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书斋 > 宦官离宫之后 > 202.第二零二章 直取你命

202.第二零二章 直取你命


  陆止余光淡淡瞄了一眼已经走近的众位大臣, 看到来此议事的大臣们中间,果然有一位翰林院侍读学士,兼东宫侍讲的时候,心便落定了下去。坦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毫不畏惧于张锦礼的声势。

  声音大,叫嚷得欢能如何,这宫里从不是嗓门高就能得逞的地方。

  张锦礼贪财无义,又仗势欺人成性, 曾因为嫌大臣给的送旨赏金不够丰厚,活活逼死了一名苦寒的清官,与朝臣们,尤其是清流翰林们, 早就积怨已深。

  而他与大臣们的关系, 素来融洽和睦。这些大臣有置他师父于死地的动机所在, 却没有要置他于死地的缘由。

  至少在他与张锦礼之间,大臣们帮的, 绝不会是张锦礼一方。这便够了!

  张锦礼话音刚落, 小宦官们壮着胆子, 正要动手,便见大臣之中, 当先走来的礼部右侍郎兼工部左侍郎段方庵抬手虚拦了一下,道了一声:“且慢!”

  段方庵体态微胖, 已是六十有九, 长眉长须, 皆已斑白,看起来慈眉善目,温煦和善。

  现在程阁老和苏阁老都没有来,内阁之中实权最大的,是户部尚书王季。但要说内阁之中最受敬重,说话分量最重的人,却还轮不到实权最大的王季,而要首推现在正拦阻宦官的段方庵。

  这段方庵不仅仅是个普通的大臣,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当今皇太女的老师。

  本朝立储不拘性别,皇太女是女帝与命帝的长女,亦是当下的国之储君。

  储君,便是未来的皇帝。而段方庵,偏偏便是这未来皇帝最尊敬的一位老师,自皇太女开蒙起便教导至今,与皇太女的关系亲厚非常。

  张锦礼便是再嚣张,也不敢得罪这位未来皇帝的首席老师。虽然急得咬牙,也只能软着来,绞尽脑汁地想说服段方庵。

  “段阁老,一会儿要议什么事,您不会不知道吧!这陆止与牵涉谋逆的前兵仗局监丞陆怀有旧,知道要给他师父落罪了,便跑到这里,大声喧哗,公然动手,这分明是在藐视陛下,我现在命人拿下他,您可不该阻拦啊!”

  “谁喧哗了?”段方庵慢慢转头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最后,疑惑地看向了张锦礼:“我看这里明明就是张公公你的声音最高嘛。”

  站在段方庵身后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兼东宫侍讲,有着一把飘逸长须,貌赛潘安的吕朝宗,踏出一步,也出言道:“不管要议什么,现在还没有定论,张公公现在便先下了结论,未免有先入为主之嫌。”

  “若是如此,公公一会儿应答奏对,如何能为今上去偏求正,理杂存真呢?”

  这位翰林院侍读学士,兼东宫侍讲吕朝宗,不巧,也是皇太女的讲师。而他比段方庵还多一个让张锦礼忌惮的身份——被他逼死的那位清官的同乡故交。

  张锦礼能拽出来的词儿就那么多,现在眼看着权臣翰林齐上阵,都是给陆止帮腔的。要论咬文嚼字,说理辩论,他哪是那些遍读史书,作尽了八股文章,高手中高手的对手?

  张锦礼狠狠地咬着牙,腮帮子都要咬鼓了,盯着吕朝宗暗暗瞪了一眼,又看看一个个板着脸,直勾勾盯着他的大臣们,强压住心里那股火,咬牙挤出了一个冷笑,阴阳怪气地道:“那,那就等议事时再说,再好好说!”

  陆止温润一笑,对诸位大臣微微颔首致谢,大臣们亦微微颔首,以做还礼。

  王圆和李华,亲眼见到这个场面,心头不由泛起了几分讶异。都知道陆止受朝臣的喜爱,与大臣们的关系最为融洽和睦,但却不知,竟是融洽到了这般地步。

  一会儿要争个你死我活的人,现在居然还会互相帮忙致意。倒真是奇了。

  不过再一看一旁做咬牙切齿之状,天然就一脸坏相的张锦礼,倒也不难理解了。在陆止和张锦礼之间,谁又会帮张锦礼这种人呢?

  更别说,现在来劝架的,是早都恨张锦礼恨得牙根痒痒的翰林大臣们了,终于找到机会,他们还能不报复挤兑张锦礼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道,这只是大臣与张锦礼恩怨太深,与陆止的其实关系不大,一会儿他们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就在此时,偏殿屋门被打开,女官步出,请阁臣与内官入内议事。

  大臣与司礼监众人列好位置,依次入内。

  张锦礼、陆止位置靠后,吕朝宗与他们同时入内。

  便在将跨入屋内之前,张锦礼回头狠瞪了陆止一眼,将声音压得极低,恶狠狠地对陆止道:“你别得意,我看你今天怎么死!让你一块儿去陪你师父。”

  他说完,陆止却笑了。陆止面貌清雅高洁,然而脸上的表情,是常年平静如水,端方稳重,除了去见陆怀与往日交好的师兄弟时,少有会笑的开怀与高兴的时候。

  然而现在,他看着张锦礼,却笑得很开心,开心得脸上的那对卧蚕,都可爱地弯了起来。

  他微微低头,极快而声音极轻地,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地对张锦礼道:“张公公,您合该是死在这张令人厌恶的嘴上。”

  说罢,不及前方司礼监众人与大臣反应,在张锦礼愤怒愣神的刹那,迈入后一只脚踏进殿内,瞬间切换了无比沉重的表情,重重地跪在地上。

  “哐”的一声,沉闷而响。在回声良好的偏殿内,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向他的方向看去。

  女帝从暖阁走出,刚走到案前,抬头便见到陆止神色凝重地跪了下去,心中瞬间掠过了一丝紧张。

  陆止可别是要给陆怀求情!

