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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透春绿


  虽是江南,北风穿过响屧廊,馆娃宫里也有了初冬的寒意。

  沉香殿里一片静谧,偶尔传来剪刀剪断花枝的清脆声响。施夷光修剪着几案上一瓶早开的寒梅,偶尔转过头看看愁眉不展的紫玉。

  “怎么,你的韵姐姐还是不肯用饭吗?”

  “嗯,已经两天没有吃下饭了?”

  “你哥哥可是知道了?”

  “我让苏儿假装无意中在武涧面前提了一句,也不知那个木头会不会跟哥哥说。”

  “你呀,武涧可不是块木头,此人最是粗中有细,否则又怎会成了你那个狐狸哥哥的贴身侍卫。”

  “母亲,这回可是你说他是狐狸的,嘻嘻……”

  “谁让我生了他,又冷落了他那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他扔了根稻草给我,母亲还不得豁出去,谁叫咱娘俩儿以后都得靠着人家?”她佯装恼怒道。

  “母亲,您这也算是识时务为俊杰吧?哈哈!”

  “你个臭丫头!母亲现在不作它想了,只希望你们兄妹俩平平安安。胜玉的死给我很大的震动,子皙说的对,我不能让他们把你也被当做无知无感的礼品,送来送去。”

  “母亲和哥哥对紫玉真好!”紫玉抱着夷光动容道。

  “我看子皙对阿韵是动了心思。唉,阿韵一看就是心有所属,看来他是要吃苦头了。他与陛下不同,陛下视女子如衣服;他看似无情,实则最是重情。母亲只怕阿韵就算无心,最终还是会伤到他。”

  “只是这样一来,韵姐姐会很难受的。”

  “这也是为了她好。阿韵一看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无论她来吴国是何目的,我相信她都不会主动去害谁。可是,美丽的女子本身就是一件利器。尤其你哥哥对她入了心,她却毫无所觉。母亲真的不希望她再走母亲走过的老路,也希望她能珍惜子皙的心意,至少不要让人将她当做伤害他的利器。”

  “那就不能等等再说吗?她才刚来不久,心中本已忐忑不安。”

  “唉,我也不想,可是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她叹息了一声。

  “母亲,发生了何事?”紫玉讶异道。

  “齐国的天智君离世了。”

  “啊!那田氏岂不是要蠢蠢欲动了?”

  “是啊,怕是不出三年。田陈一动,你父王灭齐的雄心也要动了。到时,太子定要拒战,若陛下亲征,子皙肯定是要跟着上战场的。所以,咱们更不能让他腹背受敌,只能委屈阿韵了。”

  “可怜的韵姐姐。”

  “梅林里早开的梅花不少,你带她去赏梅吧,也好散散心,穿件厚的大氅。”

  “好的,母亲,那我去了。”

  “去吧。”

  寒梅清发,梅林里一片清净。紫玉顺着雀儿的指引找到了梅林里的无韵。枯梅下的的女子临风而立,比之刚来之时清减了不少,竟有弱不胜衣之感,又像是随时会被寒风吹散而去。

  芽儿远远的站在她的身后。自从两天前,王姬与自己夜谈后,就总是这样静静的,哪怕周围站满了人,也显得她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芽儿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本也没打算瞒着王姬。当初不该听韩子廉的话,将药丸的事情瞒到她大婚时再说,谁又能想到她们才进宫三个多月,王姬便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是药三分毒。芽儿也知道,这种药长期服食很可能永远不会有子嗣,这对女子是何等残忍的事情。好在韩子廉曾经一再保证三年后必接她们回越国。王姬一年后才能大婚,哪怕服食两年,回去请名医加以调理定无大碍。只是,伤心只怕难免。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清雪,雪还没等落到花瓣上就已融掉,梅花的清香却被这些微的寒意唤了出来,在无韵的发间、肩头淡淡萦绕。

  “梅花香自苦寒来么?阿公,阿韵该何去何从?”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怨人者穷,怨天者无志。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循道而不忒,则天不能祸。”

  “阿公,何为道?”

  “问心自知。”

  “我的心么?阿韵,但求无愧而已。”她的泪,滴在了新发的梅萼上。

  芽儿看到无韵暗自伤情,难过的走了过来,将手上的一块锦帕递到她面前:“王姬,这是刚才子皙公子的侍卫让奴婢交给您的。”

  无韵接过锦帕,将其打开,素白的帕子上只有一行清绝的字:

  “问心无愧,几人能得?”

