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容华

　　“笃——笃笃。”信步走到第七户门前，李杰按照糟老头说的那样，用修长手指铿锵有力的敲在厚重的木门之上，一共三下，一长两短，便静等里面的人出来开门。

　　通常情况下，来开门的人未免门外的人等得着急，通常会说一句“来啦”、“你等一等”之类的话，但无论李杰如何侧耳，也没有听到屋内传来的任何人语或者是脚步声，就连任何呼吸声都没有。

　　李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按理说，如果那糟老头的孙女真是个凡人的话，那么李杰作为一个修士，无论如何也应该听得见她的呼吸声和脚步声的吧？

　　“难道是出去了不在家里？”但随即他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就在李杰暗自思考的时候，突然从门内幽幽的传出一个低弱的女声，那声音极为沙哑和虚弱，却诡异的带着令人舒心的感觉。

　　“天王盖地虎。”

　　李杰正要按照糟老头教他说的去答，却又一下子愣住了——他又不是这个少女的爷爷，糟老头也太坑他了，白白让他占他孙女的便宜，这怎么好意思？

　　但除了这五个低得只有李杰可以听得到的字，李杰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想了想，李杰还是低声回答道：“我是你爷爷。”

　　说完这五个字后，屋内依旧一片宁静，安静的仿佛没有人的存在一般。但李杰不敢懈怠，说完就倏地往旁边一退，生怕从里面扔出臭鸡蛋、臭袜子之类的东西。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李杰想象中的东西什么也没有扔出来，只有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爷爷呢？他是不是遭遇不测了？”

　　李杰沉默的从门缝中挤了进去，反手关上大门，这才抬眼打量糟老头的孙女，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惊异。

　　这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梳着最简单的惊鹄髻，面容有些稚嫩却眉眼精致，皮肤水嫩嫩的又白又有光泽，穿着一身大红及地长裙，正是从少女到成熟女子的过渡阶段，显得极为高贵典雅。

　　她手中拿着一盏极为明亮的油灯，将她的面容照射得更加苍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透露出浓浓的病态却更显极为娇弱。

　　她的美丽丝毫不弱于那日李杰见到的白鸢，但李杰惊异的是，她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如同老人那样干枯而没有光泽，和她青春少女的外貌半点儿也不搭。

　　不知怎么的，见到她，李杰腿脚就像被下了药一般，动都动不了，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呐呐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不觉，李杰像撞了鬼一样，一个问题突兀从口中滑落：“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话一出口，李杰便反应过来，不由有些不安的望着少女，生怕自己的孟浪给少女留下不好的印象。

　　“啊？”少女愣了一会儿，仔细将李杰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少年身子单薄，眉目俊秀，却也比较普通，只一双眼睛清澈透明，透露出纯纯的真情实意。

　　“是啊！”少女十分自然的回答，即使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是不是我爷爷出了事？他是不是受伤了被人打得半死不活自知没有活路了就想着不回来连累我了？”

　　少女脸色巨变，突然想起不到万不得已爷爷不会让外人来，不由得心中一紧，伸出手拉住李杰的衣袖，语气又快又急，话音刚落，眼泪就大颗大颗的从水灵灵的眼眶中一滴滴滑落下来，格外引人心疼。

　　“我，”看到少女伤心的样子，李杰一迟疑，便伸出右手扶住了她，同时左手接过她手中的油灯轻轻地放置于地上，感受着手底下的触感，他心中不由一颤，欺骗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手中的触感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个外表看起来健康无比的少女，其实已经瘦成了骨架，因为怕自己的力气拉不住他，就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李杰身上，却还是轻的就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了一般。

　　“是的。他恰好在路上遇到了我，就让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还说让你远远地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回来，也不要去找他，那些人你真的对付不了。”李杰将糟老头递过来的储物袋塞到她的手上，郑重的盯着她的眼睛道。

　　虽然不知道想要要糟老头命的人是谁，不过想想凡人不可能追杀修士，那么想要老头命的定然是修士。

　　糟老头是练气一层的修士，而他才是练气二层的修士，再想想糟老头平日的身份，可能踢到了哪一块铁板之上才被追杀，连他自己都知道必死，他又哪里帮得上什么忙？

　　“他真的这样说的吗？”少女眉目间流露出哀伤的神情，十指紧紧绞着储物袋，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弯起来，瘦弱的肩膀紧紧地缩起来，更加显得纤弱莫名。

