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堕落（一）

　　有一天晚自习，一个同学走过来，告诉叶棠学校东门有人找。

　　第一中学的东门不是正门，到了晚上很偏僻，叶棠觉得奇怪，这个时候谁会找她，是爸爸妈妈吗？

　　上次打架后学校找家长，叶父叶母对她颇为失望，反正在他们心目中她已经如此不堪了，再差一点她也无所谓。

　　叶棠走到东门外，才发现外面站着一群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在微弱路灯的光线下，一个个面目昏暗，头发倒是五颜六色，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红头发、黄头发、紫头发，一眼看过去让人眼晕。

　　其中一个小混混从人群中走出来问：“你就是叶棠？”又吊儿郎当地上下扫视她一遍：“你得罪了人知不知道？”

　　看来有人要报复她，猜也猜得到是谁。

　　那个小混混打量完叶棠，还叹息了一句，“哎，细皮嫩肉的，老子打都打不下去啊……”

　　叶棠暗中握紧了拳头，这么多人她肯定打不过，但打倒一两个，跑回校园里总不成问题。

　　忽然另一个小混混跳出来，“哎……哎，你不是那个……那个张建伟的女朋友吗，叫盛棠的，咦，怎么改名了？我是张建伟的哥们周峰啊……”又转向之前的小混混说：“老大，老大，先别打，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是我以前一哥们的女朋友，看在我面子上放过她了，好不好？”

　　那个被称为“老大”的小混混看看周峰，又看看叶棠——叶棠识趣地没有否认自己不是张建伟的女朋友——犹疑地放下拳头，“你哥们的女朋友，你哥们呢？”

　　“我哥们回老家了，哎，老大，今天咱们不打架了，咱喝酒去！”周峰搭住那个老大的肩膀一副义薄云天的架势，又对叶棠说：“你现在叫叶棠啦，哎，叶棠，一起和我们去喝酒，你得罪了哪路神仙啊，回头跟哥好好说说。”

　　一场战事消弭于无形，叶棠觉得很好笑，好啊，喝酒去，反正现在她也烦着。

　　一行人是骑着机车来的，本来周峰想载叶棠，但是叶棠强烈要求换个女孩子载她，于是她坐在一个一脸烟熏妆画的已经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女孩子后面，引擎轰鸣风驰电掣地跟着一行人奔向酒吧。

　　那是叶棠第一次喝酒，酒精刺激的她大脑发麻，那些烧灼的痛苦、喧嚣的愤怒终于被这些有浓度的液体浇息了。

　　叶棠也了解到，这群小混混是城市另一个方向一所职业学校的学生，平时不怎么上课，一群人结成帮派，看谁不顺眼就揍谁，渐渐地在学校里打出了名声。

　　老大姓陆，一身腱子肉，胳膊上都是刺青，油嘴滑舌的周峰是帮派里的老二。

　　周峰走在叶棠身边问：“妹妹，你得罪了谁啊，有人找到我们老大，让我们去第一中学收拾你，幸亏是遇见我，否则你这顿打不是挨定了，嘿嘿嘿。”

　　“不相干的人，我应付的了！”叶棠借着酒精的劲挥着手臂豪气道。

　　“不错不错，妹妹你豪气干云！不过你不用怕，以后你跟着哥哥混，哥哥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你让我卸他条胳膊我就卸他条胳膊，你让打断他的腿我就打断他的腿！”

　　“够义气！”那个陆老大也凑过来，用力拍周峰的肩膀，又对着叶棠说：“妹妹，从今天起，你就是有靠山的人了，来，我们干杯！”

　　“干杯！”叶棠一饮而尽，她发现自己越喝越精神，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酒量这么好！

　　堕落的速度有多快，看看自由落体运动就知道了。

　　要想爬上楼顶，要一梯一梯地翻台阶，可是要跳楼多容易，只要轻松一跃重力加速度就会把你带到地面。

　　那年暑假，叶父叶母工作忙碌，叶棠大部分时间都跟周峰和陆老大那一群人混在一起，她很快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但因为顾忌父母，还不太敢染头发、画浓妆。

　　她跟叶俊山要了一千块钱，再加上自己所有的零用钱买了一台二手轻机车，经常跟着大伙一起出去飙车，引擎轰鸣的声音、吹过耳畔的凛冽风声都让她无比兴奋，她的飙车技术越练越纯熟，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在这个团体里，没有人关心她还是不是张建伟的女朋友，也没有人在意她是不是勾引过何老师，大家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追求刺激和享乐，不用委曲求全，不用刻意迎合，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她爱上了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而这些人对她也不坏，甚至因为她能喝酒会飙车而对她高看一眼。

　　******，在这个小混混团体中她终于找到了被尊重的感觉，叶棠的脏话也跟着大家越骂越顺溜，她觉得骂脏话那一刹那真是爽，好像所有讨厌的糟糕的情绪都跟着脏话一起从喉咙里滚了出去，畅快！

　　升入高二后，叶棠频繁地逃课，学校和教室让她感到压抑，书本上的知识再也吸引不了她，她发现了另一个新世界，那个世界新奇有趣又疯狂刺激，理想啊未来啊那些什么鬼太虚幻了，她沉沦在眼前短暂的美梦中不可自拔。

　　因为逃课次数太多，学校又给了叶棠一个警告处分，同时多次找家长谈话。

　　学校的老师、同学都很诧异，之前勤奋上进的叶棠忽然一夕之间就变了个样子，就好像昨天还水灵灵鲜嫩的蜜桃，一夜之间就腐烂生了霉斑。

　　叶俊山和陈佩兰也不理解，为什么之前一直沉默寡言还算听话的叶棠忽然之间堕落成这样？

　　在陈佩兰看来，以前的叶棠尽管行为乖张，但至少还维持着表面的得体，可忽然之间，她把那层画皮也褪掉了，直接混成了小太妹、女流氓。

　　叶棠的手指甲今天涂成红的明天涂成粉的，耳廓上打了一排洞，钉着乱七八糟亮晶晶的耳钉，穿着皮夹克骑着机车，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大人说话她只低着头不做声，然后还是依然如故死不悔改。

　　何佩兰只当她终于暴露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叶俊山在多次劝说无果后也很失望，俩个人都对这个女儿的剧变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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