  她对此事还另有安排,陆止要是蠢到在这个场合,当众为陆怀求情,那可就把她的安排全都打乱了!陆怀也就立即便必死无疑了!

  陆止垂着头,惶恐地伏拜在地面上。

  他当然不是要给师父求情,就算要求情,也会私下去求女帝或命帝,绝不会到了这个时候,才跑到这大殿上来公然求情。

  他下跪,是另有目的。

  他要张锦礼死在他前面!

  张锦礼人品低劣,才学疏漏,见识也浅薄,但也是短短时间内,就被命帝提拔到了秉笔太监的位置上。

  他起初也不懂命帝为何这样做,后来在司礼监待的时间长了,日子久了,他便明白了。

  有些事,天子需要他这样的人去做,有些事,天子需要王圆、李华、李全顺这样的人去做,但也有些事,天子需要张锦礼这样的人去做。

  比如得罪大臣的事,比如得罪清流的事,比如会引得街头巷尾议论不休的事。张锦礼这样的人,就是天子手中的一根棍棒,需要他执惩戒,掌警醒。

  这样的人,因为有他的用处,所以就算有许多毛病与劣处,天子身边也总少不了这样的人一个位置。

  但是棍子总去打人,是会招人恨的。尤其是这个棍子认不清自己的位置、用处,不仅做了棍子,还把这棍子做得令人深恶痛绝,恨不得能除之而后快的时候。

  张锦礼便是这种为恶而不自知,还要做到恶贯满盈的人。他现在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本钱,为自己存够了死期。

  今日取其性命,既可一招制敌,扭转全局,又可为众除害,实是千载难逢,不可错失的大好机会!

  他在司礼监中,真正为自己拓开一席之地,真正在朝臣中,烙上一个分量的机会,也在此时!

  “你为何下跪?”女帝端坐案后,沉声问他。

  “臣不敢答。张公公方才所言,令臣惶恐!”陆止伏拜更低。司礼监众人和大臣们,闻听此言,心中都是百转千回,念头无数。

  陆止要说什么?要卖惨,趁机为他的师父求情?还是破罐破摔,知道他师父救不了了,所以也不顾秉笔太监的体面了,就想为了方才张锦礼在殿外的所做所为,讨一个说法?

  众人正在疑惑,便听陆止声音颤抖地道:“李公公相貌端方,顺公公持正威严,王公公慈眉善目,臣不知,长得周正,有何过错,竟令张公公对臣做如此攻讦之语!”

  “臣惶恐至极。恳求陛下治臣之罪,臣愿以一死求谣言止息!”

  陆止声音不大,但说得清清楚楚,又委屈无助。

  众人联想起宫内的传闻,瞬间便对陆止的话中所指,产生了无限遐想。

  早便听说,前朝有人往宫中送入漂亮好看的小宦官,以讨妃子欢心,谋求外朝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

  这张锦礼便一直看不起陆止,认为陆止被拔擢得那么快,都是因为长着一张好看的小白脸的原因。甚至当着陆止和其他人的面,都曾直接对陆止多次出言讥讽过。

  方才张锦礼在殿外就和陆止发生了冲突,是被大臣打断,才不情不愿地暂时罢手。难道是气不过,又趁机对陆止说了什么失当之语?

  这可是在大殿之上,张锦礼就算再目中无人,也不敢如此放肆吧?

  还是他真的被气昏了头,连地点与场合都顾不得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便又集中在了,与陆止和张锦礼几乎同时进入殿中的吕朝宗的身上。

  张锦礼到底说了什么,现在就只有吕朝宗能证明了!

  女帝的目光,也缓缓地落在了吕朝宗的身上。

  女帝虽然未发一语,然而目光的压力,却胜过千言万语。

  吕朝宗被罩在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他的同乡故交,也是他的发小,早他两科金榜高中,一直兢兢业业,生活虽然清苦,却也是安贫乐道,还可支撑。

  就因为张锦礼传旨之后,拿不出让张锦礼满意丰厚赏金,竟然就被张锦礼授意几个赃官给逼死了。

  他本不喜功名,一头扎进这仕途之后,不肯外放,一心只是做清苦的翰林,勤勤恳恳为皇太女讲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给同乡好友报仇!

  本以为,在这一朝是扳不倒张锦礼了,要到新帝才有机会。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看了看张锦礼,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陆止,脑海中浮现出同乡故交惨死后的凄惨模样,心头热血上涌,一撩衣摆,也重重地跪了下去,只说了一句话:“臣、惶恐!”

  这三个字,音量不高,然在这满殿聪明人的耳中,力度之重,却有如利斧劈石,一字便如一道惊雷。

  吕朝宗什么都没说,可是却比什么都说清楚明白了,还更引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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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莲花蒸饼蘑菇娜 的营养液,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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