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才愿借君悬河

　　王摩解释了这样做的必要性。

　　首先是天时的问题。眼下，春耕在即，最重要的是不破坏生产。军事行动要给农业生产让路，战斗只能闹小，不能闹大。否则，破坏民生，也破坏军政府的名声。几个月战乱会造成大量人口锐减，缺粮又会迫使人背井离乡的逃难。在迁徙过程中得病和意外是最常见的，也是死亡率最高的。

　　王摩希望军政府所到之处，人民是箪食壶浆迎王师，而不是拖家带口避瘟神，这需要时间来经营。何况，军政府目前的地盘和物资出产养人，对民众是很大的负担，必须想办法减负。从这方面讲，不分散就食不行。

　　其次就是军政府组织能力和军队战斗力的问题。目前的军政府，没有足够的行政人手去掌控地盘和完成各项政策的实施，只能抓紧培养人员同时巩固现有地盘的统治。军队也以整训提高战斗力为主。否则，真要成了李闯式的流寇。

　　再次就是为了分清廷的心。到目前为止，军政府的存在都是小范围的隐蔽传递，清廷目前的主要精力是放在中法战争对付法国人上面。军政府不适合在自身非常弱小的时候去出这个头。要通过军事诈骗，让清廷相信所谓的军政府，是发泄绑架式的山贼土匪，而不是鼎革天地的义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多个方向的挺进，不仅可以扩大势力范围，增强影响力，还可以锻炼队伍。当然要这样做。

　　众人细想了一阵都点头称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嘛，这不是明太祖那一套么。他们不知道，后世有人通过这种各处开花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做出了何等的成绩。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一旦发动组织起来，无可抵挡。

　　至于各营去的方向，王摩都想好了，石忆达通江，王大虎南江，王云飞仪陇。这些地方都是山区，莽莽群山之中，藏身方便，清廷力量也薄弱，是个好去处。等明日拿下杜若飞，全军备好物资，就誓师出发。

　　他并不是十分担心自己对军队的掌控力。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求，每隔十天，三分之一的军官要回军政府驻地受训。给大家总结经验，查漏补缺。同时，补充新的人员和技术。

　　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没有异议。因为他们知道，没有府主王摩的指点，他们自身的格局见识，能力志气，都还不足以应对所有场面。便是接下里的杜若飞，他们就觉得有些挠头。

　　杜若飞人不算多，只有80多人，但是，火枪实在太多，硬碰的话会造成太多不必要的死伤，因此只能智取。而且。这恶名只能往雕匪身上栽，要让潘人贵和杜家的人相信，是豺狼心性的座山雕杜充两头通吃，拿了好处不办事，反而反咬一口。城中诸人敌友未明，究竟要如何对待，还得好生思量。

　　一番讨论之后，大体上定下了一个诳杜若飞的计策，然后，请来吴文举和王岩，请教他们如何对待城中乡绅。

　　吴文举今日亲自上阵，手刃了几个贼人，也受了点轻伤。但这种战场上的体验，带给他的感觉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他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这支军队，将会闻名于天下。身为吴家少主，他也走访过许多地方，那些地方的兵丁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同军政府接触之后，他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他们，察觉到了许多平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首先就是朝气和自信。军政府上下，都有一种蓬勃的朝气，而不是一种死气沉沉的暮气，特别是军人，站如钟，坐如松，一举一动无不展现男子阳刚之气。同他们交谈，他们对于自己的未来，对于自己参与的事业，都有一种强烈的自信。而他以前接触的那些人，则更多的是茫然与忧虑。

　　然后就是处处展现平等和牺牲精神。行军时，官兵吃的都是一样，打仗时，当官的身先士卒，当兵的奋不顾身。战后，甚至连敌人的伤员和死者都代为收敛，特别是那庄严肃穆的葬礼和颂词，便是不解其意，依然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吴文举还不清楚，该怎样对待这样的势力，他已经有了几分计较。等到了临时的营帐，见王摩与其他人对他有亲近之意，心中更是敞亮。

　　故此，他知道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口镇作为江口分州的驻地，自古以来就是商旅要地，极为繁华。镇里有商行，竹器店，木器店，书店等各种商铺作坊，又有酒楼、客栈、票号，镖局，**，茶馆，戏院等。镇中大户，论势力以廖家，吴家为首，论财富是余家为首，然后就是王摩所在的王家。此地官面上的势力只有里长和五名衙役，还有一处官驿，负责维持治安，征缴赋税等。这里长是前任知县家里的旁系，姓任。如今正在新任知县手中吃挂落呢。镇中人口常年保持五千多人的规模，最多时有八千余人。

