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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生与死


  女医挚心里挺着急的,眼看着芈月快要临盆了,可是有几味她用来预防难产急救所用的草药却始终不足,她托人在城内医馆找过,因秦楚医药用方与制法皆有不同,因此也没找到合意的。她本是请示了椒房殿,欲亲自出城到山上寻找这些药草,亲自炮制。不晓得为何,却迟迟不得回音。

  这日玳瑁却请了她过去,以王后的名义,细细地问了芈月怀孕诸般事宜,听她说了此事,就道:“芈八子胎儿要紧,若是当真需要,我便替你去问问王后,请了旨意,给你出宫令符。”

  女医挚连声应谢,她也知此事重大,生恐在自己身上出了差池。她自领了此事以后,一直心惊胆战,深恐向氏当年的事又再重演。等了数月,王后虽然召了她数次,不过是走走过场式地问问情况,又或者是公子荡头疼脑热感冒咳嗽之类的小症叫她过来看。

  芈月一日未临盆,她就悬着一日的心。长年在楚宫,她纵然对芈姝这样的小公主不甚了解,但对于楚威后及其心腹玳瑁的为人行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见此事不是芈姝亲口与自己说,而是玳瑁代传,不由地存了几分疑心,当下陪笑问:“此事小医是否要当面禀过王后?”

  玳瑁轻蔑地说:“王后宫中一日多少时,哪来的功夫理睬于你。我自传了王后的话,难道有什么不是吗?”

  女医挚不敢再答,只唯唯应了。当下也处处小心,每日早早持了令牌出宫,到得哺时之前,便匆匆收拾了药筐回宫。如此几日,见几种药材渐渐已经采足,心道再过得三两日,便可以不必再出宫了。

  这日她正出宫之时,走到一半,便有一个东胡大汉迎面而来,拱手道:“医挚,可否移步一行?”

  女医挚认得他便是黄歇新收的随从赤虎,这数月以来,她常常出宫,也与黄歇颇有接触,常常将宫中消息告诉黄歇。此时见了赤虎,并不意外,只是今日却有些不便。

  她犹豫了片刻,道:“公子歇相约,我本当急趋而至。怎奈我今日要出城采一种茜草,须得日中之前采用,过了日中,便失了药效。不如待我在城外采药归来,再与公子歇在西门酒肆处相约,如何?”

  赤虎听了,便与她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当下告知了黄歇。

  黄歇闻讯,便提早一刻,在西门酒肆相候,他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正可一眼看到西门出入之人。

  这家的酒似是做坏了,虽然经过白茅过滤,却仍然带着一股酸味,黄歇只尝了一口,便放下去没有再喝。只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城门。

  不知不觉,过了日中之时,太阳逐渐西斜,日影越拉越长,渐渐地黄歇觉得不对了,从日中到日昳,甚至已经过了日昳时分,眼将就是哺时了,此时若不能回城,便不能在宫门关闭之前回到宫中去。且他近日观察,女医挚从来未曾在过了哺时之后还不曾回城的。

  莫不是女医挚出事了?

  想到这里,黄歇站了起来:“赤虎,备马,我们出城。”

  赤虎一怔:“公子,再过一会儿,城门就要关了。此时出城,若有个耽误,只怕赶不上回城。”

  黄歇叹道:“我正是为此方要出城。女医挚此时未见回城,必是出事了。若是她赶不上回城,那只怕、只怕……”他说到这里,不敢再说下去了。

  女医挚每日早早回宫,便是害怕芈月会在她不在的时候出事。以女医挚为人之谨小慎微,不可能会因为采药而忘记回城的时辰,此时未归,当是有原因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原因,是意外还是人为。在城外山上采药,有可能遇上失足摔落,也有可能遇上蛇虫之类的,若不是此处临过咸阳,其他的山上,甚至还有可能遇上猛兽。若是女医挚出了意外,这倒罢了。若是女医挚今日不归,却是人为,那便是有人要对芈月下手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紧,直欲要冲入秦宫中去。可是他毕竟赤手空拳,只有一人,便是加上赤虎,也只有两人,这秦宫森严,又如何是他能够冲得进去的。

  唯今之计,也只有先找到女医挚,再借助女医挚之力,查明真相,才是他能够做到的。

  且说女医挚果然是出事了。

  她今日亦是记得与黄歇相约之事,她带了干粮,采药到过了日中时,吃了干粮,看看已经采了半筐的药,便果断收拾好,转身下山。

  她背着药筐正走在咸阳道上,忽然一辆马车停下,车内一个中年妇人探头出来,看了看她背着的药筐,焦急地道:“敢问您可是一位医者?”

