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有路即过

　　古道狭长，小桥流水，小城的人们并没有过多愚昧的同时又保留了本性的淳朴，闲言碎语，口不对心，没有人会比这个旷世的时代更加理解他们、宽容他们，任由他们无事可忙时，能够比那些习惯于终身碌碌的贫苦们，多些口舌之快，反复搬弄岁月的是非账本，从中寻找生命的价值和幸福。

　　墙角，阴影密布，隐约中，一只肥硕的白鼠猛然蹿出光天化日之下肆无忌惮地站在街道中央，目露凶光、豪言壮语，慌乱的人群甚至来不及看看它已经撑得滚圆的肚皮，便作乌合散，眼神中深藏畏惧，所以他们越恶狠狠地回瞪白鼠就散得越快。

　　岁月如歌，有路即过，一步一步，捕风捉影，忧郁患者向来擅长把十分钟的简单路程走出数个小时的长途，十天半月的记忆，三年五载的光影，人生苦短的漫长，自然花作尘只要愿意时也会这样一步一步除了方向，所有一切，过眼云烟，能过且过，有路即过。

　　白鼠的出现让花作尘想起了古籍上很多关于祖星历史事件的灰色图片，核武器危机，生化危机，当时大多普通人的生活可比小城居民们悲惨太多几乎和过街老鼠完全调换了角色，仓皇逃窜，不对，小城居民们的生活可远远配不上悲惨这两个由炼狱和深渊铺展拼凑出的昏暗字眼。

　　望着黑河中的桥影木船，花作尘很清楚自己要去的是归尘饭店，所选择的路却是有些歪歪扭扭的漫不经心，花作尘本能地对繁华似锦的杭城有些期待，是简单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理智告诉自己要面对的问题还真不少，所有人都知道，杭城众多特征名片上最能和杭城的繁华一样耀眼的便是淹没，无情淹没，远不是小城的能够承受的压力，那种慢性的凶险会渐渐让最有梦想和最有热情的年轻人，一辈子陷入自生自灭的漩涡。

　　太多的事可想，太多的人可追，太多的苦可忆，光是小城和黑山寨的小道消息，就已经有太多人和希望被这种比洪水猛兽还要凶险的漩涡无情淹没，剩下的还有更多的人带着他人的祝福拼命挣扎，依稀中，花作尘的印象里这座小城百年来能够在华夏各大城市拥有一席之地的人物，寥寥无几，不过三四，而其中古武修为比花作尘更高的却也是真的不少。

　　青石板路，古街尽头，一座旧桥上有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是花作尘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无忧无虑，事实上，曾经的花作尘虽然忧郁孤僻、彷徨呐喊却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会被人群淹没，哪怕站在华夏的首都，靖京，一座古术，政治，经济，文化，四大城市发展支柱都处于全球顶尖水平、新历鼎盛时期的传奇圣地。

　　古武天赋重伤，原本很悲惨的事情，事实上，也的确是称得上悲惨的事情，可有一件事，花作尘百思不得其解，再次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捆绑锁链、设立法庭，最后花作尘不得不承认，正是如此重大的打击，反而让自己的忧郁症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

　　一种类似于心如死灰的感觉，人生失去思考，便等同于死亡，苦思冥想七天，从此花作尘想通了一个值得自己终身铭记，似乎所有人都能简单理解的永恒真理，世事皆有代价，也许正是这个真理，有一天，花作尘让很多人明白了另一个更可怕的真理，永远不要招惹真正一无所有的人。

　　花作尘想过自己老老实实呆在杭城工作和生活，可麻烦事不沾，工资平平，比不上上过大学的普通人，安稳平静还不如黑山，普通的武者若想人尽其才，注定了所找的工作要游走在冲突边缘和中心，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能够和李家这颗参天大树扯上关系，花作尘其实应该高兴。

　　太多人处心积虑、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也许有一天，光是千军步的事，某些代价就能让人……花作尘为了避免连累林雪儿连灰色都不愿意轻易碰触，更何况是远比黑色恐怖的血红色，以史为鉴，世家将门运筹帷幄的笑容，远比毒赌和打打杀杀恐怖。

　　花作尘跨上青石板桥，保持步伐不快不慢，绕了另一条更远的路，没有惊扰追逐嬉闹的孩童，很多东西自己没有，不代表不懂，可以随意处理，甚至人会因为得不到永远得不到，更加倍珍惜，一辈子珍惜，得到了，太容易得到，反而会落得真正的失之交臂。