　　她哀伤的姿势连李杰都扶不住，只好迁就着她慢慢地蹲在了地上，看着女子有些散乱的青丝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正在着急间，少女突然一把打开糟老头留给她的储物袋，眼中清泪一滴一滴的溢出来，同时嘴上狠狠地道：

　　“这个死老头！我到要看看他到底留了什么东西给我！要这么傻得不要命也要去偷！不知道我原本就没有几天好活了，何必还要为我浪费！”

　　“姑娘……刚才说什么？”李杰眼中划过一丝他自己都不懂的惊慌，不敢置信的结结巴巴的问道。

　　少女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往里面一个一个的往外掏，一边掏一边骂，“你的死老头！这都是些什么不值钱的东西啊，值得吗！何必呢！就这么一个破碗，我现在去南城那坊市上用一块灵石就可以买上十几个！

　　还有这个！什么破东西，一点儿也不值钱，让你平常总贪小便宜吧！现在撞到了铁板上了吧！我让你贪小便宜，我让你丝毫不吃亏，我让你……”

　　很快地面上就摆满了许多看起来无用的东西。有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日常需要的东西，也有衣物、饰品等易容的物件，看起来是为了方便下手而找的掩饰物，还有一些已经用坏了的东西，是几张破碎的符箓、一些遍布花纹的杯子，一看就是从哪儿顺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几个打开的锦盒和几个小布袋、一些零散的碎银子、一些小小的表面肮脏的瓶瓶罐罐等等，被少女一件一件的翻出来之后全部散乱在地，一时间原本还整洁的后院瞬间杂乱无比。

　　李杰蹲在一边手足无措的看着少女一边哭一边骂，这种爱之深恨之切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极为复杂，心中怜惜的同时却又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当真是有性格的少女！

　　看起来高贵典雅，实际上性格却不完全是这样，特别是这样骂起人来，不再像高高在上的仙女，而是更贴近生活些，也更真实，完完全全的真性格，不像有些看起来高贵的仙子，其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很多时候长辈的事，我们即使想管也管不了……”李杰一直蹲在少女身边，一边注意着少女的神色，一边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安慰着她，

　　却突然发现她的神情一变，从恼怒、埋怨到惊愕、不敢置信到感动、痛彻心扉，那眸子里复杂的神情再也不见一丝埋怨，而是盛着满满的痛苦、心疼、内疚、自责、不舍、混乱，却最终又融合在一起，化为满满的冲天的不甘！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事实！我一定要去找爷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不明不白的不知道爷爷是活着还是死了，我又有什么资格继续苟延残喘，继续在这人世间独活！”

　　少女突然狠狠地摇着头，一咬牙就猛地站了起来，双目中喷射出的光芒显示出她坚定地决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决心！

　　李杰一惊，连忙站起来想要劝说她不要去，但目光一触及到她那坚定的目光，却什么劝说她退缩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呐呐的站在一边，想要挡住她的去路也没有那个胆子！

　　但少女的样子真的不怎么好，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原本一头青丝全部成了毫无光泽的白发，身体瘦弱的完全就是一个骨架了，虽然年轻的面容没变，但她看样子不仅是还在大病之中，而且还寿元不多，将要身死道消的节奏了。

　　她抬腿走了一步，正想继续走第二步，却感到脚下一软，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眼中划过一丝绝望的光，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就往后倒去，虽然没有风，借着明亮的灯光，李杰依然有一种蝴蝶坠落的感觉，带着绝望的哀伤……

　　就在凰容华以为自己就要摔在地上半身不遂之时，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一手揽住了她的腰，一手揽住了她的腿弯，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

　　下一刻，她便看到了那个面容不算英俊的男子，眼中带着怜惜的光，柔声道：“算了，你都成了这样了，还是到床上好好休息一下吧。”

　　李杰此刻尴尬异常，一张嫩脸微微泛红，老天作证，他刚才完全是见到少女要倒下了便不假思索的伸手抱住了她，哪知道自己这只右手揽住的地方不对，手底下软软的触感让从来眼睛不敢往女子胸口扫的少年情何以堪！

　　不用看他都知道自己的手摸在了哪里，少女全身上下都收成了骨架，除了那一个地方，还有哪里是软软的有肉？

　　他心中一颤，不知怎么的不想移开手，却在见到女子眼中露出希望的光芒时惭愧万分，暗骂自己一句便不动声色的张开右手，只用手臂托着少女的胸腰，争取不触碰到任何不应该碰的地方！

　　“这少女都这样了，你还起了坏心思，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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