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将计就计上
于秀林可谓关系则乱，事实上，苏子美那边进行的相当顺利。
苏子美出了衙门，一路来到一家茶楼，其名甘露居，以精洁雅致著称。张岱所言“泉实玉带，茶实兰雪；汤以旋煮，无老汤；器以时涤，无秽器。其火候，汤候，有天合之着。”甘露居实能当之。
苏子美走进茶楼，看着这一件件熟悉的陈设，不由得感慨起来。甘露居的主人是她和秀林的老朋友，也是她今天要见的人——此案的幕后真凶。当年他们三人在此度过了不少快乐时光，虽然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那时一起品茗论道的情景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茶僮见她，说道：“请姑娘稍待片刻，我这就去叫先生来。”说完，便向后面的小室去了。
那间小室是主人的书斋，非高流佳客不得入，据苏子美所知，也就只有自己与秀林进去过而已。
不一会儿，那人出来，微笑而语：“姑娘楼上请。”
阔别多年，那人风采依旧。苏子美还是当年的苏子美，宇文俊却已不是当年的宇文俊了。
没错，宇文俊。
苏子美随他上了楼，找了个位子坐下。宇文俊呷了口茶，略显得意地对她道：“那边情况如何？如果不出意外，除了于秀林，其他人应该都解决掉了。”
“只可惜，”苏子美道：“还是出了意外。”
“哦？”闻听此言，宇文俊似乎也很意外。
于是苏子美将秀林设计帮兰林二人逃出走马山庄并找伍逍遥求救之事告诉了他。她本不想多说，但说了一来可以免遭怀疑，二来，她也实在不喜欢宇文俊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宇文俊听罢，似笑非笑地道：“厉害。于秀林毕竟是于秀林，看来我还是低估他了。早知如此，便应先结果了他。”
苏子美假意低头品茶，没有答话。
宇文俊看着她道：“他们有没有怀疑你？”
“没有。”苏子美道：“你的计策毕竟高明，他们都认赵梦铎为内奸，怎会怀疑我呢？”
“很好。”宇文俊道：“你可知道，与知县父子来往的女人那么多，我为何却让你扮成关小山？”
苏子美摇头。
宇文俊道：“于秀林非常聪明，可再聪明的人，也会上当。特别是上那些看起来善良又可怜的女人的当。前有贺兰，后又关小山。”
宇文俊眉间隐隐似有笑意，而苏子美却觉得他又可怕又可恨。
“琴心，”宇文俊又道：“等你帮我除掉他们，我自会帮你报杀父之仇。”
苏子美努力保持神色不变，道：“多谢公子。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杀了于秀林。”
苏子美刚想问什么，便听宇文俊继续道：“你杀了他，去找成尧经自首。姓成的早就想除掉我，一定会说我才是负心汉并指使你杀人。等他把我关进大牢，自会有人告诉欧阳宓。此时于秀林已死，他想得到那三样东西，便只能找我，他若想我答应，必杀成尧经。之后，我再设计救你。如此一来，于秀林和成尧经皆非我所杀，而你，也会改换身份，今后便可天天坐在这里喝茶了。”
“可是，你别忘了，欧阳宓和知县父子也知道一些事情。”
“忘不了。”宇文俊一派云淡风轻：“你也知道，我和那两个酒囊饭袋打交道都会易容，至于欧阳宓，我也自有办法。”
“我知道你有办法。”苏子美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这不是你该问的。”
苏子美笑笑，对他道：“就算你说了，我也不懂。那么，我总可以问问，怎样杀于秀林吧？”
“不急，喝完茶我慢慢告诉你。”
二人喝完茶，聊完天，苏子美便要回去动手了。但动手之前，她已将所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大家。
大家听完具是沉默。人心险恶，今日算是领教了。
宇文俊的确极险恶，却也极高明。大家虽知他就是幕后真凶，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秀林也只是根据凶手对自己与飞虎帮之事极为熟悉以及之前盘问谢琴心所知真凶的体貌，才推断宇文俊是真凶的。至于其他人，则是在秀林说出“欧阳宓想要的东西，他都能给”时，才想到宇文俊的。
“明天就将计就计吧。”苏子美打破了沉默：“最后一搏，大家务必做好准备。”
大家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秀林又道：“辛苦一天了，大家赶紧休息去吧。”
兰林二人携手而出。从走马山庄死里逃生后，他们对对方格外依恋。
可是，苏子美和于秀林这对老朋友，却总是若即若离。兰林走后，苏子美见秀林坐在那里沉默不语似有隐忧，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我想借宇文俊和欧阳宓之手杀了成尧经。”