  女医挚点头应声:“正是。”

  那妇人大喜,忙叫侍女扶了她亲自下车来,对着女医挚行了一礼道:“当真幸甚,我正是要去请一位医者。我婆母重病,已经昏迷两日了,请医者务必帮忙。”

  女医挚见那妇人衣着亦是得体,面色焦急溢于言表,不由忙还礼,为难地道:“请贵人见谅,我有要事,今日必务要赶回咸阳,贵人还是另请……”

  那妇人却不理会女医挚的拒绝,急忙上前两步,一手拉住了女医挚一手掩面哭泣道:“医者,救人要紧。我夫婿为人至孝,若是知道我看到医者不请回去,误了婆婆的病情,一定会休了我的。我求求您了,救救我婆婆,救救我吧……”

  见那妇人一边哭一边拉着自己就要下跪些,女医挚急忙扶住她道:“贵人休要如此,非是我不允所请。实不相瞒,我是宫中女医,出来采药已经一天,现在急着要赶回去,若不能按时回宫,就要被关在宫外。”

  那妇人却道:“无妨,我家离此很近,只要医者过去帮我婆婆看看,开个方子扎个针我就用马车送医者回宫,这也比医者自己走要快些,不是吗?”

  女医挚犹在犹豫不决,那妇人却直接跪下了:“医者,哪怕你不开方,只消看一眼也好,述明真情,也教我夫婿不怪罪于我。”

  女医挚见她歪缠不过,只得点头道:“医者以救人为天职,那我就过去看看,只是休要耽误我回宫时间。”

  那妇人满脸欢喜,亲自扶了女医挚登上马车,不料女医挚方登上马车,便觉得后脑如被物击,顿时人事不醒。

  那妇人对着驭者点头:“甚好。”左右一看,见此时左右无人,忙道:“速走。”

  那驭者点头,随手将女医挚的药筐抛在草丛中,便驾车急忙远去。

  女医挚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醒来。一醒来只觉得满眼漆黑,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出了何事,当下唬得魂飞魄散,连忙扯了嗓子喊:“可有人在——这是何处——”

  她叫了半天,却是无人应答,声音只回荡在四壁,直叫得嗓子都干了,也无人理会。此时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已经超过了她对黑暗的恐惧。当下忙站起来,伸着双手,在黑暗中一步步往前走,一寸寸地摸着。

  好不容易摸到了墙壁,却似是一面土墙,她沿着土墙又一寸寸地摸过来,却发现这土墙似不是四壁见方,倒似有些方不方,圆不圆的,她摸了半天,也摸不着四堵墙的明显弯角处,且无门无窗,十分奇怪。

  她蹲下来,摸了摸地面,亦是泥土地,略有潮感,且有些凹凸不平,她沿着墙边再摸着,似乎这墙面也有些奇怪,中间凹,顶上聚拢,倒似一处洞穴似的。

  她抽了抽鼻子,细细闻着这里的气息,她本是行医之人,许多药物一闻便能闻现来,此时气息中似带着一些酸腐气息,再联想到墙面地面,女医挚暗忖,自己莫不是被关进一处地窖里去了?

  她想到方才昏迷前,那个纠缠不休的求医妇人,如今想来,破绽处处。可是,她一个无钱无势的普通女医,又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人下这么大的本钱来绑架她。

  除非,要针对的不是她,而是……芈八子。

  女医挚的心顿时抽紧了,她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从王后芈姝开始要她去照顾芈月养胎开始,她就开始害怕这件事,她害怕某一天王后会忽然单独召见她,如楚威后一般,给她一个无法拒绝,但又不能完成的伤天害理的任务。若干年前,她就接受过这样一件任务。

  那时候她还年轻,还胆怯,她害怕权力和死亡,她不得已应允了,她甚至已经起了害人的心思,然而少司命庇佑了她,让她没有犯下天谴的罪过。

  凭心而论,在芈姝和芈月之间,她是站在芈月这边的。因为这些年来,她亲眼目睹那个孩子如何在跌跌撞撞之下艰难地活下来,如何努力保护和关爱所有的亲人,她亦是听说过向氏的悲惨遭遇,亦是听说过楚威后手里一桩又一桩的人命。

  虽然向氏和楚威后的身份天差地别,虽然楚威后也曾给过她的家里,给过她的儿子以富贵的机会,但是在她的心里,抵不过楚威后的罪恶和向氏的悲剧,给她的心以区别对待的原因。

  她已经对不起那个孩子,她不能再对她的孩子伸出罪恶之手。

  她提心吊胆地等了好几个月,也没有听到她最害怕的事,她以为此事就可以这么过去了,也许这一个王后毕竟还年轻,毕竟还单纯,不象她母亲那样恶毒凶残。

  如今,呆在这一团漆黑之中,她才知道,她放心地太早了。她们要动手,并不一定需要让她下手,但是,却无法避开她下手。今日她们终于出手了,那么……

  想到这里,女医挚的心一紧,难道她们准备要对芈八子下手了吗?