　　作尘随意瞧了眼手中的粗布麻袋，有一件事，是值得高兴的，至少从李丰和林雪儿的描述中，李若若应该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子，这点对于花作尘来说，远比温柔善良，更能让自己心里喘口大气多了。

　　“让开，让开”，远处，隐隐约约，黑色轿车缓缓驶上青石板桥，一个年轻人的大脑袋探出车窗，一边叫喊一边朝挡路的孩童挥手，声音之大难以想像，似乎根本不是为了驱赶孩童，而是向小城发起宣言，很快轿车尾端喷出一阵浓重的黑烟趾高气扬地离开。

　　嘟嘟的喇叭声又在身后响个不停，热闹的新街近在眼前，商店高楼林立，小城也终于有了城的样子，不再总是妇女、老人、孩子，形形色色的人开始出现，花作尘笔直向前，六个头发和衣着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简单地说，他们是小城的混混也许想给前两天陪李丰上黑山寨的那两个中年人做跟班随从的机会也没有。

　　“走啊，小子，走啊，不会吧，宋佳，你拒绝我们哥几个，就找了这么个小白脸，长得倒是挺不错啊，就是没什么本事啊，怎么，是有钱人家”

　　他们满脸笑意，正围成人圈在新街上，堵着两个年轻男女，吹口哨，叫嚣，正和之前的轿车车主一样，生怕围观的人太少，不得不说，所有路人都知道他们没有胆量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大庭广众，小城居民除了远远看着热闹，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

　　花作尘望了眼前面挡路的人群和老鼠道，直接靠了过去，和街上看热闹的人一样，远远靠着，把所有人吓了一跳，仿佛花作尘手中的麻袋比整齐摆在巷道上腥臭的鼠胆更有意义，世界上总有很多常人很容易理解的难以理解的事情，正如眼前除了破旧，明明算得上干干净净的小巷道，只因为某位小城大哥人物，当年给这条老对手的惟一生路上摆了几个鼠胆，让大哥人物走了过去，就成了所有人眼中布满烂泥污水的老鼠巷道，唯恐避之不及，二十多年过去，不仅混混们喜欢上了用它羞辱耻笑他人，小城居民也认可了这种类似于爬狗洞的说法。

　　“赶紧溜啊，小子，这胆子真比老鼠小啊，真不是哥几个说话难听，这么多街坊邻居看着呢，要是我就赶紧跟老鼠似的溜过去，事不就完了，省得漂亮老婆跟着自己这种窝囊废在众多熟人前丢脸没面子嘛，赶紧溜过去，什么事都完了，完了，哈哈……”

　　“各位大哥，我们给钱，行不行，两万，够不够……”“钱你个，尘……尘尘哥，您您……来了，请请，挡着您路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混混猝不及防，眼神和之前古街上的居民一样，对花作尘有些畏惧，只是后者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

　　虽然小城武者和混混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几人还是近乎本能地迅速侧身，不再围着年轻男女、堵着街道，给花作尘让路。

　　“让开，赶紧的，不知道自己挡着尘哥道了”，一个混混满脸堆笑，并没有为难叫宋佳的女人，只是重重拍了男人一脑门，让对方给花作尘让路。

　　花作尘静静看了眼自己的小学同学，很平淡的一眼，正如对方想要的那样，小城很小，总是让人不期而遇，徒添尴尬，从宋佳眼中花作尘看出了厌恶和陌生的字眼，宁愿男友一起当街被侮辱，也不会向自己嘲笑过的神经病低头求助，这么多年没见，花作尘自然也没有自作多情与对方驻足叙旧的想法，“这么宽的路，你们继续吧”。

　　“那好，尘哥慢走，麻烦你多走几步了，这小子长得实在太欠揍，喂喂，小子，说你呢，赶紧溜啊，听到没，尘哥都给你让路了，还不赶紧溜……老鼠巷……”

　　几个混混转过身，好一顿骂，重新饶有快感，对付起了自己所谓的情敌，也没有再跟花这尘客气，只是忽然同时想起了一件事，哑巴说话了，等回过头才发现，原来众多街坊邻居早已没有人关注自己了，他们只是望着远处的花作尘一步一步缓缓走过老鼠巷道，直到清瘦的背影消失，大好的近道，自从有了老鼠巷道这个新的名字，小城已经十多年没神经病自愿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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