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绑架 一
盛棠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没有方向地胡乱地奔跑，她一直恸哭不能停止。
忽然之间，她的脑中无比通透，她回到盛家后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清晰起来，原来草蛇灰线早已一目了然，原来所有的伏笔已经在最开始都打好……
她不是没有过疑惑，为什么盛森的帮助总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她也曾感到苦恼，似乎回到盛家后一切都变得不顺遂。
可是，她从不曾怀疑过哥哥，因为她不想怀疑，不愿怀疑，一方面是她从不曾见识过人心可以险恶至此，另一方面，那是她的哥哥，那个背她回家体贴的哥哥，那个在医院照顾她整晚温柔的哥哥，那个对着她笑让她敬仰的哥哥……原来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设计好的，原来一个人的温柔也可以设计，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也可以设计……
黄昏时分盛棠顶着哭的红肿刺痛的眼睛回到家，一进门她就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大对劲，爸爸正对着平姨发脾气。
“我说过多少遍了，海棠喜凉怕热，为什么把这盆花放在烈日底下去晒，你看看你看看，叶子都蔫了……伤成这样不知道救不救得回……”一边说一边爱抚地摸过一片片耷拉的叶子，心痛不已。
“是老太太说这盆花太爱招蚊子，不准放在客厅里……”平姨小声地嗫嚅道。
盛老太太正从楼梯上走下来，问道：“又怎么啦，为了盆花发那么大脾气。”
盛天齐恼怒说：“您为什么让把这盆海棠放到院子里去，今天这么大太阳，您看把花晒成什么样了……”
盛老太太不耐烦道：“哎呦哎呦，为了两幅画把你爸爸气病，是不是为了这盆花还要和我这个老太婆也吵一架啊”
“妈……”盛天齐无奈。
“天齐，一盆花而已，救不活大不了再买一盆。”杨曼云也跟着劝解。
“你懂什么……这盆花我养了十年了，”盛天齐又把怒火转向杨曼云，“再买一盆也不是原来这盆了……”
盛老太太不理会儿子的长吁短叹，招呼梅姨和平姨开饭。
“都这么晚了，阿森怎么还没回来？”盛老太太环顾四周，看到盛棠问：“阿森不是和你一起去参加钢琴比赛了吗，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盛棠低着头，小声支吾说：“我们没有在一起，他提前回来的，应该是杰哥去接他的。”
梅姨也很奇怪，“中午小刘就出发去接森少爷，怎么到了晚饭时间还没回来，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打了几次才接通，梅姨问：“小刘，你和阿森少爷在一起吗？怎么还没到家？”
电话那边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我还没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倒先打过来了……哈，阿森少爷，我当然和他在一起……至于他能不能回到家，就看盛家够不够大方喽……我看这件事情梅姐你做不了主，还是让盛家当家的接电话……”
梅姨惊诧莫名，不知小刘此番话是何意，只好把电话转给盛老太太，“老太太，小刘说要和盛家人通电话……”
盛老太太刚“喂”了一声，就听那边小刘说：“阿森少爷在我手上……”
“什么叫在你手上……我知道你们俩在一起，怎么还不回家？”
“哈！”小刘怪声怪气地说：“老太太，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宝贝金孙被我绑架了……”
盛老太太终于反应过来，惊得大叫：“你绑架了我孙子，哎呦，你这个杀千刀的造孽呦，我们盛家哪里对不起你……”
全家都被这个消息惊住了，整个客厅里鸦雀无声。
“妈，我来和他说……”盛天齐神色紧张地从盛老太太手里抽走电话，“小刘，我是盛天齐，咱们有事好商量，你要是缺钱用我可以先拿给你，阿森身体不好，你让他先回家……”