  此时,深夜,禁宫,一声极凄厉的尖叫划破黑暗的天空。

  芈月忽然腹疼如绞,离临产还有一个多月,她却毫无征兆地忽然发动了。

  这是早产,且在半夜之中,女萝和薜荔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女萝推了一下薜荔道:“薜荔,这里有我,你快去找女医挚。”

  薜荔吓得连忙跑了出去,站在院中方想起来,女医挚在蕙院中本是专门备了一个房间,这几个月她基本都是住在此处,素日芈月房中稍有声响,她便会闻声而来,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竟是毫无声息。

  她连忙转身推开女医挚的房间,却见房内无人,所有席铺枕褥都叠得整整齐齐,显然女医挚今日并不在此。

  她一惊,转心拉开旁边服侍女医挚的小侍女房间,见那侍女已经闻声坐起,头发蓬乱,一脸茫然,她拉起那小侍女急问:“医挚去哪里了?”

  那小侍女啊了一声,才道:“医挚今日并未回来。”

  薜荔一惊:“她去哪儿了?”

  那小侍女道:“阿姊你忘记了,医挚今日早上去城外采药了。”

  薜荔一惊:“你是说,医挚出门采药,至今未回?”

  那小侍女点头道:“是啊。”

  薜荔大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小女侍道:“不知道,医挚平时出宫都会按时回来的,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不曾回来?”

  薜荔急了:“你怎么知道她不曾回来,难道不会是回了……回了椒房殿?”

  那小女侍摇头:“不是的,医挚的晚膳是要我去取了来的,今日晚膳时分我便去找她了,问了宫门口说她没回宫。”

  薜荔大惊,怒斥道:“你何不早说?”

  那小女侍怯生生地说:“阿姊你也没问啊!”

  薜荔气得差点想打她,手掌已经挥起,见那小女侍怯生生地抱着头,眼神害怕,却不敢说求饶的话。薜荔见她不过十来岁,一团孩气,素日是椒房殿中拨给女医挚作端茶递水,提膳跑腿的事情,也就是这几个月方随着女医挚在蕙院居住,素日薜荔女萝等人亦不唤她,她亦不晓得在日常事情上问过二人。

  薜荔心中暗道不好,今日芈月忽然发动,正好每日都按时回来的女医挚却不曾回宫,她是楚宫出来的人,皆是听过楚宫过往之事的,知道世间事,哪有如此巧法。如今便把这小女侍打死了,又与事何补。无奈之下,只得一咬牙又跑进芈月房中去寻女萝或芈八子拿个主意。

  她一进来,便听得一声惨叫,定睛看去,但见芈月咬着牙关,间或一声惨叫。她浑身是汗,脸色惨白,席面上漫着鲜血。女萝在一边服侍,已经是急着满头大汗。

  薜荔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带着哭腔了:“阿姊、阿姊,不好了,医挚不在房中。”

  女萝大惊问道:“为什么?”

  薜荔道:“她们说医挚出宫采药,至今未归。”两人四目相交,再一看芈月,心中顿时已经明白。

  女萝已经是满头汗珠,咬了咬牙,恨声道:“这些人好狠的心肠。”转头见芈月已经痛得无法再有多一分的力气了,耳中又听得薜荔的催促,只得哼了一声道:“你、你快去王后宫中,叫王后来救人。”

  薜荔连忙点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她转身又欲冲出去,却听得女萝忽然又道:“慢着。”

  薜荔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去,闻声回头问道:“阿姊?”

  女萝咬了咬牙道:“你要一路大声叫着去,就说芈八子难产了,叫王后快来救命。”见薜荔瞪大了眼睛,女萝忍住眼泪,推了她一把道:“快去啊!”

  薜荔已经明白,含着眼泪用力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这一去,她们与王后,那便是撕破了脸了。

  薜荔冲出蕙院,一边抹泪,一边凄惶地大叫道:“王后,快救命啊,芈八子难产了……”她一路哭,一路叫,一直叫得经过的宫院里头起了骚动,数处点灯点蜡,窃窃私语,只是却无人开门出来询问。

  薜荔断断续续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道里显得诡异变调,充满了不详之气:“王后快救命啊……”

  声音由远自近,椒房殿虽然殿门已闭,但终究有守夜的宫人,已经先听到了这个声音,掌灯出门察看。

  这一阵骚动,自然也是惊动了殿中其他的人。孟昭氏姊妹与屈氏景氏所居的两个小院也陆续亮起了灯来。

  玳瑁这一夜,并没有睡,这样的日子,让她又怎么能够有心情入睡呢。她坐在黑暗中,打算静静地等到天亮,等到她预想中的好消息。

  可是她没有想到,应该是天亮才报上来的好消息,却在半夜提前到来了,打乱了她预想中的步骤。

  薜荔一路跑着,一跑叫着,等她跌跌撞撞地自黑暗中跑到椒房殿前时,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她跑到侧门前,拍着门大叫道:“王后、王后……”

  才叫了好几声,忽然门开了半扇,玳瑁带着四名强壮宫妇走出来。

  玳瑁一脸的肃杀,压低了声音威喝道:“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大半夜吵吵嚷嚷,王后和小公子睡着了,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吵醒主子?”

