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兵临城下 一

　　马车刚驶出戚府没多远，忽听外面闹哄哄的一片，车马声、哭喊声、器皿的碎裂声、脚步与地面琐碎而又匆忙的磨擦声交织在一起，让不由自主受其影响，身陷混浊之中。响彻长空的喧闹声在这本应该寂静如水的登州城里传达着隐隐的不安与骚动。忽明忽暗的火光顺着覆盖着厚厚布帘的窗棱缝隙深处透了进来，映照在人的脸上，白嫩的肌肤瞬间拂上一丝不易觉察的暖流。这突如其来的异动让原本紧闭双眼陷入暇思的莫非凡突地一震，迅速睁开双眼，向坐在对面一直大睁着双眼注视着自己的林原询问道：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难道倭寇真的打过来了？或者是军官们正在布防不成？”深知莫非凡心思的林原方才一直偷偷打量着那坐在对面即使躲在暗夜里仍叶眉深锁的她，心下随着她淡淡的哀愁而悄悄惆怅着。倒没有注意到马车外面的变化，此刻经莫非凡这么一问，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不行，林原，我得下去看看，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从离别的伤感中完全清理过来的她也顾不得多想，冥冥之中直觉这样的夜晚一定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自己绝对不能扔下早已倾注了无限感情与回忆的城市和人就这样离开。这样想着，她一边对林原这样说着，一面喝令车夫赶紧停下急速奔驰的马车。

　　“唉，非凡，别管那么多了，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见她又是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林原连忙劝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一眨眼功夫，莫非凡已跳下马车，淹没到人流如炽的大街上去了。见她这样，林原只得无可耐何地摇了摇头，暗自叹息到：唉，非凡，为什么每次你总不肯听我的！而后他只好挪着满身伤痛的身子踱下车来，慢慢跟了过去。

　　正这样想着却被这暗夜里突然出现的景像吓了一大跳，只见原本安静祥和的登州城内此刻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大大小小的街道挤满了携家带口、身背铺盖行囊、行色匆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在玩着命狂奔的人们。有些孩子仿佛刚从睡梦中被拉起，此刻正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面张大嘴巴哭泣不止。而一旁满面愁容的大人们却仿佛看不见似地只是拖拽着身旁的小人儿急速向前奔走着，不知内情的人们看到这里还会以为他们正遭遇着洪水猛兽或者什么怪物的追赶呢！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店门大敞、铜灯高挂，店内三三两两的人儿正拼命把店里的东西拼命往一旁停靠着的马车上搬，个个都是一副来回奔波、挥汗如雨、惶恐不安的样子……

　　“大嫂，怎么了？这么晚了，你们携家带口，是要到哪里去啊？”莫非凡终于拦下一个疾步行走的妇女急切问到。

　　“夫人，你还不知道吧，倭寇离这登州城不远了，听说就要打进来了，早就听人说那倭寇丧心病狂、灭绝人性、杀人如麻。这时候不逃，到时候这登州城指不定会被那帮畜性糟蹋成什么样呢？”那妇人说完就要挣脱莫非凡往前逃去，却莫非凡死死拉住，继续问到：

　　“大嫂，何必这么害怕，这里可是戚继光的地盘，谅他倭寇定会畏惧几分吧！”

　　“啊呀，你就别唬我了，谁不知道戚将军此刻中了那倭寇的调虎离山之计，早已带着大队人马去宁海营救俞将军去了，短时日怕是赶不回来了！所以夫人，民妇劝你还是赶快逃吧！”

　　“大嫂，千万不要这样想，此刻我们该是团结起来，合力抗敌才是，登州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生生世世的家园，你们都这样跑了，岂不是不战而降，让那倭寇白白捡了大便宜吗！虽然现在登州城内没有多少兵力，但我想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总归会有办法的！再说了，即使你们逃出去了，如果正好遇上那穷凶极恶的倭寇，那又该如何是好呢！”看到这混乱不堪的局势、这岌岌可危的登州城，莫非凡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绝对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帮倭寇。所以面对眼前这位慌乱不已的妇人，竭力劝解着。

　　“夫人怎么这么面熟，好像在哪见过？”妇人听到莫非凡这样说，只觉心中微微一惊，拿过火把移近莫非凡眼前，却在看到来人之后，大吃一惊，喊道：

　　“戚夫人，您怎么在这？您不是……”

　　“你认得我吗？只是我的身份你也知道了吧！我并不是真正的将军夫人！”莫非凡低下头去，仿佛没了先前的勇气。

　　“快别这样说，在我们心里不管您是什么夫人不夫人的，我们只知道您是个大好人，您帮我们做了那么多好事，是真正的女中豪杰、女英雄！只是听人说，您被关起来了，唉，本来大家还准备去戚府替您求情来着，想不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您——没事吧？”妇人关切地问道，却并不急着逃命了。因为她深知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有她在总归会有办法的。

　　“那个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我现在还没事！别说那么多了，当务之急，联合抗倭才是重中之重，大嫂快帮我一起劝劝这些百姓，大家合力抗敌才是！”

　　“好啊，那我们赶快赶去城门那里吧，把这些民众劝住才好，晚了可能真的要出事了！”

　　“好的，那我们快去吧！”

　　“林原，快上车，我们必须快点赶到城门口，把大家劝住才好！另外，我们再一起想想抗敌的计策！”莫非凡看着目瞪口呆、愣在原地的林原吩咐到。

　　“非凡，你真的不走了吗？你就不怕那戚继光回来杀了你？”林原对目前的处境有着深深的隐忧，只得最后劝劝眼前这个固执的女人！

　　“啊呀，林原，顾不得那么多了，你只管说帮不帮我吧？如果你害怕了，现在就可以逃走，我莫非凡绝不会怪你一句，只求你不要记恨我就好！反正我是不会走的！”莫非凡的话是满是坚定，为了百姓，为了心中那至高无上的爱情，早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非凡，你怎么能这样说，你早就知道除了你，我林原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既然这样，好，那我们就一起来想想办法，我就不信赶不跑那小日本！”林原恨恨地说道。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好战友！”莫非凡一记重拳捶了过去，却忘了林原受伤的事实！

　　“啊——好兄弟！”林原拼命忍住那疼痛，淡淡地说到。非凡，既然此生得不到你的爱，就让我一辈子做你的好兄弟吧！

　　“驾——”马车快速向着登州城门驶去，如离弦的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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