“你别他妈跟我废话，我既然绑了你儿子就没想着随随便便把他放回去，一口价，五十万，否则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小刘，你不要激动，你说你绑了阿森，那你先把电话给阿森，让我和他说几句话，我要先听听他的声音确认他没事。”
“啊哈，以为我骗你呢，好，你等着……”一阵悉悉索索后电话里传来盛森的声音：“爸爸……”
“阿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盛天齐焦急地问。
“爸爸，我没事，没有受伤，你放心……”电话里盛森的声音很镇定。
“你不要害怕，也不要惹怒刘志杰，他说什么你都照做，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回来的！”盛天齐坚定地保证。
盛天齐没有听到盛森的回应，估计电话已经被刘志杰从盛森耳边拿走了，只听到盛森远远地喊了一嗓子：“刘志杰，我饿了，我要吃肯德基的全家桶……”
紧接着就是刘志杰阴阳怪气的声音，“盛先生，你确认好了吧，五十万什么时候准备好，我要现金，要不连号的……”
盛天齐心中有了盘算，说道：“现在银行早就关门了，五十万没有那么快筹齐，你给我一天时间好不好？”
刘志杰倒是答应的爽快，“好，就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电话告诉你把钱放到什么地方，你要想你儿子平平安安地回家，就千万不要报警，否则他还能不能活着回去我就不敢保证了！”
说完啪的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了。
盛家陷入一片混乱，盛老先生听到孙子被绑架后，高血压再次发作紧急送医。
盛天心夫妇陪护去了医院，盛老太太难受的哭天抹泪。
盛天齐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报警，很快来了几位便衣警察，为首的警官姓赵，长的又圆又胖很敦实，看上去慈眉善目，如果不是那对锐利的眼睛可能没人相信他会是个老警察，年轻警察们叫他“赵所”。
赵所介绍他身边一位长的黑炭头似的警官是分局刑警大队的钟警官，在破绑架案方面很有经验。
赵所仔细询问了盛天齐和绑匪通话的内容，盛棠和盛森分手的时间、地点，刘志杰开走的轿车的车牌号码，又问刘志杰在深圳有没有亲戚、朋友，平时和什么人联系，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介绍刘志杰来盛家的杨曼云。
杨曼云支支吾吾：“我也不知道他在这里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我是通过一个好姐妹认识他的，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他……”
不了解就介绍到盛家当司机……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谴责，盛老太太恨不能用眼神生剐了她。
钟警官说：“那联系一下你那个姐妹，通过她了解下刘志杰的情况。”
“那个姐妹回了老家，电话号码换了，我跟她也断了联系……”杨曼云越说越小声。
赵所又问：“刘志杰的房间在哪？”
“在旁边附楼的一楼，我带你们去。”梅姨带着警察到刘志杰的房间搜查，房间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椅子上横七竖八地搭了些衣服，警察仔细搜查了半天也毫无所获。
赵所问那个黑炭头：“钟警官，你看还有其他地方要看的吗？”
钟警官说：“看一下盛森的房间吧。”
几位警官走进盛森的房间，立刻发现书桌正中放着一个诺基亚手机盒，像是刚拆封没多久，于是问：“盛森是不是随身携带了手机？”
盛老太太、梅姨、平姨狐疑地对望了几眼，都说不知道盛森什么时候买的这部手机，只有李心悦回答：“是的，我哥上周和我一起逛街买的新款诺基亚手机。”
警官又问手机号码，李心悦也记得一清二楚，说是前四位是盛森的生日，后四位是李心悦的生日，哥哥特意挑的号码，说是方便好记。
搜查询问完毕，警官们就要赶回局里。临走前赵所问：“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盛天齐福至心灵，想起了那句话：“阿森和我讲完电话，最后对着刘志杰喊了一句要吃肯德基的全家桶，他平时其实是不大爱吃肯德基的，不知道紧要关口怎么会提出这个要求……”