  她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锦帕明明轻如鸿羽,却似有千钧重。

  “韵姐姐,”紫玉欢快的跑进了梅林,“韵姐姐,紫玉新得了一首诗,正应这眼前的梅景呢。”

  听到紫玉的声音,无韵轻轻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哦,什么样的诗,念来听听?”

  紫玉的大眼睛转了转,“这个,里面有个字紫玉不识,只能姐姐自己看。”

  “两位妹妹好雅兴啊!”

  听到这个声音,众人俱是一怔。紫玉偷偷的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试图将无韵挡在身后。

  姬子地一身白衣,自以为风流倜傥的依在一株梅树旁,正对着她们漏齿而笑。

  “真是东施效颦!”紫玉低低的嘟囔了一句.无韵听到了,不由得暗自好笑。可不,这件白衣自从姬子皙穿过一次后,宫里再无公子敢穿了。

  “二哥真是糊涂了,这里只有紫玉一个,哪里来的两位‘妹妹’呢?”紫玉故意的在‘妹妹’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姬子地不以为意道:“越王姬年龄比二哥小了许多,叫声妹妹不过分吧?”

  “礼不可废!二哥无礼了。韵姐姐是子皙哥哥的未婚妻子,怎么论也是二哥的弟妹,何来妹妹只说?怪不得人家都说二哥不学无术呢?”

  “你?”姬子地变了脸色。

  “怎么,难道紫玉说错了?《易》说:‘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喏,这是我新得的一手咏梅的诗,里面有几个字,紫玉尚且不识。二哥若能大声念上来,便是那些人胡言乱语污蔑于你。”

  “噢?拿来我看,若是我念上来呢?”

  “若是二哥念得上来,自然配得韵姐姐叫你一声二哥。”

  “此话当真?”

  “当真,是吧,韵姐姐?”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无韵早已了解她的精灵古怪,便微微点了点头。

  紫玉将素帕递了过去,姬子地急急地接过,大声的念了起来;“暗梅幽闻花,卧枝伤很低,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岸似绿,岸似透……臭丫头!”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抬头看站在眼前的女子们早已捂住嘴,笑得前仰后合。

  “呜呜,二哥,你很有文化,呜呜……”紫玉笑的气都透不过来了。

  “死丫头,等着,有你好看!哼!”。姬子地撂了句狠话扬长而去。

  “韵姐姐,快给我揉揉肚子,哎呦!笑死我了!”

  “你又何苦捉弄于他,看他的样子,此事绝不会善了的。”

  “哼,我才不怕,谁要他又想觊觎姐姐?哥哥说了,我们与他早晚是不死不休,对他不必客气!”紫玉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无韵看着她嚣张的样子,仿佛见到岐雨站在自己面前,一样的天真,一样的总像小豹子般的护着自己,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紫玉看着她刚刚含泪又带笑的眼睛,心里默默的为子皙画了个圈:“哥哥,你完了!”

  鞠阳殿里落针可闻。

  姬子地站在书案后,面沉似水,全然不复刚才狼狈而逃的模样。

  “启禀公子,朝中与军中已开始安□□们的人。”

  “伯嚭怎么说?”

  “太宰大人说,既然太子已被陛下关在东宫自省一个月,今年的梅里祭祖肯定是不能主持了。至于您和三公子谁来代他主持,太宰大人都没有异议。”

  “这只老狐狸!”

  “公子,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既然他不出面,就让祭酒李蒙去办吧!”

  “是!”

  “姬子皙那里有什么动静?”

  “除了每日按时给馆娃宫请安外,三公子整日在肖耀殿里饮酒看书,武涧也没见什么动静。只是这段日子武泉不知所踪。”

  “喔?继续盯着他,我不信以太子眼下的情形,他会毫无动作。”

  “是!”

  “退下吧!”

  “是!”

  姬子地打开书案抽屉,从里面拉出一个狭长的暗格。胜邪剑,亦名“磐郢”,阖闾所有。欧冶子铸剑之时即认为剑中透着恶气,每铸一寸,便更恶一分,故名“胜邪”。他将胜邪从鞘中抽出,剑身细长,隐隐泛着血光。他将左臂抬到剑下,还未碰触剑刃,皮肤上已有了一条血痕。胜邪剑如一条渴饮的蛇,舔舐着他臂上的血。

  阖闾死后,吴王因此剑过于邪恶,恐其不祥,将其作为阖闾的陪葬埋在了虎丘。姬子地派人偷偷将其挖出,窃为己有。

  “既是绝世神兵,又怎能托体山阿?老家伙真是暴殄天物!”他盯着剑身的寒光,“等着,定有你饱饮鲜血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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