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蒹葭断残章

　　“起！”“嘿！”

　　“崩！”“嘿！”

　　“横！”“哈！”

　　“钻！”“哈！”

　　宅院里的一角，传来了还稍显稚嫩的整齐声音。听他们的声音，好似军中操练，可是这崩横钻的字眼落到形意门徒的耳中，却有些刺耳。

　　按捺不住的几个小辈，更是几个提纵，直接跳上了假山，看向了声音传出的地方。

　　然后，他们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怎样！”辈分最老的车二老先生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祖爷，那些个小孩全在一个年轻人的带领下练咱家的五行拳，起码一两百人。姿势一模一样，就稍微变动了点。”李存义眼睛贼，更是看的清楚，这一丁点的变动，就让原本就质朴的五行拳变得杀气凛然。

　　“奇了怪了，你们形意难道早就和这些人暗通款曲？他们怎么会你们形意门的不传之秘？”旁边的王中泉脾气极为火爆，当场质问，“八卦投靠官府，坑害武林同道，难道你们形意也是一样的货色？”

　　其他白鹤门，螳螂拳等人也是吵成一团，他们都觉得自己掉进了别人早就设计好的圈套，或许这次，是真的要被人吃的骨头都没了。

　　“吵什么吵！”从门外又走进一干人，领头的是个一瘸一拐的矮子，身边是一个英气逼人的壮汉，身后是一干和尚道士，甚至还有不少女的。

　　“未请假？”车二抱拳一礼，问起了来人的来路。

　　“不敢，江湖人称徐矮子，这位是窦团山的高僧，这位是青城派的掌门，这是峨眉白眉道长和峨嵋四秀，然后峨眉报国寺、大相国寺、伏虎寺等寺院联合派出的代表。敢问，你们可是北方的同道？”那矮子看起来年纪比车二小不了多少，语气也有些森然，貌似对北方武林有些不以为然。

　　“徐爷，你怎么忘了介绍我们。咱是刘汉座下东王马元帅第二高手，匪号齐天小圣孙不空，这几位是武当的高人和苗人的刀客。天下第一么，咱们也得争上一争。”一旁闪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好汉，瓮声瓮气的说道。

　　好嘛，武当，苗人也来跑来了。

　　好在他们不用继续观察和争执，正主已经来了。李长庚含笑的邀请领头的一些老先生进屋去与王摩商讨事情，其他人都被引进偏堂看茶。

　　这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历来，武林中人都得为个高下争斗不休。以前是没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挤到一堂，脾气不一，没说几句，这话就有点上头。

　　所谓少林武当，那其实是后世小说家的说法。真正的武林中人，第一宗在官府，无论是朝堂护卫还是衙役军头，没点功夫在身不可能。第二宗就是大户人家看家护院，走镖护镖。第三宗则是**下九流，所谓卖艺的，飞贼山匪，各路匪雄。

　　所以，无论少林武当还是峨眉，只能算个不起眼的小浪花。只是历来动荡，这些地方相对保存了比较好的传承。所以后来，就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但现在嘛，就四川来说，公认伯仲之间的，首先是徐矮子、白眉道长、窦团山一索禅师，他们才是技高一筹。而八极形意八卦太极等等，内部是有高下之分，但相互之间，谁强谁弱，他们也没个说法。那武当来客，更像是乡下老实巴交的老农，一手的庄家把式，根本看不出深浅。至于之前碰到的西北刀客，压根就没在所请之列。反倒是苗人刀客，被请了过来。

　　他们在一起，你说青城强，他说形意狠，那个又说峨眉厉害，这个说我八卦一个打一群……反正就是，谁也不服谁，就差没直接动手了。

　　领头的车二尹福王兰亭杨班侯张景星等人又被请去了内堂，只有郭云深等人在外维护秩序，他又不好动手，闹的是不可开交。

　　一旁的孙禄堂提了一壶茶，凑到了霍元甲身边，又拉了林黑儿李书文等人，眼珠子灵动的问：“我说，哥哥姐姐们，你们看这煌汉究竟是怎么个意思？让我们大老远的来自相残杀？”

