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随着杀戮的辐射鬼子越来越多，我的感觉也越来越敏锐，我能嗅到风中传来的数不清的气味，桦树的、杨树的、麦子的、车前草的、昆虫的、小兔子的、辐射鬼子的，它们仿佛在向我诉说各自的故事，彼此的心情。

　　最清晰的气味是依草的，那种软绵绵轻飘飘的薄荷味道，我能分辨出其中急切的保护愿望、淡淡的仇恨和浓浓的依恋的味道。她在依恋什么呢，是我吗还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呢。

　　我的听觉也变得层次丰富起来，蛙鸣声、虫子的叫声、犬吠声、地下的挖掘声、啃噬声、脚步声、风声、心跳声、呼吸声、血液流动声，原来声音的世界是如此丰富，宛如色彩绚烂的霓虹画卷。

　　我的视野也越发广阔起来，世界仿佛一瞬间缩小了被拉近在眼前，又忽然的放大了，把我想看的想知道的真切的呈现在面前，毫厘不爽。除此之外，真正提高的是感觉，灵魂的感觉，以往需要集中精神凝神静息才能感觉到的信息，轻易的铺卷在意识中，我仿佛自己世界的上帝一般，一切事物一切信息都无可遁形。

　　在我的意识中，依草宛如一颗金色的露珠，晶莹、坚实、致密而舒展，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亲近她，又不得不为她的速度与力量惊诧，这真是上天的杰作，我忽然升起一种明悟，此后的我们将不再是我们，我们的世界将自此剥去朴素平凡的外衣，向我们展示从未见过的雄奇与伟力，未来的路或崎岖蜿蜒或陡峭入云，已再不可能回到那平凡温暖的过去。

　　一瞬间，我的心也仿佛随着感觉的提升敏感而忧愁起来，舍不得平凡的过去吗，舍不得无知的幸福吗，舍不得稚嫩时的快乐吗，舍不得普普通通随随便便玩耍度日的少年与少女吗。

　　当烦恼的小鸟浴火成凤，又将飞向何方，又能飞向何方呢？小鸟有小鸟的小责任小快乐小烦恼，凤凰有凤凰的大目标大自在大恐惧，是荆棘喋血还是鲲鹏展翅，是并肩前行还是各奔西东，我的心一时间忧郁而迷惘。本领和能力的提升，不能给我带来轻松和快乐。我紧咬脸颊的内侧，让心脏坚硬起来，但至少，更大的能力让我杀死更多的鬼子，拯救更多的亲人，这就够了，哪怕粉身碎骨，魂飞魄散，至少完成了那个战争中的小小少女的殷殷期盼。

　　饥饿和杀戮就像双生兄弟一样如影随形，杀戮越多便越饥饿，越饥饿便越要杀戮，从辐射鬼子身上取得的食物越来越弥补不了我和依草的消耗。我们在追赶杀戮的途中不停的捕捉着野兔、田鼠、小昆虫，但还是那么饿，身体里仿佛居住着一个黑洞一般，吞噬着所有进入身体的养分，野菜、蚱蜢、流浪的土狗，我和依草仿佛两头原野上的小兽，被饥饿和杀戮驱使着奔忙。

　　“我饿死了，再也跑不动啦！”依草大喊着扑倒在地，脑袋埋在一丛风铃草中，一个指头也抬不起来。在我的感觉里，露珠状的依草其金子般的色泽在慢慢变浅，变得愈加晶莹透明起来。

　　“还有最后两组鬼子了，你先趴着歇会，我给你找点吃的去。”我把身上的包裹一股脑扔到地上，集中精神让感觉飞速延展。

　　“我不要吃虫子了，我要吃饭，超超找点饭来。”依草有气无力的喊着。

　　其实我们杀死的所有鬼子身上都有食物，但我和依草此时的食量太大了，我想我们现在能吃下一匹马，可是让我们上哪去找一匹马那么多的食物呢。算了，就这样吧。一个小时后，我用四个鬼子的头盔煮了七只蛇、八个鸟蛋、二十只青蛙和一大堆蒲公英。我把蛇和青蛙剥了皮剁成块。

　　“这是一种鸟和它们的蛋。”我骗依草说。

　　“真好吃，这是什么鸟，再抓几只啊，可以带回去给雯雯吃。”依草信以为真的问我，她相信我说的所有的话，这让我很难过。

　　“叫长青鸟。。不好抓，我感觉了下，周围已经没有了。”

　　“哦，超超你也来一块啊。”

　　我吃了一块，如果不知道是什么还挺香的，算了，这就是长青鸟，只不过分开长的，一只腿爬一只腿跳，还哇哇叫。我安慰自己，至少比吃蛐蛐强，那东西吃多了有密集恐惧症，我现在看见蛐蛐和蚱蜢就脑瓜子疼脖子后面发凉。真弄不明白，小时候我还觉得他们挺好吃的，还总是呼朋唤友的集体去野外烤蚱蜢吃，为啥长大了看都不想看一眼。也许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太在意表象，不像孩童时，所有大自然的一切都是玩具或食物，没有其他。

