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磨刀霍霍

　　“缘儿，要坚持，别放弃！即使陷入绝境即使濒临死地也不要放弃！你要记住！”蒙缘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很飘渺，似在云端。

　　他努力的将眼睛撕开一道缝需找父亲的方向，一盏油灯散发着幽暗的光亮，房间内弥漫的浓浓药香钻入鼻孔，很痒，轻轻嚏出一缕气息，却牵动全身的伤钻心的痛，喉咙间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痛呼。

　　“缘儿，缘儿，你怎样，告诉娘哪里痛？”母亲扑到他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肿胀的厉害，摇摇晃晃看在他眼中，无比的亲切。

　　他动动唇，想要叫声“娘”，却听父亲低声道，“缘儿，别动。”随即父亲粗糙的手搭在他额头上试了试，然后轻轻抓住他的腕探查着脉搏。

　　“蒙哥，缘儿应该没有大碍了吧。”紫菱看向眉头紧皱的丈夫，期待着说出一句让她宽心的话。

　　“还好，缘儿，记住爹的话，你的伤势不重，过些时日就能好起来，但还需要你自己在心里想着要好起来，永远都不要放弃！”蒙不伤见蒙缘微微眨动眼皮，额首点头，向妻子使个眼色，悄悄走了出去，只是那步伐颇为沉重，身形也更加佝偻。

　　紫菱一边为儿子拭着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边轻声嘱咐他好好休息，看到蒙缘闭上眼睛，便哼起了儿时歌谣，一直陪着儿子沉沉睡去。

　　蒙缘身体虚弱的厉害，但他意识却是异常清醒，那如蚁啃噬的痛苦让他又哪里睡得着？等到母亲以为他睡去离开后，他用了很长时间才将眼睛睁开，盯着黑漆漆的屋顶，那里根根茅草都显得格外清晰，幽暗中他竟然可以看见茅草叶片上的纹理，仿佛一道道干涸的经脉，没了水分却依然保持着原来迎风飘摇的样子。他意念一动，努力调动丹田处的微弱真气，真气还在，只是无fa像原来那样通过身体经脉运转，不由眉头紧皱，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另一侧屋内，紫菱看着昏黄油灯下丈夫阴寒的脸色，轻声叹息，“蒙哥，你告诉我实话，缘儿的伤到底怎样？”

　　“缘儿能保住性命已是天大造化，这三天来，我已经将缘儿的身体梳理过一遍，骨骼还好，缘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很快便能恢复，只是经脉几乎寸断，”蒙不伤很不甘心的低下头去，“我没有那个能力，无法接起缘儿经脉……”

　　紫菱脸上刹那苍白，她知道丈夫的医术，连他也这般说，那缘儿岂不成了废人？想及此处，心便揪揪的痛，作为一个母亲眼见孩子受苦哪有不痛之理？她温柔的扶住丈夫的肩，“蒙哥，若不然，我们回去吧，悄悄的回去，去求公公，以公公的医术一定可以……”

　　蒙不伤霍然抬起头来，胸口急剧起伏，眼睛瞪向妻子闪烁着可怕的光，骇的紫菱惊退数步。

　　过了好久，蒙不伤再次低下头去，“对不起，紫菱……”

　　“我知道你的苦楚，蒙哥，可缘儿他……”

　　蒙不伤却柔声道，“你知道艾轩纪临走前与我谈了什么吗？”

　　紫菱不明白此时丈夫为何转移话题，说起无关之事，奇怪的看着他。

　　“他劝我与他合作，发动夺宫战。”蒙不伤自问自答。

　　“什么！”紫菱霍然色变，“蒙哥，你，答应了？”随即却又摇头，“他是白费心机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脱离那些争权夺利的争斗，才有了现在平静的生活，又岂能答应？不过，以艾轩纪的性格，必定不会轻易罢休。”蒙不伤苦笑着，“现今天下名义上是掌握在大帝列祥手中，但各地家族势力极大，各自割据一方自成一体，政令不通，已严重威胁着皇权，而朝廷之上也是各大家族势力掌控实权，从骨子里开始糜烂，乱象之势已显，列祥也已经加快了消弱家族势力的步伐和力度。艾轩纪是个人才，当然看得清形势，可他毕竟也是一个大家族之主，只能站在他自己的立场行事，为了家族，他一定会用尽手段。”

　　“这就是当年你和列祥结拜之时的担忧？”紫菱面色黯然，“那时你们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纵论了许多大事，后来许多都应验了，家族割据也隐约听你们说起过，这件事似乎很难处理……”