苏子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样的确能够报仇，但实在不算光明。坚守正道，光明正大，从来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苏子美道：“对你来说，揭破他们的阴谋而放过成尧经，还是会心怀愧疚的。”
秀林看着苏子美，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并不是因为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而是因为，在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后，她还能支持自己。
终于，他说道：“苏姑娘，谢谢你。”
苏子美笑了：“谢我什么？”
“这件事本与你无关，现在却要你冒这么大风险……”
“什么叫与我无关？”一向温柔知礼的苏子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于秀林天天念着天理公道，我苏子美就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于秀林，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天下懂道义的，可不止你一个。”
听了这番话，秀林愣了愣，旋即笑道：“苏姑娘深明大义，是我失言了。”
苏子美亦笑：“古人耻独为君子。所以，以后不管有什么不平事，最好都告诉我一声，不然，可就不止失言了。”
“好，一言为定。”说罢，二人会心一笑。
接着，苏子美又对他道：“别想那么多了，早些休息吧。”
“你也是。”秀林说着，用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一下。
苏子美微微一愣，她感到秀林正含笑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秀林本是自然而然，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会儿见她不好意思了，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气氛有些暧昧。
“我先走了？”苏子美轻声说着，款款离去。
苏子美觉察得出，秀林对自己是有些情意的，但又忍不住怀疑自己是自作多情，这令她无比烦恼甚至有些轻视自己。
苏子美是个比较独特的姑娘。论相貌，她只是中人之姿，站在人堆里，谁也不会注意到她；论才学，苏子美自非无才，但却不像寻常才女一般，琴棋书画，她通通不会。她不做针黹女红，却爱学医学剑；不喜文人辞章，却爱经史之学。至于性情，她生性倔强，难与人同。
她是个很自尊的人。但在秀林面前，她却总忍不住自卑，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尤其是在秀林爱过贺兰之后。
她的自尊与自卑，扰乱了她的感情与判断，她能够捕捉来自对方的情意，却又忍不住怀疑——他对我的确温柔，但他对别人，也是温柔的……
这些想法，这些纠结，秀林自然是不得而知的，虽然他自己的想法，也是如出一辙——
于秀林也是个比较独特的男子。论相貌，他确实出众；论才学，于秀林自是高文博学，但他并不认读书记诵，科举功名为学，倒是很赞同“男子有德便是才”，至于性情，他那温和平静的外表依旧难掩与生俱来的侠气与傲骨。
他是一个很自尊的人。但在苏子美面前，他却难免自卑，觉得对方看不上自己——尤其是在苏子美拒绝宇文俊之后。
他的自尊与自卑，也扰乱了他的情感与判断，他能够捕捉来自对方的情意，却又忍不住怀疑——她总会无条件地帮我，但她也会帮助别人的……
两个人就这样纠结着，烦恼着，还不知这样的纠结烦恼会持续多久。相比他们，兰林二人就轻松多了，也幸福多了。
二人离开高士轩后，并没有各自去休息，因为他们想和对方多呆一会儿。
谈话是从秀林子美二人开始的。兰若先道：“你说他们两个，明明都有意思，为何就……就开不了口呢？”
林放本能地说了句“不知道”，可又觉得不妥，便又添了句：“或许这就是好事多磨吧。”
“那……我们俩又算什么？”兰若忽然俏皮地问道。
“这么古怪的问题，我可回答不了。”林放笑笑，不知是真回答不了，还是有心逗她。
兰若轻嗔：“笨！”
“啊？”林放又笑笑：“是有一点。”
兰若见他承认自己笨，也笑了起来。其实，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了。一切仿佛就是那样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发生了。
他们时不时的斗两句嘴，调侃一下对方，却从未想过会喜欢上对方——然而，等他们发现这一点时，感到的不是惊讶，而是“自该如此”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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