  薜荔跪扑到玳瑁脚下,她已经满面都是泪水和汗水,连头发都是湿的,整个人也显得已经有些疯狂了。她嘶哑着声音道:“傅姆、傅姆,不好了,求您去通报王后,芈八子难产了,让王后快派太医去救命啊……”

  “住口,”玳瑁厉声低喝:“胡说,芈八子产期未到,怎么会……”

  “早产——”薜荔疯狂地大叫:“是早产,是早产。”

  “你疯魔了吗?”玳瑁厌恶地指着薜荔道:“一会儿说难产,一会儿说早产,语无伦次。惊扰了主子,你罪莫大焉!”

  薜荔见她如此作态,愤恨地尖叫道:“芈八子是早产,也是难产。她吃了今晚的药以后来就开始腹疼早产,女医挚早上出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出事了?傅姆,王后可是向大王担保来照顾芈八子的——”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划破夜空,椒房殿里面顿时多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不想薜荔如此决绝的呼叫,换来的只是玳瑁轻描淡写道:“哦,知道了。”说罢,便拂了指衣袖,转身就要入内。

  薜荔见状,一咬牙扑过去,死死拉住玳瑁的双腿嘶声叫道:“傅姆你不能走,芈八子快没命了。”

  玳瑁冷冰冰道:“你一个小丫头不懂事,女人生孩子,痛个两三天也是常事儿,放心等明天王后起来了,我自会禀报王后,王后便会宣太医来。”

  薜荔尖叫道:“不行啊,今晚芈八子就危险了,不能等到明天。”

  玳瑁用力将薜荔踢开道:“哼,蠢货,你听不懂人话吗?太医在宫外,深更半夜的上哪儿找太医去啊。王后和公子还睡着,你敢去吵醒他们吗?”

  薜荔大叫道:“我敢,我便敢——”说着尖声大叫起来:“王后,王后——”

  玳瑁大怒,一把抓住薜荔就左右开弓一顿掌捆后才把她扔开,道:“来人,把她捆起来,塞上她的嘴,等天亮了再说。”

  薜荔似乎明白了什么,豁出性命般大叫道:“玳瑁,你们要害芈八子,给她下药,让女医挚回不了宫,现在又想灭我的口……”

  玳瑁气极败坏地道:“塞上她的嘴,塞上她的嘴,给我打……”

  就在此时,忽然夜空中传来一阵儿啼之声,却是公子荡也被这阵吵嚷惊醒了,大哭起来。

  玳瑁大急,知道公子荡若是醒来,芈姝亦是会惊醒,当下必得进去好好安抚才是,便指了薜荔道:“快将她捆起来,堵了她的嘴……”又指挥着:“关了宫门,任何人叫也不许开。”便匆匆转身入内安抚芈姝母子去了。

  可怜薜荔只叫得两声,便被打捆了起来,堵上了嘴,关在了耳房中。

  见玳瑁匆匆回转,椒房殿几处灯火顿时就灭了,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门后,兴奋地瞧着这一切,却都无人开门,无人出声。

  蕙院中的芈月已经痛得几次昏厥过去,女萝见薜荔去了甚久,毫无回音,甚至连原来远远传来的叫声和宫中的骚动之声也没有了,心知不妙。眼看芈月痛苦,自己却毫无办法,欲要再去寻人相救,无奈是此刻芈月身边可靠之人只有自己,余者只剩下那个女医挚的侍女,年纪既小,又不聪明,更不知来历,只能够催着她烧水端物,自己却是再不敢离开芈月一步。

  眼看着芈月的叫声越来越低,流的血越来越多,握着的手也越来越冷,她心中的绝望也是越来越深。

  刹那间把前因后果,俱想了个明白。

  三日前,秦王驷率文武群臣,出城到东郊春祭,这想来便是她们准备好的下手之机了。将女医挚支使出去,困在宫外无法回来,然后在芈月的药中渗入催产伤胎之药,让她提前早产催产,教她无处求授,无人相助,便要一命呜呼。

  待得秦王驷回宫,也只推说芈月早产,妇人产育意外甚多,芈月一死,又有谁会来替她追究这碗有问题的药,去追究女医挚不能回宫的原因呢。就算有她、有薜荔为芈月不平,她们亦不过只是两个人微言轻的女奴罢了,又有何用。

  女萝握着芈月的心,低低哭泣:“芈八子,您若有事,奴婢与薜荔无能,不能救你,只能随您而去了。”

  芈月从一阵又一阵痛苦的间隙,听得到薜荔和女萝的对话,听得到这一夜的种种变化,看着女萝绝望的哭泣,她自一阵痛苦的间隙中,勉强提起一点力气,轻轻捏了捏与女萝相握的手,轻轻道:“女萝——”