“哦……”赵所和钟警官对看了一眼。
盛老太太抹着眼泪拉住两位警官哽咽道：“求求你们一定要将我乖孙平平安安地救出来……”
钟警官安慰说：“老太太您放心吧，局里已经抽调精锐力量成立了专案组，我们局长担任组长，现在大家正不眠不休地彻夜调查，我们也要赶回去把相关的情况汇报一下……”
是夜，福田分局刑警大队的专案组办公室灯火通明，赵所和钟警官汇报了去盛家搜查询问的情况后，大家正紧张地讨论案情进展。
一个年轻警察说：“刘志杰开走的车已经通知交通警察局排查全市电子监控，但目前还没有找到车的踪迹。”
赵所说：“可以确定的是，盛森应该随身携带着一部手机，但不确定有没有被刘志杰搜到。”
局长问旁边的一个女警官：“我听说最近移动公司改造了一批基站提供手机位置服务，我们现在有没有办法找到这部手机的位置？”
女警官答：“如果手机还在盛森身上，只要没关机就会向移动基站发送信号，就可以利用基站测算手机位置，不过不知道目前精度如何，局长，我和移动公司联系下查找一下手机位置……”
局长又问：“你们还有什么想法都赶紧说一说，老赵，你是辖区派出所的，情况你最熟，你来说……”
赵所猛吸了一口烟说道：“刘志杰是江西人，初中毕业，我们和他老家的民警联系上了，据调查，他父母都已去世，老家只有一个姐姐，平时联系也不多。他来深圳两年多，一直打零工，是盛家新进门的太太杨曼云介绍他到盛家做司机，才做了半年不到就绑架了盛森，我判断，第一他是初犯，第二他是预谋犯罪。”
“嗯！”钟警官点头赞同：“刘志杰预谋犯罪应该是为求财，可能是有急用，所以盛森的人身安全暂时应该没有问题，不过目前还不知道他是否有同谋。”
局长说：“最近学校周边发生了几起绑架学生的案件，还有付了赎金撕票的，社会影响极坏，这次盛老先生和顾老先生都给我打了电话，这俩位都是咱们市的人大代表，无论如何这起案件不能掉以轻心，要以保证盛森安全为前提尽快破案，是不是已经让盛家准备赎金了？”
“哎，还用我们打招呼，盛家早就提前准备好了！”一起去盛家的一个小警察回答。
之前的那个年轻警察急匆匆从门外跑进来，“有消息了，交警警察局那边传来消息，找到那辆绑架盛森的车了，停在铁路边上一个废弃的停车场……”
那个女警官随后也出现在门口，“移动公司那边也有消息了，根据基站测算，手机位置大致范围在笋岗村，应该是靠西边这一侧，再精确就做不到，基站改造还没全部完成……”
“对路了！”钟警官大力拍向桌子，“笋岗村就在铁路边，刘志杰一定是把车开到铁路边，然后把盛森带到笋岗村的！”
局长也来了精神，但抛出一个问题：“笋岗村西侧有很多栋农民房，怎么确定具体是哪一栋？一栋一栋排查很容易打草惊蛇，人质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赵所按熄烟头，激动地站起来说：“盛天齐不是说，盛森和他通话时最后喊了一句，要吃肯德基的全家桶吗，还说盛森平时并不喜欢吃肯德基，调查一下，笋岗村哪一栋农民房可以看到外面有肯德基的招牌！”
钟警官也激动地站起来，“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半夜十二点多，局长接到钟警官的电话，钟警官激动的直飚脏话，“局长，确定位置了，我们找到了房东，丫的正和洗头妹混在一起呢，以为我们来抓他□□□□呢，吓得全身都软了……哈哈哈……问啥说啥，他和刘志杰签了短租合同，姓刘这小子真是个初哥，竟然用真名租房，还复印了身份证给房东，位置是笋岗村7栋702……”
凌晨三点，公安特警猎豹和飞鹰队全体出动，堵住了笋岗村所有出入口和7栋的前后门，702的房门被撞开的时候，刘志杰正在客厅里呼呼大睡，看到全副武装的特警出现在自己面前还以为在做梦，直到被按倒在地双手被冰凉的手铐铐住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被抓了！
在房间里面的盛森却是一派清明，眉宇间不见惊恐，只有一丝讶异，“你们来的这么快？”
警察赶过去帮他解开手上脚上的绳子，确定他没有受伤后询问他是否能够回警局录个口供，盛森表示可以，一个小时后盛森已坐在刑警大队的办公室了。
“刘志杰是怎么绑架你的？”警察询问。
“昨天中午我和我妹妹分开后，刘志杰来接我，途中我发现不是以前回家的路线，问他，他说因为之前的路线塞车，今天改走另一条路……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他说车子抛锚，来后座找工具修车，突然用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手帕捂住我的口鼻，我就失去意识了……我醒来之后发现就在那间出租屋里了，我望出去发现不远处是肯德基的招牌，然后就听见刘志杰和我爸爸通电话……”
