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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争端


  田蚡和窦婴,一个是蜜罐子里面出生的,一个却是自幼困苦,一直到后来才发迹。窦婴大概是没有受到过什么非常大的挫折,即使是违逆了太皇太后的意思,看在他姓窦的面子上,他依旧能够好端端的活着,并且,保留着他那一副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坏脾气。

  但是田蚡不同,他可以说是从小就没享受过什么富贵。老爹是个老实的汉子,老娘倒是出身富贵,但是她没享受多久,祖父就造反死了,自个差点连性命都丢了。

  臧儿当初嫁到田家的时候,还带着三个拖油瓶,没过多久,又生下了田蚡,这还不算半途夭折了的。臧儿又是个要强的,闺女要娇养,儿子要念书,日子自然一直都过得紧巴巴的。

  田蚡幼年的时候,因为年纪幼小的缘故,虽说臧儿对他还算偏疼,但是,有些东西,却不是偏疼不偏疼能够做得到的。他不得不穿自己的兄姐改小了的衣服,每每都要被人取笑。

  后来,王太后姐妹两个先后被送进了宫,一开始不过是两个伺候人的宫女,想要在美人众多的后宫出头,有哪里是那般简单的事情。因此,臧儿带着大儿子还有小儿子全家人节衣缩食,省出足够的银钱到皇宫里面打点。在田群之前,田蚡还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因为妻子坐胎的时候辛苦,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而妻子也落下了病根,因此田蚡对妻子一直怀着愧疚之心,对田群也是颇为宠爱。

  再等到姐妹两个熬出了头,得到了景帝的宠幸,做了美人,这中间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可不仅仅是后宫那些女史们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能够描述的。

  田蚡最落魄的时候,对着皇宫里面出来的一个做粗活的小黄门都要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将从自己牙缝里面省下来的钱拿去打点那些永远喂不饱的宫人。

  没有受过穷的人,永远不能体会到那种饿得胃几乎干瘪,喉咙里面都泛出酸水来的感觉。窦婴可以目下无尘,刚正不阿,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低头,寻常情况,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对他如何。

  而经历过那般穷困潦倒的时间之后,田蚡变得贪婪无度,什么东西都要攥在自己手里才放心,他要住最大的房子,用最好的器具,坐拥最美的美人那些曾经俯视他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对他谄媚屈膝,他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窦婴对田蚡来说,简直就是一根扎入他心口的刺窦婴可以说是让他最为妒忌的对象。不管别人怎么奉承田蚡,但是一般的人都会说窦婴如何如何品格高尚,嫉恶如仇,公正廉明,反正是无数的溢美之词,都能够落到窦婴的身上。

  而田蚡呢,是个人都知道,那就是个见利忘义,睚眦必报,贪得无厌的小人。

  田蚡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他恨得是,别人都觉得他不如窦婴。

  如今,他是丞相,窦婴却是一个赋闲在家的列侯,他这边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窦婴的魏其侯府上,却是门庭冷落。

  于是,田蚡觉得心理平衡了。

  “丞相,小人听说,当初弓高侯夫人进门,弓高侯专门为自己的夫人在城外购买了一个田庄,将那里全部种上了花树和果树,送给弓高侯夫人春秋的时候去赏玩呢”田蚡的一个门客在一边撺掇道,“如今,丞相将要赢取一个翁主,除了聘礼之外,也该给翁主一个可以平常去游玩的地方啊”

  田蚡当下有些动心,他如今不缺钱,库房里面什么珍玩宝物没有,每日里都有马车带着财物去大汉的各个郡县采购当地的特产,他名下庄子也不少,不过,一个纯粹用来赏玩的庄子,却是没有,想到这里,他便问道:“这个主意不错,你们,这长安城什么地方风景最好,适合建造一个那样的庄子的?”

  几个门客想了想,一个人犹豫了一下说道:“要说最好的地方,应该是城南那边,不过,那里已经有主了”

  “丞相乃是三公之首,又是食邑八千户的列侯,那边的主人又是什么人,丞相要他的地方,那是给他的面子”另一个门客赶紧说道,说到这里,又很是谄媚地看了田蚡一眼。

  田蚡很是得意,便问道:“那地方的主人是谁?那些土地咱们也不白要,多给点钱就是了”

  之前那个门客犹豫了一下:“那个,小人听说,那边是魏其侯的私产。”

  ……

  “那王琳倒是有几分聪明”韩则嘴角勾起了一抹凉凉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将一枚白子放到了棋盘中,嘴里说道。