  女萝扬起满是泪水的脸,强笑着安慰道:“季芈,没事的,薜荔已经去椒房殿了,太医马上就能来,您放心,您必是无事的。”

  芈月勉强笑了一笑,她的唇白得如素帛一样,已经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声音也是细若蚊声:“女萝,你放心,我能活下去,我从小就命大——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的——”

  女萝哽咽地点头:“是,季芈,您一定吉人天相,必能逢凶化吉,必能……”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强笑着对着芈月连连点头,仿佛这样就可以给对方力量,让对方支撑下去似的。

  就在她越来越绝望的时候,忽然外头一声喧闹,由远至近,女萝诧异地站起身来,便见出门去提水的小侍女连滚带爬地进来,伏在地上,指着外面结结巴巴地道:“大王、大王来了——”

  女萝惊骇之至,大王明明在东郊春祭,要十日后才能回宫,此时已经夜深,城门宫门俱已经关闭多时,大王如何会在此时来到此时。

  当下也不及细思,忙带着那个小侍女迎了上前,才走出廊下,便见缪监带着女医挚已经匆匆进了蕙院,不及女萝开口,便见缪监劈头问:“芈八子如何了?”

  女萝结结巴巴地带着哭腔道:“芈八子早产、难产,如今已经……”

  缪监也不理她,只将手一挥,女医挚已经匆匆朝内而行,走到女萝身边,拉住她道:“随我进来,我还要问你。”一边又对那小侍女道:“去取我医箱来。”

  女萝摸不着头脑地被女医挚拉进内室,此时芈月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闭着断续地发出□□。女医挚急忙上前,按着芈月的脉诊了一下,又掀起她的裙子看了看下身,一边急道:“将我医箱中的银针取来,赶紧将我备好的助产药、止血药熬好。”

  那小女侍虽然处事反应不甚聪明,但却是跟在女医挚身边亦有时日,见了女医挚一声吩咐,顿时整个人都利落起来,此时已经背着药箱飞奔而入,跪在女医挚身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呈上。

  女医挚取银针,飞快地扎入芈月人中、眉心、涌泉、百会、隐白诸穴……女萝紧张地看着女医挚施针,但见芈月头上扎了数根银针,有些针甚至整寸入体,明晃晃地甚是骇人。女医挚捻动银针,过了片刻,却见已经昏迷的芈月微微睁开眼睛,发出一声□□。

  女医挚却已经是满头大汗,强笑着对芈月道:“九公主,医挚回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你听我的话,提起劲来,咱们还要把小公子生下来呢……”

  芈月眼神涣散,好一会儿,才似乎意识渐渐回拢,看到了女医挚,她艰难地微笑了一下,道:“医挚,这回我怕熬不过去啦!”

  女医挚道:“别说傻话,九公主,您是少司命庇佑之人,一定能撑下去的。”

  芈月强笑了一下,道:“我也想撑下去,我还有许多事没做,我真不甘心啊,可是我撑不下去了,太累了,太累了……”

  她轻轻地说着,越说越慢,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

  女医挚见状,再看手中的脉息亦是渐渐弱了下去,心一狠,伏到芈月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季芈,你要活下去,公子歇在等着你,你死了,他怎么办?”

  听了这话,眼睛已经渐渐合上的芈月忽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抓住了女医挚嘶声道:“你说什么,公子歇,他没死?”只是她此时实在太过脆弱,声音也是低不可闻。

  女医挚含泪用力道:“是,他没死,他在宫外。”

  芈月心中一痛,只觉得腹中收缩,用力一挣,那失去的力气,竟是又回来几分,正在助她推按腹部的女萝一声惊呼:“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女医挚一喜,又换了针,再刺合谷穴,直刺将近一寸,轻轻捻转。几针下来,芈月亦是勉强挣动了一下,孩子又出来了一点,但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她却是力气尽泄,这口气一松,本来已经出到一半的孩子又往回缩了几分。

  女医挚一阵惊呼,但此叶连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经耗尽了,再无法用力。

  女医挚伏在芈月的耳边焦急地喊着:“九公主,你要醒过来,你要活下去,要活着把孩子生下来,要活着才能再见到公子歇,要活着才能不叫那些害你的人得意。”

  芈月喘了好几下,才吃力地问:“你、你说什么?”