“所以你就喊，你要吃肯德基的全家桶？”
“是……”
“真是机智，你不知道这帮了我们大忙！”警察夸奖他，又问：“你的手机是怎么回事？”
“哦，我和我表妹逛街的时候新买的，昨天上午我去参加我妹妹的钢琴比赛调了静音放在口袋里，刘志杰没有发现。”
“幸亏没发现，你这小伙子真是福大命大！对了，刘志杰是否有同伙？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盛森沉吟了一下说：“我没有看见其他人，不过……我听见他好像和什么人讲过电话，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于姐还是云姐……”
询问的警察眼中精光一闪，问：“你后妈是叫杨曼云吧？”
“后妈？”盛森诧异，“哦，你说的是云姨……你不会怀疑云姨是同伙吧？！不可能！”
“你和你说的云姨感情很好吗？”
“……”盛森沉默了下道：“反正不可能……我绝不相信云姨会做这种事……”
盛森录完口供是在凌晨六点钟到家的，家里灯火通明，全家人都没睡等着他。
盛老太太看见他老泪纵横，抱着盛森不松开，一遍一遍地摸着盛森，嘴里不住喃喃：“乖孙哦，我的乖孙，祖宗保佑啊，你可平安回来了，你吓死奶奶了，快让奶奶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刘志杰那个杀千刀的没打你啊，你饿坏了吧……阿梅，快去准备热饭热菜……”
盛天齐也红了眼眶，拍着儿子的背哽咽，李心悦扑倒盛森怀里哇哇大哭，盛棠躲在一边也终于松了口气。
没想到警察把盛森送回来却没有立刻走，反而要求杨曼云到警局配合调查。
杨曼云莫名其妙，询问原因，警察却缄口不言。
另一边，警局里钟警官正紧锣密鼓地讯问刘志杰。
“交代一下作案经过。”
刘志杰歪歪扭扭地靠在审讯椅上，语气吊耳郎当，“盛老先生给我打电话，让我接盛森和盛棠两兄妹回家，我去了只有盛森一个人，我就动了歹心，用迷药迷晕他拖到出租屋喽，靠，哪知道这么快就被你们抓住了……”
“作案动机是什么？”
“警官，绑票还能为了什么？为了钱喽！”
“严肃点，好好回答问题！”警察喝到。
“好好好，我滥赌，欠了高利贷，利滚利下来二十多万，我要是还不上他们说要砍我一只手，我只好搏一把，想着出个五十万对盛家来说是毛毛雨，我还了赌债就回老家藏起来，剩下的钱也够吃够喝……”
“你筹划了多久？”
“我临时起意的。”
“放屁，你房子都租了半个月了，还说不是有预谋？”
“好好好，你们什么都查得到，一个月前有一次我载盛森他们上学的路上，听盛森提起，附近学校有学生被绑架，付了赎金后警察一直抓不到疑犯，他说深圳城市大，人口流动性也大，犯了事很难抓到，所以我才动了歪念头……”
“你是说盛森在车上无意提起你才起的歹心？”
“就是喽！”
“有没有同伙？”
“没有。”
“老实交代，你知道我们的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警官，交代有同伙是不是能少判几年啊？”
“放屁！如实交代！到底有没有同伙？”
“没有啊，警官，真没有，我总不能编造一个出来……”刘志杰在椅子上惫懒道。
“你在出租屋还给谁打电话来着？是不是和同伙联系？”
“这你们也知道？早知道你们这么神通广大，我就不动这歪心思了……”刘志杰耙了耙头发，继续说：“我除了平常用的手机，还有个小灵通，那天我把手机关机后用小灵通打电话叫外卖，谁知道送外卖的那个人贼眉鼠眼，往屋里张望个不停，我觉得不安全就把小灵通关机扔了……”
“扔到哪里了？”
“门口的垃圾桶。”
“叫的那家外卖？”
“于记云吞面。”
“……于记……还和其他人联络过吗？”
“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和盛家太太杨曼云联系过？”
“……云姐？我联系她干什么？哦……你们该不会怀疑她是我的同伙吧……警官，我说了几遍了，我没有同伙，云姐介绍我到盛家工作，我绑了她的继子的确不够仗义，但她确实没参与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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