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章节名无能
以画桥那种爱好多管闲事的性格，死一百次他都不会奇怪，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她福气不小了。
要是之前不管她怎么找死，朔望都不会多看一眼，更别提出手相助什么的，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如今她和自己的渊源更深了。不过是借着她一缕发的力量，原本连走路都成问题的他竟恢复了些许的灵力。看来，要想解开他身体的秘密，关键十有八九也在她身上。
要找死的话，也要等到他恢复之后再去。
朔望想着，抬起头扫过不远处那东西掉落的地方，月光下，他嘴角的冷笑那么明显。
那东西也是弱得可以，他出手也并不很重，她却老半天都起不来。
早就感觉到楼阁中有东西存在，虽然带着邪气，但因为弱小到不堪一击，他原本也根本没打算来摊这件事。如今不一样了，既然那丫头卷了进来，想必她也不会轻易息事宁人。
月光下，那东西已是无处可遁，虽然是人的样子，但是她身上却遍布着浓绿的脓水，特别是那条双腿，不知是有多少伤口，喷流出的汁液将地面搞得一塌糊涂。她像是怕极了月光的照射，拖着自己身子不断向阴暗中躲去，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散发着腥臭的味道。
原来先前那股臭味便是这样来的。
画桥被这阵强烈的气息熏得脑袋发胀，但这次她却没再用手掩住口鼻了。
她皱了皱眉，只觉得那头蔚蓝的头发看着有点眼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那东西拖着自己的身体，好不容易躲到了阴暗处，这才抬起头来。
等看清了她的容貌，画桥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一时之间竟是五味陈杂，如鲠在喉，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竟是那已有了一面之缘的鲛人！！
虽然她的全身仅着一条轻薄的纱裙，露出的皮肤都已经腐烂到不像话，但那张脸上的容貌却是半点没变，特别是那双眼睛依旧如夜明珠般璀璨夺目。
她满脸恐慌地望着两位不速之客。
画桥不敢相信，从初见到现在也才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可她却伤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尾巴又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条血淋淋的腿？！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情绪的不稳定导致画桥的步伐也变得颤颤巍巍的。她走近了满身疮痍的鲛人，蹲下身子，不顾那刺鼻的臭味，她伸出手，几番想碰触她的身体，颤抖的十指却迟迟不敢落下。
伤口太多了，她根本看不出哪块肉才是好的。
那鲛人看了她一会儿，也认出了她来。
“是你啊。”
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声音沙哑，像树叶婆娑发出的摩擦声。单单只是听着，画桥便觉身体一阵阴冷。
“你先别说话，我帮你看一下伤口。”
这满身的伤口再不处理，怕是会没命的。
那鲛人见画桥要将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吓得瑟缩了一下。画桥心急，根本没注意到，眼见得手就要落下，却被身边的另一只手抓住。
她诧异地抬起头，便见到朔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侧，此时正抓着自己的手。
“别动。”
他的目光在触及那片浓绿的脓水时，突然变得深沉。
“这些伤口都是有毒的，你的手一上去不仅她的伤口烂的更厉害，你的手也会跟着腐烂。”
画桥听完，一脸震惊地望着鲛人。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那我该怎么救她？！”
“没救了，想是为了破开她的腿，用足了药，怎知世间万物都会有个度，过了那个度，药也变成了毒，她的这些伤口是永远都愈合不了的，只能慢慢地腐烂下去。”
放下她的手，朔望一脸冷漠到了极点地说道。画桥一听，更加地慌乱，她反抓住朔望的手，着急到不可开交。
“你是麒麟，你一定有办法的不是吗？！！”
朔望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地扫开画桥的手，他不耐烦地说道。
“生死由天，毒已经渗入她五脏六腑，她的命数已尽，没有救了。”
“什么……”
恍若被一道雷劈中，画桥呆呆地坐在原地，满目茫然地望着那只鲛人。
“他说的没错。”那鲛人慢慢地说道。“我的这条命已经没有救了。”
但她并不惧怕死亡，对于她而言，死亡带来的毕竟只是短暂的痛苦，难道还有什么会比她现在的情形更痛苦吗？