  女医挚伏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我在宫外遇到伏击,幸遇公子歇相救,在他的相助下夜闯东郊行宫,大王为了您连夜入城进宫。季芈,有人想要你死,可更多的人为了你而努力,你千万不可自己放弃……”

  却原来女医挚采药途中被人所劫,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所地窖之中,四面漆黑,怎么呼唤也是无人理会,她预感到芈月可能会出事,正自焦灼之时。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正当她觉得口渴腹饥到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间头顶一片光亮,耳中听到黄歇的声音在唤她。

  她惊喜交加,从黄歇放下的梯子爬出地窖,看到上面已经是一地死尸。却原来黄歇久候她不至,恐其出事,便与赤虎一起出城去寻她。赤虎又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条细犬,在草丛中发现了女医挚的药筐,在那细犬寻踪指引下,找到一处农庄,这才救出了女医挚。

  待听得女医挚说起秦王出城春祭,芈月即将临盆,恐伏击她的人亦是为此而来,黄歇大惊,急忙带上女医挚欲赶回城去。奈何此时已经天黑,不论城门宫门,必是已经关了。正思无计之时,黄歇便问女医挚可敢冒一死,女医挚明白他的意思,咬牙答应。黄歇便护着女医挚驱马绕了城外半圈,从西门转奔东郊行宫,直闯禁宫。

  幸得女医挚持了出宫令符,言说宫中出了急事,要见缪监,守卫不敢擅专,悄悄通知缪监。此时秦王驷已经睡下,缪监也正要入睡,听到回禀,匆匆出去见了女医挚,听了回禀,大吃一惊,当下急忙去叫醒秦王驷,禀告此事,秦王驷当即下令,连夜自东郊赶回城中,叫开城门、宫门,直入蕙院。

  女医挚见说了方才之言后,芈月似又焕发了几分生机,正在努力之际,太医李醯也匆忙赶到,一边叫人送上太医院的秘药来帮助芈月提升精气,一边在屏风外指导着女医挚助产。此时缪监也调了三四名服侍过数名妃嫔产育过的产婆进来一起服侍着。

  此时因秦王驷回宫,诸宫皆已经知道。

  玳瑁因昨夜薜荔来闹了一场,便叫人关了宫门,任何讯息不得进去,因此到天亮才得知讯息,不由大惊,忙叫醒芈姝道:“王后,不好了,大王回宫了。”

  芈姝因昨夜公子荡啼哭闹了一场,好不容易哄得孩子睡了,自己亦是刚刚睡着,便被玳瑁推醒,自此没好气,却听得玳瑁此言,惊得顿时清醒过来,诧异地问道:“大王怎么会忽然回宫?”

  玳瑁脸涨得通红,却不敢不答,支唔着道:“季芈昨夜早产……”

  芈姝一惊:“季芈未到临盆之时,如何会早产?她现在如何了,你何不告诉于我……”一边说着,一边掀被坐起问道:“季芈早产,又与大王回宫何关?”

  玳瑁无奈,只得跪下半藏半露地道:“昨夜蕙院侍女薜荔曾来报讯,奴婢看王后昨夜没睡好,公子荡又夜晚惊啼,恐扰了主子,想着妇人产育,痛上几个时辰也是常事,因此……”

  芈姝便信了,大惊顿足道:“大王本欲让唐夫人照顾季芈,是我与大王分说,担下此事。如今季芈临盆,你如何不报知与我,你、你这是要害死我啊……”当下忙唤了侍女进来匆匆更衣梳妆,就要赶往蕙院。

  玳瑁无奈,又疑秦王驷半夜赶回,必有缘故,若是问起来芈姝一无所知,岂不落人圈套。当下忙挡住她,低声道:“大王昨夜忽然赶回宫里来,必是有缘故的,王后要防人故意弄奸,陷害王后。”

  芈姝一惊:“什么故意弄奸?”

  玳瑁暗忖自己计划应该无破绽,只是猜不透为何秦王驷忽然回宫的原因,当下只得道:“恐防有人在大王面前进谗言,或用苦肉计蒙骗大王,陷王后于不义。”

  芈姝却觉得玳瑁实有些杞人忧天,皱眉道:“季芈既然难产,我当赶紧过去,你说这些又有何用。”说着便匆匆整装而去,玳瑁无奈,一边叫人放了薜荔,恐吓一番,另一边忙随了芈姝而去。

  椒房殿的大门一开,芈姝的车辇出去,但见天色已经亮了,一片金色的阳光,染遍宫阙万间。

  蕙院中,但听得宫女仆妇们进进出出,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芈月临盆却不似别人那般嘶声竭力地哭叫呼痛,却是一声不吭,只是痛到极处时方有一两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痛叫之声,反而听得人更是揪心。

  秦王驷坐在院中,面朝大门,背对房门,缪监跪坐下首,奉上汤水。

  芈姝匆匆赶蕙院时,见到此情此景,看到秦王驷脸色铁青,心知不妙,忙跪下行礼道:“大王!”

  秦王驷脸色阴沉,根本懒得看她一眼,这个王后,一次次令他失望,让他实在是失去了对她的忍耐之心,他冷哼一声,怒道:“寡人将后宫交与王后,王后向寡人一再要求亲自照顾芈八子,可连寡人都从东郊回宫多时,王后方才宴起啊?”