　　“不义之战，虽死不为。”霍元甲像个老学究似得在那拽文，李书文就更直接，“谁惹我我打谁。”

　　反倒是林黑儿，阅历丰富一些，她惦记着在驿站歇息的姐姐朱红灯，脸上却俏皮的一笑：“我猜啊，这是邀人上梁山的架势。那水浒里不是说，宋江断了卢俊义、秦明等人的后路，这才将他们强请上山么？”

　　她猜的还真没错，王摩想的就是这种路数。

　　如今高手齐聚，可这天下第一只有一位，你让那些知道打不过的人怎么办？上台去被人揍下来，面子里子全没了？

　　就见李长庚拿着一大串公文本，分发给在场的众人观看。

　　这上面写的，是武林大会的章程，如何比斗，如何决胜。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是聘任表，星河卫，太平军，兵部等各种岗位的聘任表。待遇，丝毫没有打折扣，为了怕人看不明白，还特意的写清楚了某级待遇到底指的什么。

　　杜心武扬起了手中的纸，高声问道：“那小哥，这星河卫的教头是不是和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一样？”

　　李长庚指了指一旁依旧整齐划一的童声，解释道：“诸位，我煌汉编户齐民，下至乡里，上到州城，都有童子营、厢军等各种编制，急需各种武林人才教授他们格斗擒拿，杀敌擒敌之法。军中更不用说，需要能杀敌卫国的好汉。星河卫等各营也需要各种特殊技艺的人才，比如太平军，组成人员多是残疾人，他们没有太多的自保手段，还要保护敌我境内的重要人员。这要不会功夫，怎么做得到？”

　　“府主和丞相，还有煌汉军民一致认为，诸位都是一等一的英雌英雄，所以，想邀请诸位加盟煌汉，为天下效力。”

　　李长庚很是直接，我就是要招揽你们，划下道来吧。

　　他这么直接，反而让其他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特别是那些家小还被扣押在别人手里的人。

　　“当然，不愿意的，还是照旧参加武林大会，然后，煌汉会礼送诸位出境。只希望以后不要在战场上与诸位相见。但诸位若是想在煌汉境内做些不该做的事，那就请恕我等无礼。”

　　此时此刻，王摩也在内堂同那些长老商讨招揽一事。

　　“我欲请诸位为圣教供奉，武学博士，将这国术发扬光大。让煌汉子民有自保之力，将来无论是面对内寇，还是外敌，都有几分底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内受制于汉奴鞑奴，外受制于洋奴。”

　　“强民体魄，壮民精神，此事任重而道远，我需要诸位老先生的帮助。”

　　王摩的话很诚恳，也很朴实，可听了这话，车二徐矮子他们都没有什么动容的。因为，他们都是老油条了，不是像年轻人那样，一挑拨就热血沸腾。

　　说来说去，无非是让他们卖命，蛮清是威逼利诱，煌汉又何尝不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啊。

　　“老衲自小入窦团山参禅学佛，有一问，老衲想问一下王施主。佛有何错？你可知，毁佛谤佛，是会让佛金刚怒目，死后，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一索禅师面相看起来十分苍老清绝，可这言语中的杀气，比王摩还要浓烈。

　　窦团山上奇峰三座，各有古庙，唯有铁索一根，悬桥相连，互通往来。一索禅师就得名于此。但现在，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也怒了。

　　宗教狂信者都是疯子，这一点，王摩很清楚。但他比他们更疯狂，这一点，他更清楚。只有他能威逼利诱别人，别人想威逼利诱他，恐怕是打错了主意。

　　“禅师今日究竟是论佛，还是论武？若是论佛，请圣庙相见。若是论武，我倒要看看，禅师的修为到了哪一步。”王摩拍案而起，“还有谁，魑魅魍魉一起来。让我这末学后进领教前辈高招。让天下子民知道，你们这些数典忘祖，不思悔改的人，错的是多么严重！”