“不，不！”虽然他们两个都这样说了，但画桥却不愿意相信。她转向朔望，目光期许地望着他。“你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然而朔望不过是一脸冷漠地移开了目光，同时也压垮了她身上的最后一棵稻草。
“你死心吧。”
画桥一听，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让朔望拧紧了眉头。
她今天似乎是反常了些。乱世里，见过的将死之人难道还少吗？何况这只鲛人和她不过仅有一面之缘，而她却如此的悲痛。
“姑娘，我虽然不晓得自己与你有何渊源，让你如此费心也要救我这条残命，但我的身体确实是已是油尽灯枯，再无回天乏术之力。”
鲛人双手扶着地面，脓水顺着她的手臂不断流下。画桥不忍地咬着唇，眼眶竟红了起来。
“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画桥点了点头。眼中的泪珠随之滚落下来，一触碰到她的衣襟，便化成一片水渍。
“我们鲛人生于大海，死后也将化成雨水，洒向这片土地。答应我，在我死后，你将落在你头上的第一滴雨收集起来，等你某天看到大海，就将那滴雨水投入大海。到那时，我就可以回家了。”她顿了顿，目光中似有向往之情。“我在这片土地上太久太久了，都已经忘记流水从身上流过的感觉了……”
说到最后，话语间满是哽咽，配上她枯老得嗓音，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耳边响起了珠子滚落敲击地面的声音，画桥望过去，月光下，一粒粒圆润的珍珠不断从那鲛人的眼眶掉落，一落在地面上，便又迅速地翻滚开去。
******
走出楼阁的时候，外边的风徐来，一下子驱散开身上那股难闻的气味。
画桥站在台阶上，神差鬼使地抬起头深深望着那轮月亮，但就在此时，一片阴云飘过，偏偏将她的目光从月亮上阻挡开。
后边突然没了脚步，朔望停下来，回头望去。
月光刚好从她的脸上消失，但他还是看清了一滴泪迅速地从她的脸庞划过。
恰逢一阵强风穿过疏林而来，卷起了她的衣袂，飘飘然然。
朔望愣了愣，刚想上前去唤她一声。画桥却率先反应了过来，只见她扶着一边的阑干，下一秒便扯开了嗓子不住地干呕着。
揪紧了自己的衣襟，她一声又一声地干呕着，声音凄厉到了极点，却是半天都没吐出一点东西来。
半响后却听到一阵阵隐忍的呜咽声响起，朔望敛下目光，目光深深地望向她。
此番离她不过三四步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少女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虽然她用胳膊遮挡住自己的眼睛，但那潮热的泪水却不断从她的脸庞滑落，怎么都止不住。
“我原本是可以救她的！”
画桥一声一声地说道，声音中夹杂着呜咽声，听起来倒令人觉得撕心裂肺的。
那次筵席上，但凡自己伸出援手，她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凄惨的地步。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原来自己也是这场悲剧的缔造者，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推入火坑中，却选择了沉默！！
画桥一声哽咽，心里也越想越难受，最后竟再也克制不住，抬起头嚎啕大哭不止。
她不仅为那可怜的鲛人而哭，也是为自己而哭。
她们同为异世之人，却被硬扯进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伤害和恐惧无时无刻不是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起来。
画桥揪着胸口的衣襟，像是再也喘不过气来，她一遍一遍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她也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想念自己在远方的家。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她吸了吸鼻子，靠着阑干坐在了台阶上，继续抽抽搭搭哭个不停，口里更是一遍一遍不停地呢喃着。
而朔望就站在不远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从那哭泣的女子身上移开，但也是自始至终都没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他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但他却不能帮她实现。而不能践行的承诺，最后都会变成利刃，一刀一刀地割在心头，滋味也不会比现在的好。
云卷云舒，月光朦胧。月娘却不知世间各种愁滋味，千百年来都这样平静地守护着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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