　　“吃饱了吗，吃饱了出发。”我把东西重新扎紧在背上。

　　“嗯嗯嗯”依草把最后一个头盔的汤水全倒进嘴里拍拍衣服站起来“出发，打鬼子。”

　　打鬼子容易找鬼子难，最后的两组辐射鬼子仿佛消失在了原野上，到处都没有他们的痕迹，我把感觉延展到极限，静静的捕捉分辨，依然毫无讯息，仿佛从来没存在过。

　　“没有，找不到他们。”

　　“那就说明方向错了哇。”

　　“可是第一个的鬼子的记忆就是这样的。”

　　“也许第一个鬼子是个小卒子，现在剩下的是头头。”

　　“那我们往哪边走？”

　　“超超在问我吗，我们来扔树枝吧~”依草兴奋的说。

　　“扔什么树枝，你能不能靠点谱。”我打断了依草的弱智提议。

　　“明明是超超问我的。”依草眼泪汪汪的望着我。

　　“我，那咱们扔树枝吧。”我受不了依草这么看着我，欺骗依草吃“长青鸟”的罪恶感还没有从我身上消散。

　　“我来扔，我来扔，超超运气最差了。”依草眼圈里的泪水飞快的消失了，也许根本就没出现过？

　　是的，我是个不被运气注目的人，或者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但凡是我不知道答案的选择题，我肯定会选错，但凡我忘记东西放在了哪个抽屉，肯定放在我最后翻的抽屉中，即使假动作也没有用，反正总要翻开吧，最后一个翻开的就是了。所以，我得到的成绩都是实实在在的最靠谱的成绩，不含任何水分，不像依草，她的卷子水分多的都娇艳欲滴，不是偷看的就是扔橡皮瞎选的。

　　啪嗒，树枝指向家的方向。

　　“喂，依草你不会想要借机回家吧？”

　　“才不是呢，人家是很认真很认真的扔的，心里一直想着鬼子来着。”

　　“那好吧，暂时相信你一次，一会我们走半天再扔一次。”半天后。

　　吧嗒，树枝指向家的方向。

　　“喂”我黑着脸问依草“你确定你不是想家来着。”

　　“人家真的是想的鬼子来着。”依草要哭了。

　　“你确定你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什么嘛，你要不信我再扔一次。”

　　“那你扔吧。”

　　依草捡起树枝，我们一直没有扔掉这根最初的树枝，盯着我，把树枝抛起来，看都不看树枝。

　　“你自己看吧。”依草虎着脸看着我。她幼小的心灵不能忍受我对她的怀疑。她是火相星座吗？

　　“好吧，我们往家走。”我认命的捡起树枝，说不定一会还要用到它。

　　其实在赶路过程中我一直不停的发散着感觉，让所有的感觉停留在极限，随着行进，我隐隐感觉依草可能是对的。鬼子在家的方向！我一直以来的怀疑，其实是对现实的拒绝相信，我不能承受可能发生的可怕后果。想到这里我拉着依草拼命的跑起来，对的，我不能因为不敢接受就延误我们的行动，如果我们尽力而为也许事情还不会到最坏的地步。随着我们的努力奔跑，红河在我的感觉中逐渐出现，鬼子的痕迹也清晰可查的显现出来，果然在这边！

　　“快，我发现鬼子了，就在这个方向上！”我向依草大喊。

　　依草拼命的加速，超过了我，把我甩的越来越远。

　　“回来，等等我，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我闻到他们的臭味了！”依草头也不回的喊。

　　依草跑的太快了，我能嗅到她身上的气味陡然浓烈起来，大片大片的焦灼感犹如烈酒般弥漫在我的感觉中，我看到依草的颜色陡然灿烂起来，联盟鬼子也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他们一共四个人在红河上，撑着一条低矮的橡皮艇，谨慎的趴在上面，橡皮艇上除了辐射喷枪还有一个一人高的画着恐怖符号的罐子，鬼子拧着罐子上的什么东西，他们想要打开罐子，我看到他们的额头上有大颗大颗的汗滴，充满了不可名状的恐惧感和疯狂。

　　来不及了，必须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暂时停下来，只要再多10秒钟我就能跨过这几千米轰爆他们的脑袋，可是谁能给我这10秒钟，他们就要把那象征死亡和毁灭的罐子打开，把恶魔倾倒入红河之中！那是我们的生命之河，是我们姐姐、祖母、母亲一般的红河！

　　“脱衣服！依草！脱衣服！让他们看着你！”我对着依草大喊，意识不断的延伸过去，触动依草的念头。

　　“哎？哎！”依草木然呆滞了下，马上奔跑着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大喊“嘿！嘿！嘿！看这里！”她撕的那么快，很快就赤裸着奔跑着。

　　鬼子们激灵灵的抬起脑袋，目瞪口呆目眩神迷的被那金灿灿的身躯吸引着。

　　我抬起枪口，步枪轰鸣着吐出连续不断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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