中的金陵城,短短一日间便被大丧的悲音所笼罩。长达三十天的守灵期,以梁帝为首的儿孙辈都必须留在宫掖中,不得回府、不得沐浴,困无床铺,食无荤腥,每日重复叩灵跪经,晨昏哭祭。

  三十日的孝礼,莅阳几乎都是在府中吃斋念经度过,因为新婚期未出百天,且有孕在身,加之在太上皇驾崩之日晕倒,所以谢夫人过来嘱咐了好几次让她节哀顺变。梁帝也命人送来口谕,让她在府中尽心就行了。

  可即便如此,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齐嬷嬷发现她变得沉默寡言、抑郁低沉,她每日都在府中私设的小灵堂中叩灵跪经,晨昏哭祭,一日多不肯落着。齐嬷嬷知道她自幼最得父母偏宠,如今与太后母女情绝,而太上皇驾崩,无疑摧毁了她在这世间最后对骨肉亲情的以来。这样的悲伤没法安慰,只得任由她舒解哀思,每日所能做的就是将补胎养气的药材做成药膳,让她调理身体。

  由于谢玉本就对金陵的布防比较熟悉,虽然如今已在赤焰军中任职,但梁帝还是让他特殊时期协助巡防营管理京畿安定,整个皇城日罢市、夜宵禁,各处更是要戒备禁严,以杜绝在国丧期间出现什么扰乱超纲的事端。与此同时,林燮也不能在军务上懈怠,生怕周边各国趁机骚扰滋事。与此同时,女婿是半子,所以他们也要每日进出宫禁,轮流守灵。

  这样一来,谢玉回府的时间屈指可数。谢忱也算是太上皇手底下的老臣,自然免不了和以前的同僚陪祭,谢玉便是在宁国侯府和莅阳府之间来回跑。

  守灵期满便是全仪出大殡,因为正值夏日,所以不宜停灵太久,太上皇的灵柩仪仗自宫门而出上了朱雀大道时,震天的哀乐从南胜门一直传到了莅阳府。

  莅阳披麻戴孝,在齐嬷嬷和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来跪在门外遥祭。哭灵之声远远传来,莅阳心头颤栗,挣扎着站起来道:“不行,我要过去送父皇一程!”

  “殿下,您现在千万不能去!万一阴邪之气冲撞了胎气可如何是好?既然已经忍了一个月,何必在乎这一时片刻?”齐嬷嬷怕她按耐不住悲伤过度出了什么事,忙跪下来拽住她衣角道。

  莅阳这些日子眼泪都流干了,此刻只是红肿着眼睛,凄凄哀哀的挣扎道:“你们别拦我,那是我父皇,不是别人。父皇在天有灵,也是会保佑我的孩儿!”

  “殿下,殿下,听嬷嬷一次,不要任性!您腹中胎儿尚未成型,万一受到邪气冲撞如何是好?太上皇最疼殿下,知道您有这片孝心就够了,何况这段日子驸马一直在灵前尽孝,太上皇自然看在眼里。”齐嬷嬷见她执意挣脱,忙抱住她的腿哭求道。

  “让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不能亲自送葬,我已经终生难安了!”莅阳拼命撕扯着挣开齐嬷嬷,跌跌撞撞的往主道跑去。齐嬷嬷忙带着宫女追了上去。

  南胜门外守卫的禁军见是长公主,自然不敢阻拦,恭恭敬敬的行礼后退到一边。

  仪仗队伍缓缓过来,朱雀大道两边的禁军全都齐刷刷跪下,莅阳熟悉一软跪在道边,齐嬷嬷和宫女也赶过去跪在她旁边。

  只见灵幡飘飘、纸钱纷飞,队伍前列由十多名僧侣引导,一路梵音高歌、哀乐遍地。送葬的队伍笼在一片轻纱曼舞中,如同六月飞霜,满眼尽是愁云惨雾。

  莅阳以额触地,深深跪伏在地,胸中一阵阵揪扯般的痛,随着耳畔梵音哀乐的远去,她觉得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都被抽走了。出嫁那日父皇在耳畔的祝福忽然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人活一世,岂能无忧?潼儿切记,莫怨莫悔、莫痴莫嗔、莫执莫弃、莫思莫愁!

  父皇放心,女儿自当永远记住您的话!