　　王摩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国术修行到一定境界，在技击等方面，会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拳怕少壮，他王摩自己难道就不是一个国术修行者么？他也是从小修行丹道，打磨拳脚的武者，加上过来之后，融合了许多后世的思路，更将这具身体的潜力开发的十分**。

　　若是没有这份自信，王摩敢一个人坐在这里和他们谈？

　　“我只想问下，年轻人，你从哪里学的形意？”车二扬起了头，眼中精光一闪，“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身上还有其他功夫。你小小年纪，就算是浸淫几十年，也未必能得其门而入。为什么你偏偏能找到最正确甚至比我这老头都更正确的方法？那八卦弟子还说，你太极、八卦、形意、八极，乃至南方的洪拳和咏春都会，还推陈出新，弄出了许多新东西。老头子手痒，和你过过手可好？”

　　王摩无语，我倒是想说我穿过来的，可你们能理解能相信么？你们现在引以为傲的这些东西，放在后世，珠玉蒙尘，求人学都没人学得会，可惜，可叹，可恨！

　　“我是皇天上帝选定的地上行者，这一切自然是他的恩典。”王摩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样一个最能为时下世人接受的观点，简单说，有神助，咱上面有人，不服，你问上面去，反正我就是会。

　　他真的和车二老先生动起手来，所谓的推手切磋，其实也就是一个说法，稍有不慎，就会有人横死当场。

　　车二搭手没有几招，就知道除非他下重手，否则，拿不下王摩。可到了他这把年纪，对于有些东西更看重。如此人才，杀之可惜。更何况，他做的难道不是车二一直想做的事情么？

　　这形意源于姬祖师，来源于岳爷爷的岳家拳，岳家枪，忠义，忠义敢直才是形意拳的根本武德。没有这些，练不好形意拳。练拳就是炼心，有了这些，更不可能杀王摩。

　　毁家灭族算得了什么，大义的面前，他车二不能去做这千古罪人。他犹豫了，王摩则抓住机会，将他推出了三尺开外。

　　“罢了，我形意甘拜下风，愿听驱使！”车二扬头说出了这话，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车二拿不下王摩，然后换人，最后，只有白眉道长等道门中人没有下场。一索禅师功夫虽深，可没了棍，一身功夫发挥不出多少，惜败下场。徐矮子几乎是明摆着在应付。几个真正在下重手的，偏偏就打不过王摩。

　　或许，只有他们群起攻之，才能拿下王摩。但他们身为武者的骄傲，加上对天的敬畏，让他们没有办法选择这样做。

　　“我不信，我最拿手的是八卦刀和八卦棍。我要和你再比一场。”尹福颤抖着手。

　　“瘦尹，算了，真龙不死……”车二颤巍巍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命。”

　　“或许，我该让你们看点东西。”王摩揣着粗气，强自支撑，他还不是快累瘫了。

　　只能庆幸在座的都是武林名宿，干不出那种群殴和偷袭的事情来。不过，就算他们做了，他们也走不出这个院子。

　　因为，在东房，有八十多名特别训练出来的火枪神枪手，由王动统领，号称神机营，专门负责狙杀敌军头目，武林高手等等。

　　**时代，国术注定了自身定位的改变。大规模在战场上应用国术，只剩下最后的几十年。

　　再往后，程廷华，薛颠等人修为再深厚，也挨不过一百条枪的轮番轰击。

　　“睁眼看世界，闭眼观古今。你们都是有远见卓识的国术高手，就更应该知道天下大变在即，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何去何从，当由你们自己选择！”王摩沉声说道，顺便，打开了真正研制成功的样枪——祝融之怒。

　　目前，这种枪还没有办法形成量产，整个煌汉，也不出三十支，而其中一大半，都掌握在神机营最杰出的人手中。

　　“杀人何须用刀，王动，你来演示一下祝融之怒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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