  之前他已经得到消息,田蚡派出籍福去向窦婴索要那块地方,结果窦婴差点没气得蒙过去,正巧,灌夫也在魏其侯府,两人一起臭骂了田蚡和籍福一番。不过,籍福对于窦婴还算是看重,可惜的是,尽管他有心对田蚡说点好话,但是,田蚡又不是什么大度的人物,当即就变了脸色,跳着脚骂道:“老匹夫,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那个魏其侯吗?不过是将死之人罢了,焉敢与我为难”

  当然,田蚡出身市井,很多话说得更难听一些,回来回话的人没有一一说明白罢了。

  卫公盯着棋盘,慢放下一枚黑子,嘴里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当今对窦家已经差不多早就没了耐心,对魏其侯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即便是武安侯强夺了魏其侯的私产,那又如何呢?陛下总归会护着自己的亲舅舅吧”

  那是因为老师你不知道刘彻究竟凉薄到什么程度。

  刘家的人似乎骨子里面就是非常凉薄的,刘邦能够为了逃亡,将自己的妻子儿女推下车子,还能跟项羽说什么要将自己的父亲烹了之后,也要分一杯羹。更别提他做了皇帝之后,没过几年,就将当年的功臣一个接一个地逼反了。当然,惠帝倒是算不上凉薄,但是他却郁郁而终。

  文帝在生母还在的时候,就直接逼死了自己的亲舅舅,景帝呢,更是做太子的时候,就因为一场围棋的输赢问题,直接砸死了吴国的王太子,更别提他登基之后,杀掉的一大堆大臣。

  而刘彻呢,作为一个为了所谓的长生不老,相信方士的话,逼死自己的妻子儿女的有名皇帝,又好的好哪里去。到了那时候,别说是亲舅舅,就算是亲娘,也挡不住他了。

  韩嫣跪坐在一边,看着卫公和韩则下棋,一边拈了一粒枣子,送到嘴里吃了,吐出了枣核,这才说道:“说起来,那王琳以前也没觉着有这般心计啊再说了,他那点本事,如何能够说得动武安侯身边的那些门客?”

  韩则轻哼了一声,再次放下了一枚白子:“这些年,你还没看明白,一直有人在背后搞风搞雨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不过,他们引得武安侯和魏其侯闹起来,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韩嫣眯着眼睛,看着棋盘,一边说道:“大兄,你又要输了也许他们的意思不是武安侯和魏其侯,会不会是别人呢?”

  韩则仔细看了看棋局,终于叹了口气:“老师,的确是学生输了”

  卫公轻笑着摸了摸胡子,将一枚黑子放下,这才笑道:“怀瑾你这小子,自幼聪明得很,说起兵法韬略什么的,也是头头是道,怎么在这个棋艺上,却一直不怎么长进呢?”

  韩则有些无奈,他上辈子也就会下象棋,这围棋,他哪有多少时间去琢磨呢这玩意也是要靠天分的,可是很显然,韩则的天分在这个上面实在是有限得很。

  “是学生驽钝要不,老师再指教学生一局?”韩则笑道。

  “罢了,你实在是没那个天分为师年纪大了,可没多少心力耗在这上面了”卫公笑吟吟道,“怀瑾你在棋道上,唯一可取的也就是耐心二字因此,那些事情,既然一时半会儿影响不到大局,你就耐心看着便是了。若是暗中的人少有动作,那自然难办的很,可是这些年,他们动作很是不少,如此,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时间长了,他们也就无从隐藏了”

  说到这里,卫公舒展了一下筋骨,笑道:“行了,老夫也累了,也要回去歇一会儿了,这会儿,言儿也该睡醒了,我得回去看看”

  言儿是个遗腹子,父亲出身建章营,不过,却在之前那场战斗中重伤不治。那个时候,他的发妻已经身怀六甲,得到消息,苦熬了一段时间,勉强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便因为产后血崩去了。

  他们家里也没有别的人,韩则便打算将孩子接回来自己抚养,不过,这孩子却跟卫公瞧对了眼,卫公直接将他收为自个的孙子,还郑重其事地给孩子取名卫陌言,并且记在了族谱上。

  卫公悠然地溜达走了,韩则一边在那里收拾着棋盘,一边问道:“阿嫣,是不是最近那个灌夫一直就待在魏其侯府?”

  韩嫣点了点头,有些不屑地说道:“那灌夫当年不过是颍阴侯家的家臣,还是颍阴侯抬举,方能得到如今的地位,不过,如今却是忘了本,只知道和魏其侯来往了”

  韩则轻哼了一声:“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韩嫣一愣,很快就想明白了,不由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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