　　江口镇离巴州只有160余里，倒是有官道。吴文举其实有点纳闷，雕匪过境，巴州县衙不可能没收到消息，信鸽也传了去，都到这时候了，还是连个动静都没有，这是几个意思？

　　一旁的王岩听吴文举说完，又补充了几条信息。他在江口多年，对于人情世故比吴文举知道的多。其实，江口镇的几个镖局和哥老会都有关系，廖家养泉公以上三代举人，其人纶工书法，好诗文，廖家如今的家主廖俊德正是他的孙子。他膝下有三子一女，长子廖晋善今年二十一岁，为人敦厚好学，已经是举人功名。至于吴家，乃是当年写《巴灵台赋》的道凝公后代，也是吴文举的先祖。

　　江口分州除了这个吴家，还有一个白水吴家，官至布政使臣，授业于大学士倭仁。光绪丁丑（1877）。川东大旱，吴家德溥公筹金投书，保全救活了许多人，家乡人都称颂他的义举，他和他的叔叔云嵋，都被刻碑记名。不过他已经于前几年去世了，而他的长孙此刻还在老宅守孝苦读。此人唤作吴六安，饱读诗书，苦修家学，整个巴州县，恐怕才学见识他都算得上是巴州第一。

　　**战争前后，风气日坏，蜀学不兴，书院虽多，偏偏偏重时文贴括，学生沉湎于科举文名。张之洞任学政时，创办尊经学院，后来，川督丁宝桢请王闿运担任山长，主讲公羊。此次许若飞如此郑重其事的带了许多镖手，除了护镖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护送王闿运及其弟子来川北游学，顺便来吴六安家中的义学讲学。

　　这消息，是刚才王摩说杜若飞包藏祸心后，询问城中哥老会人员，并找吴家人确认过的。这个消息可有点惊人，把王摩惊得一愣一愣的。

　　王闿运是谁？

　　此人乃湖南人，字壬秋，又字壬父，号湘绮，世称湘绮先生，乃晚清著名经学家，教育学家，号称屠龙术的最后传人，他有个弟子叫做廖平，他有个弟子叫齐白石，还有个关门弟子，叫做杨度，还有其他弟子如杨锐，刘光第，夏寿田等等。其人好经学致用，为人狂狷谐谑，轶闻甚多。

　　杨锐刘光第这些戊戌变法的干将就不说了，光是杨度，一生辗转多个历史事件，偏偏能次次全身而退。弟子如此，老师如何，可想而知。

　　王摩也曾耳闻他的大名，但真没想到还真能和这位大拿扯上关系。游学讲学好啊，来了就不要走了！被王岩这样一说，他更坚定了拿下许若飞一行的决心。

　　估算行程，杜若飞一行最快也要明儿中午才能到，这倒给了他们布置的时间。但是，究竟要怎样布置，才能把这批人给劫下来，枪也完好无损呢？要是我是杜若飞的话，我在他的角度，我会怎么做？

　　王摩细细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不过，目前还有一个问题，王岩的哥老会身份问题。自家老爹这什么意思。家里几个主事的，内府管家石敢当是石达开身边的童儿，外府账房又是哥老会的人，族里的旁系是王聪儿后代，整个一造反世家啊这是。

　　“府主，你找我？”王岩拉着一个半大小子寻到了王摩，顺手拍了拍那小子，“二少爷，快叫哥。”

　　这虎头虎脑，一脸憨态的半大小子就是王摩的弟弟王纶。打小，王纶就有癫痫病，时不时的发羊癫疯，智力发育很慢。当年王摩的父亲王贤便安排王纶在城里住，方便就医。一年到头兄弟俩也见不上几次面。

　　“哥。”王纶傻傻的喊了一声，然后，就缩到了王岩的身后，只露出一个戴着瓜皮帽的小脑袋，偷瞧王摩。他有些怕生。

　　终归是自家血亲弟弟，王摩面色柔和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做出了决定：“岩叔，把王纶送回老家，让我娘照顾他。这地方不安全。”

　　“好！”王岩点了点头，突然十分郑重的问道，“府主，你真的觉得，时机已经到了么？”

　　“岩叔，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王摩皱了皱眉，一脸意外。

　　结果，王岩给他爆出一个前所未闻的奇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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