　　“是啊，这是最伤脑筋的。”蒙不伤点头，“那时我们年少，本以凭我们一腔热血便可扭转乾坤割除弊端，但现在想来，中兴之事太过艰难，不是出现几个天才强势人物便可解决的，也真难为列祥了，他在做着前人不敢行之事，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紫菱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艾轩纪既然劝说丈夫发动夺宫战，那他，一定是知道了长子蒙燃乃皇族血脉的身份，想利用自己一家人做他想行之事。

　　蒙不伤看一眼妻子，脸上现出些许笑意，“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既然是想利用我们，短时间内必不会于我们不利。他还想着我们背后的金王府、水王府，还有我在军中时所率的虎贲军旧部这些力量呢，这可不是现在的艾轩纪能招揽得到的。”

　　紫菱思索了片刻，却问道，“这与我们救缘儿有什么关系？”

　　蒙不伤再次苦笑，明白紫菱的心思，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几乎可以让她失去判断，他又何尝不想救自己的孩子？但，为了曾经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他必须要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妻子。

　　他尽量用平缓合适的语言说道，“前代大帝列重云，也就是列祥的父亲，你知道吧？”

　　紫菱有些不明白丈夫扯这么远的话题到底与缘儿伤势有何关系，但还是点头道，“记得，世人都评价列重云性格懦弱，是龙魂帝国诸代君王中最为平庸之辈。事实也的确如此，一生几乎没做出什么称道的大事来，要不是蒙哥你为他拓展了千里疆土，在他的墓志铭上还真没有可书写的言辞。”

　　“其实，世人都误读了他，列重云其实是个雄才大略之人，只是抱负未得施展便饮恨而亡。”蒙不伤仰面叹息，眼前似乎又看到那个面容平和而威严的君王，“世人只看到一个正当壮年的君王暴病而亡，却没人会去想一个武功达到先天境界的武者，又岂会那么容易病死？他是被毒死的。”

　　“什么？”紫菱一惊，“谁有这么大胆子？”

　　“当然是他的敌人，也就是各大家族。列重云当年早已看清了家族门阀势力裂地割据的弊端，想要动手清除，这便触动了各大家族的利益，他们才联手做掉了他，扶持列倾这个不学无术的君王上台，而原本最有希望继承列重云遗志的列祥备受打压，但好在列倾真的是不学无术看不清形势，竟然封列祥为玄武王……”

　　紫菱脸上刹那百变，立刻便想到了那个带给她无尽屈辱的君王。

　　蒙不伤继续道，“当年大帝列重云最得力的助手，也就是我父亲金宏战，原本极力支持大帝削阀之举，我最初所了解的家族门阀弊端便是在父亲那里知道的。可是后来，随着父亲即位做了金王，掌管了金氏家族，他的态度就转变了，甚至在毒杀列重云时还推波助澜……”

　　蒙不伤眼神中满是落寞，“我是支持列祥削阀的，他未做大帝之前，我们便讨论过许多次，这不仅仅是为了帝王集权，而是为了天下百姓！你也见过那些被视为猪狗的百姓，他们为了生存，将儿子卖身为奴，将女儿卖身为妓，将自己弃身荒野……列祥正做着我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作为他的拜弟又岂能拖他的后腿？”

　　其实，蒙不伤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如艾轩纪所愿，发动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战争，在战争中灭掉门阀势力，但这样做的风险太大，变数太多，结果谁也不能预料，没有人能承担这个后果，列祥不能，他，蒙不伤更不能。更何况，在帝国之上还有一个至高无上的长老会存在，若不然，列祥在夺宫战时绝不仅仅只是夺了帝王名号，早已将战火烧至全国。

　　“我明白了，蒙哥，我们不回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紫菱伏在丈夫背后，脸贴在他耳边，“天下这么大，一定会有医术高超者可以救缘儿的，一定有的，我娘一定会有找到的……”

　　办法就在眼前，只是抓不住啊。蒙不伤握住妻子冰冷而颤抖的手，心中满怀歉疚，目光看向窗外，今夜月色格外阴冷，他的眼前是那个曾经的慈眉善目的僧人，“仙师，如何才能找到你？”

　　落华镇，艾家内宅。

　　艾凤和向满面凝思的艾轩纪问道，“轩纪啊，你这次去见金蒙将军，他怎么说？”

　　“态度不明朗，既没同意也未拒绝。但孩儿可以看得出他是不赞同的。”

　　“不赞同，我们要不要？”艾凤和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艾轩纪看一眼自己这个八十多岁依然肝火旺盛的老爹，无奈苦笑。