  谢玉回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没敢惊扰莅阳,在外面更衣浣洗后就悄悄睡觉去了。这些天也着实累坏了,几乎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可是莅阳却辗转难眠,她听到谢玉进屋的脚步声,也听到了他绵延均匀的呼吸声。暗夜里任何声音都极其清晰,她甚至能听到窗外那只兔子在草窝中翻动的悉悉索索之声。

  夜越深她便越清醒,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亲人辞世的离别之痛。若是放在以前,怕是难过的绝对缓不过来。但是今年发生的事太多了,城外送别宇文霖的时候,她本来觉得以后一辈子都不会比那更伤心了。直到父皇辞世,她才发现自己心底的悲痛丝毫不逊于城外的永别。这个世上她最爱的两个男人,都已经离她而去。但她却还要咬着牙关好好的活着,为了父皇的嘱托,也为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想到这里,莅阳不由得缓缓坐起身来。

  宫中前些日子因为丧葬事宜忙的不可开交,如今父皇已经下葬了,怕是母后也要着手对付她了吧!也不知道那位卓夫人还在金陵不?

  莅阳忽然又生出一种逃离的冲动,她起身穿上鞋子走到妆台前坐下挑亮了灯盏,从旁边的案几下拿出一叠御制花笺,手指无意中触到了案几下一个木质的盒子,不由得怔了一下。

  自从成亲后,她便再也不敢碰触,可是在这样一个安静悲伤的失眠之夜,她忽然觉得无端的脆弱和无助,想要从那里汲取一点力量和勇气,助自己度过下一个难关。

  于是她探过身,珍而重之的拿出那个狭长的盒子,轻轻摆在了膝上,小心翼翼的拧开铜锁扣,打开盖子,望着静静躺在盒中那把古琴,心头不由得开始发烫。

  宇文霖清越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回响:五年前在下初来大梁,身无长物,只有此琴相伴。近日即将归国,欲将此琴赠与长公主。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好好说话了吧?

  莅阳以为她再也不会去会想那些肝肠寸断的往事,但也只是以为。

  谢玉是被骤然响起的琴声惊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糊,琴声叮咚,似在耳畔,他忽然坐起身来,却听琴声哀怨,如泣如诉,断断续续的,正欲细听,却忽的戛然而止。

  他对音律并不精通,觉得不过是一些文人附庸风雅之技,没有半点实际用处,所以也仅仅是能辨认曲谱识得诸般乐器,并未深究。莅阳的琴声虽然断断续续,却并非杂乱无章,他以前应该在哪里听过的。

  谢玉悄悄起身,揉了揉肿胀的眼睛,轻轻往隔断屏风那边走去。

  可是走到屏风外的时候,他却有些手足失措。莅阳已经收起了琴具,正如痴如醉的凝视着膝上的琴盒,侧脸满是哀伤和凄惶。她轻轻的抚摸着盒子上的纹路,肩膀轻轻抖动着,像是极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

  谢玉整个人像是突然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不敢再上前。莅阳难过的时候无助的时候他都可以过去安慰她陪伴她,但是此时他不能过去,因为莅阳不需要他,莅阳思念的也不是他。连日来的奔波和疲累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脚,只是紧紧握住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今天他在送葬途中看到了在道边哭祭的莅阳,他好想过去安慰她可是却不能,就像现在一样!

  莅阳将琴盒放在旁边,摊开了一张帕子,伏在妆台上写字,谢玉好想走过去看一眼,可是他不敢。莅阳在夜深人静时起来写信,定然是不愿意给他看到的。他想,莅阳一定是顾忌他的感受,怕他难过吧!其实莅阳对他很好的,毕竟他们现在已经有孩子了,而且成亲才两个多月,以后她会慢慢了解自己的!

  他深吸了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回去悄悄躺下,害怕惊动莅阳,所以连被子也不敢拉,闭上眼睛想象着莅阳低头执笔无比温婉柔美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莅阳好像站了起来,在屋子里缓缓踱了一会儿,脚步竟像是往外面来了。谢玉不由得一阵激动,忙把眼睛闭好双手放平装作熟睡的样子。

  莅阳忽然好想让谢玉陪她说说话,可是她走到外间的榻前,却看到谢玉好像睡着了。莅阳俯下身给他盖被子时垂落的发梢从谢玉脸上滑过,那温柔的触动让他紧张的手都在抖,好想将她一把抱住。

  可是莅阳已经直起了身子,在榻前站了一会儿,在谢玉犹豫着要不要坐起来的时候,莅阳已经转身走了。谢玉有些后悔,可心里又很是满足,莅阳给他盖被子,莅阳也是关心她的。明天如果莅阳让他送信的话,他也应该想也不想的答应。可是这么想的时候,心里却像裂开了一般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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