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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下未乱蜀先乱


  无它,今日乃是这个月吃肉的日子。虽说是正月,大过年的,可是穷人一年到头能吃上一回肉不错了。便是正月,能多吃一回,那也是值得高兴的事儿。旁边的便煮着一头刚刚宰杀的猪杂碎汤,香味扑鼻,便是王摩也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王家主家所在乃是一座完整的山寨式结构,最外面是青石硬木做成的寨墙,正门进去过了坝子便是大堂,然后各家各户安住在大堂左右两边的竹木楼里。家丁住在最外侧的房子,而旁系住在右边房子,嫡系住在左边房子。正中的大堂乃是家族议会的所在,也是族学族仓的所在。当族人成年时,可以申请在外面安家落户,故而除了主寨,还有其他人在外立寨,又有王家的佃户和收养的投靠人在寨墙之外做了茅草屋,起了大房子,成为大寨的附庸。

  在王贤父亲也就是王摩爷爷辈的时候,专门重新另起了一道寨墙,将这些佃户的居所也保护了起来。而这些武装家丁,便是在两道寨墙之间训练生活。自十多年前石敢当募丁为伍以来,保镖护主,杀贼破匪,为乡里立下汗马功劳,十里八乡都是挂了号的。

  在场的人,不少人都透露着彪悍,黝黑的皮肤,刚健的身材,但他们大多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面黄肌瘦,脏,而且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这是长期营养不良和劳动过量引起的。

  在这个时代的川东北,一日只能两餐,两三天才能吃一顿干的,大多数人家还要挖野菜,打猎采野果才能勉强度日。武装家丁,刀口上舔血,训练自然少不了,可底子不好,口粮的营养又没有跟上,加上家室之累,自然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一副样子。

  莫说他们,便是作为地主的王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纯粹的大米饭都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奢侈的用不掺其他东西的上好稻米做。用石磨碾碎了米或者舂米,然后小娘一个个的用风车吹了,筛子筛了,经过多重工序才能得到一粒卖相较好的米粒。面还好一点,但上好的白面那就麻烦透了。而且,作料很少,无论是油盐酱醋还是香菜葱蒜,至于花生油芝麻油之类的,更是听都没听过。

  这样的日子,谁都过够了,王家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高个,看起来很好,受过后世生活熏陶的王摩,对目前的生活的感观从来都是,太穷了,太苦了,太不容易了。再不造反,再不改变,真的活不下去了。

  王摩来的时候家丁们正在操练,为首的是石敢当指定的负责人,也是王小虎的哥哥,他叫王大虎。王大虎今年26,虎背熊腰,身高快180了,脸上有道刀疤,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彪悍,真的是虎虎生威,让人望而生畏。

  “杀!”王大虎抖了抖脸上的络腮胡子,大声吼道,狠狠的一拳砸了出去。

  “杀!”弓步冲拳,所有操练的人姿势无比标准的打了出去。

  “停!”王大虎突然一喝,然后收拳直立,“下面,听少爷训话!”他也看到王摩来了,家里的事情,他听石敢当说了,这些武装家丁,都受了老族长的大恩,当然要支持少爷。这不,机会来了!

  面对着站的整整齐齐的裸身男人,王摩有些激动,更有些遗憾,激动的是,这些人是自己的手下,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族人。遗憾的是,他们,还有那些小孩儿脑袋后面拖着的猪尾巴!这些人才是国家未来真正的希望,宗族虽然可以依靠,但往大了说,其实对统治是有害的。只有这些普通人,才是自己真正的后盾。

  王摩大步上前,放眼全场,就像检阅自己的士兵一样从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扫了过去,每个被扫到的人都挺直了胸膛。

  “诸位大哥们,”王摩缓缓开口,“你们许多人,论起年纪,都比我大,论起功绩来,更是远超于我,你们保护我王家上下,逐土匪,打无赖,这些事儿大伙儿都做过,不少人还受了伤,甚至丢了命!我且问一问大伙儿,你们后不后悔?”

  “不后悔!”王大虎激动的说道,“当年要不是王老爷救我们,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了,哪像现在,还能吃上肉,娶上媳妇儿,生儿育女!王家的大恩大德,咱们报不完,来世做牛做马继续还!”