  芈姝听了此言,如万箭穿心,见秦王驷有疑她之意,方悟玳瑁方才之言,只得申辨道:“小童今日早上才知季芈昨夜早产,大王人在城外,如何会晓得宫中消息,难道竟然有人未卜先知不成……”

  忽听得冷笑一声,便见虢美人姗姗而来,闻言冷笑道:“昨夜季芈的侍女满宫叫着季芈难产王后救命,只怕整个宫中,只有王后一人,是今日早上才知道吧!”

  芈姝听了此言大怒,转头斥道:“放肆,你行礼了没有?我和大王回话,有你插嘴的地方吗?”

  虢美人撇撇嘴,慢腾腾上前行礼:“参见大王,参见王后。”行礼罢站起来,便冷笑一声道:“妾身禀大王,妾身说的都是真话,那个侍女叫得满宫都听到了,却忽然没了声响,也不晓得,是不是被灭口了。”

  秦王驷和芈姝同时问:“什么侍女?”

  玳瑁见势不妙连忙跪行向前道:“禀大王,王后确是今日早上才知此事。近日王后照顾公子荡都不曾睡好,昨夜公子荡也是半夜惊醒啼哭,王后好不容易才哄睡着,奴婢见王后刚刚躺下,忖度着胎动到落地总不至于立时三刻的,所以没敢叫醒王后。此皆奴婢之罪,向大王、王后请罪。”

  秦王驷的眼睛从芈姝身上移到了玳瑁身上,他何等人没见过,自昨夜得了女医挚报讯还尚是将信将疑,一到宫中果然看到芈月难产,险些一尸二命之时,已经是大怒,只是无处发作便是。

  再看到芈姝与玳瑁主仆言行支唔,心中更是大怒,当着人面前不好斥责王后,见玳瑁一个老奴竟敢代王后主张,当下手中玉碗便砸了出去,直接砸在了玳瑁的头上,喝道:“这么说,原来寡人的后宫不是王后执掌,倒是教一个贱奴执掌了,拉下去——”

  芈姝不想忽然事情急转直下,见玳瑁被砸得头破血流,吓得不知所措,眼见秦王驷的口气不对,像是要杀人心的,下意识地开口阻止道:“大王,且慢——”

  秦王驷斜看芈姝一眼道:“嗯?”虽然只是哼了一声,但这一声的威压,竟是让芈姝不由地心肝一颤。

  芈姝额头出汗,却然而收中却是有些不服不忿,又岂甘看着秦王一句话便要杀了她倚仗的心腹,见状忙找了个理由求道:“大王,如今妹妹临盆才是最重要的事,要打要罚还是等妹妹生完再说,免得血光冲撞。”

  秦王驷听了此言,方稍敛怒火,看也不看跪倒在地上的玳瑁一眼,只哼了一声,挥挥手不再理会。

  缪监知其意思,当下令道:“将玳瑁暂押掖庭令听候处置。”

  玳瑁想要说什么,却已经被掩住嘴拖下。

  见虢美人幸灾乐祸地笑着,芈姝心中恨极,却不敢声张,只在袖中掐着手,暗暗记下此事。

  此时天已经大亮,唐夫人和卫良人等人亦是匆匆赶来,见秦王与王后均在,也忙上前行礼。秦王驷与芈姝此时也无心理会,只挥挥手令她们起身。

  也唯有唐夫人心里有事,见了此情此景,不禁脸色煞白,忧心忡忡地拉了缪监于一旁问道:“季芈情况如何了?”

  缪监长叹一声,拱了拱手,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却已经看得出事情的严重性了。

  唐夫人心中一痛,内疚之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日秦王驷曾经托她照顾芈月,如果当日她不是畏事畏祸,而故意放出消息,袖手旁观的话,那么今日芈月也许就不会有事了。回想起来,竟是发现自己在这深宫不知不觉中,也变得如此面目可憎、冷酷无情,若是季芈当真出事,她又有何面目再对着秦王、再对着孟嬴的嘱托。

  思想至此,唐夫人不禁低声对秦王驷道:“大王,妾请大王允准,让妾进去照顾季芈。”

  秦王驷还未回答,虢美人便心里泛酸,她一听到消息,便兴奋地赶过来,如此积极主动,却哪里是关心芈月,只不过是一来为着看王后芈姝的笑话,再落井下石一番;又或者在秦王驷面前讨好卖乖,露个脸儿。乃至见芈姝虽然受了斥责,却是不痛不痒,只押下个老婢。秦王驷沉着一张脸教她不敢挨近,再见唐夫人居然讨好秦王驷成功,不禁醋意大发:“唐夫人您若是真关心季芈,早干什么去了,这会子您又不是女医,进去又有何用?”