　　“现在我们怎么办？”

　　“等，等机会。”艾轩纪解释道，“当年传言皇后跳楼之时怀有身孕，不论从时间上判断，还是从面相上看，那个叫蒙燃的少年必是先皇的遗腹子，已确定无疑。”

　　“是又如何？金蒙不答应，我们要去抢来吗？”

　　“对，就是抢。”艾轩纪呵呵笑道，“爹，你知道孩儿此次前去还看到了什么？”

　　“什么？”艾凤和一瞪眼，胡须颤颤。

　　“琪儿与那蒙燃似有情意，呵呵，紫菱皇后也对琪儿颇为喜欢，还将水王府的凝澜剑送给了琪儿，已把琪儿视为她的儿媳妇……”

　　“有这等事？”艾凤和眼神闪烁，“这就是说，水王府那边基本站在我们这边了？”

　　“对，水王府老祖奶奶最为宠爱水紫菱，不然在她嫁为皇后时也不会将凝澜剑作为嫁妆，琪儿由水紫菱手中拿到凝澜剑，水家老祖念及玄孙女必会支持我们。但问题的关键是琪儿在蒙燃心中的分量……”

　　“哼，凭琪儿的姿色才华，有哪点配不上他？”

　　艾轩纪饮口茶，掩饰面上的尴尬，作为父亲和爷爷在背后谈论女儿、孙女姿色的确有点不妥。

　　“其实，问题的关键是，如果将军不答应，我们就得不到金王府的支持，更得不到曾经跟随将军的虎贲军支持。”艾轩纪眼中现出浓浓的怀念之意，“虎贲军啊，三千虎贲军便打垮了一个强大的息桐帝国。他们之中除了跟随将军战死于摘星楼的几百人，部分不愿为官退役归隐而去的千余人，现今军中还有近千人，都是能征惯战手握重兵的大员，这股力量若是为我所用，我必扫平天下！”

　　“轩纪，你早已有了决断是不是？”艾凤和大喜，这世间最好最大最有利润的买卖，无疑是万里江山锦绣山河。

　　艾轩纪点头，“我们现在需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努力争取将军支持，毕竟现今天下能在战场上与大帝相抗者只有金蒙，也只有将军能降伏桀骜的虎贲军旧部。孩儿以琪儿伤势未愈不便行动为由将她留在将军身边也是为此，孩儿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只希望将军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另一方面呢？金蒙若真的愚顽不化，我们便出手除掉他？”

　　艾轩纪再次点头，“这迫不得已的行动，孩儿也有计划。据孩儿所知，前段时间隐藏于镇上的**头子吴铭风曾与他结怨，我们或可利用，只是不知这吴铭风和他背后的木王府敢不敢有所动作。如果不敢的话，那说不得我们只好借鸡生蛋在蒙燃面前灭掉他们，然后再以恩人面目将蒙燃接到府中，最后借他吴铭风人头一用，挟金蒙之名以蒙燃号令诸侯，大事可成……”

　　“我儿果然考虑的周全，想来木王府虽然势大，大概也不敢明目张胆来对付我们，毕竟涉黑的名声可不好听。”艾凤和哈哈大笑，忽然低声问道，“这计划要不要告诉齐家？”

　　“齐家？”艾轩纪冷哼一声，“这齐家自以为名门望族，一直视我们艾家低他们一等，只在不得已之时才找我们相助，却当我们是傻子？他们只可利用，不可相信，还是暂时不要让他们知道的好。”

　　艾凤和捏着胡须频频点头，“最终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艾轩纪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容，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为了家族父亲曾经一肩鼎扛，如今父亲老了，但父亲依然还在协助自己努力操持，那堵在胸口的最后也是最大的担心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金蒙告诉他，大帝除了玄武军之外还掌握着一支更为强大而神秘的武装力量，这支神秘力量是为对抗长老会而建立的，足以毁天灭地……

　　这支连金蒙都不清楚底细，却由衷感到害怕的力量到底是什么？艾轩纪捏着睛明穴沉思着，他的计划一旦实施起来，一定会碰到这股力量，到时会不会赔上自己的全部？

　　“为了家族生存下去，将军，你若挡我活路，轩纪就对不住了！”艾轩纪满面都是狰狞，“为了借你之名，你和紫菱皇后都活不得！既然你已经化名蒙不伤，明面上你便不是金王府的人了！”

　　赌，便赌了，十年足以赌天下！可大帝也是磨刀霍霍，还有十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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