  其他人也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起来。这些武装家丁的来历,绝大多数其实是流民和其他地主府上逃出来的。王摩的父亲王贤心善,其中一部分被他弄成了家里的佃户,店铺上的伙计,还有一部分则成了家里的家丁。

  人,越是穷,越是知道感恩戴德!

  王摩摆了摆手:“诸位大哥,我不需要你们做牛做马,我只希望你们做堂堂正正的人,做堂堂正正的汉人!”

  王摩抬手撩起了王大虎脑勺后的辫子:“知道这是什么吗?”又抬起自己脑后自己束发而成的直发,“你们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知道,那不过是辫子,是头发而已。老人们都说,要梳辫子,不然要砍头的,可是,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潜意识里,大家都以为,好像自古以来都是这样,那些有学问的人却对这个避而不谈,久而久之,更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这一天,王摩在这里,对着这些人讲了很多东西,讲华夏的历史,讲汉唐盛世,讲五胡乱华,讲杀胡令,讲清军入关,讲剃发易服,讲扬州,讲江阴,讲湖广填四川,讲**战争,讲太平天国,讲南京条约,讲火烧圆明园……

  现场哭声一片。

  “采薇要跳堰塘,我爹被气死,这是为什么?我家要多交五成的摊派!这又是为什么?你们老老实实的种田做工,偏偏活不下去,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典妻卖女,都养不活一家老小,这又是为什么?因为潘人贵,因为潘晓闲!”王摩厉声大喝,“因为这个世道,不是我们汉人的世道!所以,老子要反了他!老子要做个堂堂正正的汉人!你们,是跟着我走,还是继续吊着这辫子做鞑子的奴隶?”

  “少爷,咱们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刀山火海也去得,反便反了,老子也替我祖宗多杀几个仇人,替我子孙杀出一条活路来!”石忆达大声狂喝道。

  “反了!反了!”家丁们血都燃了起来。

  “娘,我不要辫子!”一个六七岁的小男童突然放声大哭,“我不要!”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可是咱们汉人,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可乱!”王摩大声吼道,“知不知道为什么每家每户死人必须要用布蒙着脸,哪怕再穷也要找东西这么做,便是裹草席也要将脸蒙住?”

  “因为咱们九泉之下,无言面对列祖列宗,更无言面对咱们子子孙孙!”

  “人这辈子,总有一死,要么老死,要么病死,吃饭噎死,走路摔死,什么都有可能!可是,这人辈子,能轰轰烈烈一回的机会不多!我不想死了都还被人戳脊梁骨,看,那是鞑子的奴隶!”王摩心中热血沸腾,大声狂呼。

  “我们四川,从古至今都是汉人文明最后的保障。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秦朝的时候,我们巴蜀是大秦的粮仓。汉朝时,汉高的汉王就是得了巴蜀汉中才能鼎立天下。宋元之际,蒙古的蒙哥汗就死在四川……明清之际,我们四川的白杆兵保家卫国,我们四川人更是死得只剩几万人。”

  “现在,是论到我们赴死的时候了,有人说过,人,早晚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死得没有价值!”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炎黄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一曲大气磅礴的《义勇军进行曲》之后,所有人热泪盈眶,不少人不约而同的开始解开自己的辫子,学着王摩开始束发。

  “我儿,娘有你这么个儿子,真是死了也心甘!”寨门外,一男一女扶着张翠娥快步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也全是热泪。

  “这一曲,真的唱到我的心里去了!摩儿,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我可记得我没教过你这些!”长衫男子一脸儒雅清瘦,一副书卷气,白白净净的脸上十分满意的颔首,“孩子,你能有这番觉悟,我放心了!”

  “你是?”王摩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男人,他是谁?

  “这是你舅公彭显均!”张翠娥白了他一眼,“你忘了你跟谁启的蒙啊!还不快叫舅公!”

  “舅公!”王摩恍然,连忙稽首为礼。原来是奶奶家里的人,怪不得一时没想起来。

  “不必多礼,如此好词好曲,当浮一大白,可惜,怀仁他……哎!你们怎么还裸着身子,大冷天的,不怕弄出病来啊!”

  彭显均这么一说,那些武装家丁才反应过来,连忙去穿了衣服。

  “吩咐厨房上菜,我与少爷便在这里吃了。”张翠娥对着自己身边的丫头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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