  秦王驷早已经不耐烦了,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后宫妃嫔们的勾心斗角,闻言斥责道:“昨夜无人照应,今天倒都挤在这里凑什么热闹?除王后和唐氏外,其他人都回宫去。”

  众妃面面相觑,只得应道:“是。”

  此时不但虢美人和卫良人赶来了,其余如屈昭景等四名媵女也随着王后匆匆赶来,见此情景,不得下手,这蕙院中站了这么多人,挤挤挨挨,确是十分不便。她们赶来本也是为着讨好秦王驷,见此情况哪敢再站,纷纷行礼退出。

  此时产房中,芈月身上的针已经取下,此刻她满头大汗,力气将尽。女萝焦急地哭喊:“公主,您再用把力,再用把力就好了……”

  芈月咬牙不肯发出□□,用力一挣却已经力气用尽,气泄劲松,只惨叫一声:“娘——”这声音极之凄厉,传到室外,秦王驷一听之下,心头一颤,手中玉碗落地,摔成碎片。

  秦王驷立刻站起来,厉声呼道:“李醯,怎么了?”

  太医令李醯已经是满头大汗,奔出跪伏地下不敢抬头,颤声道:“臣请示大王,保孩子还是保大人?”

  芈姝脱口而出道:“保大人!”

  唐夫人也同时说道:“保孩子!”

  芈姝这话一出口,已知不对,此时方恍然大悟,自己竟是在不知觉中,对芈月腹中的儿子怀有如此深的忌惮之意了吗?

  唐夫人与芈月本是泛泛之交,并不关心,此刻想的却是这孩子是秦王驷之子,当下脱口说出保孩子之后,对芈月不免有些愧疚之意。两人同时说出口之后,方知对方说了相反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唐夫人面现羞愧,芈姝却是神情复杂。

  秦王驷闻言却是大怒。她二人不通医理,他却有所涉猎。母娩子不下,时间一长,这胎儿便要窒息而死。若舍母保子,除却剖腹强取还有何计?当下不假思索地吼道:“保大人,保大人!”

  这声音极大,传到内室,人人俱是已经听到。芈月叫出这一声娘来,整个人精力已经耗尽,竟是一动不动。女医挚此时也已经是技穷,听了此言,忽然扑到芈月身前,对着她耳边大声叫道:“公主,您听到了吗,大王说要保大人!”

  她连叫得几次,本已经一动不动的芈月忽然睁开眼睛,用力大叫一声:“不,保孩子——”她这最后一口力气一挣,恰是将孩子又推出几分。

  女医挚眼疾手快,连忙在她的头上扎下几针道:“公主,用力,用力!”

  便听得下面宫中侍产的婆子大叫道:“看到孩子了,看到头了。”

  女萝哭喊道:“公主,孩子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此时李醯在外室也是满头大汗叫道:“给她几片鹿茸,再撑一把力气。告诉女医挚,扎百会穴,快!”

  女医挚一针扎下,芈月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发出一声长叫。那产婆见那孩子又出来两分,知芈月这口气一泄,产道就要回缩,当下眼疾手快,将孩子一拉——

  众人欢呼一声:“生了,生了……”

  芈月只觉得身下剧痛,但又是一空,一口气泄尽,一动不动了。

  那产婆把婴儿拉出来以后,一看之下,便欢喜道:“是个小公子。”当下熟练地倒提起婴儿的脚,往婴儿的臀部拍了几下,那婴儿发出猫叫似地微弱哭声,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当下水已经烧开,忙给那婴儿洗干净了,包上襁褓忙欲抱出去给秦王驷。

  女医挚忙阻止道:“小公子早产体弱,受不得风。”

  秦王驷听得那微弱的婴啼之声时,已经站起,问道:“李醯,如何?”

  一名产婆自内室飞奔而出,同李醯低声一阵耳语,李醯对那产婆一点头,忙奔行到出秦王驷跟前道:“大王,生了,生子。芈八子生下一位公子,母子均安!”

  秦王驷大喜道:“好好好……”

  李醯见状忙陪笑低声解释道:“小公子早产体弱,不可见风……”

  秦王驷点了点头:“甚是,寡人进去看他。”见着秦王驷就要入内,一名产婆壮着胆子颤声道:“大王,产房血污,恐玷辱了大王!”

  秦王驷恍若未闻,只管走了进去,那产婆欲挡不敢挡,见着他径直进去,只吓得脸色煞白,缪监跟上前去,摆手令那产婆让开道:“大王战场厮杀都见过,还避讳这些。”

  但见秦王驷快步走进内屋,女医挚忙奉上婴儿,他抱起婴儿,见那婴儿虽然长得甚是弱小,但却不显衰弱,当下哈哈笑道:“不错不错,不愧是寡人的孩子……”

  芈月此时虽然一动也不能动弹,连抬起眼皮都吃力万分,但耳中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她轻吁一声,虽然已经无力说话,心中却暗道:“是的,这是我与你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降生,让她的人生,自此底定。

  从此以后,所有的过往都随风而逝。

  过去的人,过去的山水,过去的恩怨,均已经过去。

  她从此便彻彻底底是芈八子,秦王的妃子。

  楚山、楚水、楚人,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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