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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仰望幸福


  紫菱谷本是一个环抱于群山中的无名峡谷,面积不大,谷口隐秘,如不知道具体位置即便近在咫尺也很难于万山丛中发现。自十五年前,一身是伤的蒙不伤带着心如死灰的紫菱逃到了这里后,发现谷内终年温润,环境清幽,很适宜隐居,便在此处落了脚,并取名为“紫菱谷”,以搏佳人之心。

  这里位于玉琴山脉北麓,距落华镇直线距离约五十余里,但中间隔了数座险峻大山和大片的远古森林,不仅瘴气弥漫,且颇多凶兽猛禽,即使武功高手深入其中很难全身而退,因而少有人至。少有人至不代表没有人至,刘利便是其中之一。

  刘利出身军伍神机营,在军中专门负责打探敌情,练就了一身追踪本领,退役后便被老朋友艾轩纪招揽了去,成为艾家类似军中神机营的团队首领,负责为艾家探听各路消息,多年来立下许多功劳,并以外姓身份进入了艾家核心阶层。

  刘利自落华镇便跟上了蒙不伤父子,亲眼看到了蒙不伤的杀人手段,也看到了仙人大战,但这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只要不被对方发现,只要找到对方的藏身地,然后通知家主艾轩纪便算完成了任务,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根本不是他要操心的。这是作为斥候兵多年来养成的好习惯,不问是非,只为完成任务。

  在使出几乎吃奶的劲追着蒙不伤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刘利终于达到了目的,隐藏在密林间看着蒙不伤父子走进谷口,累的几近散架的身体终于得到休息,啃口干粮,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心中不禁有些疑虑起来,这个病怏怏的猎户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家主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不顾也要查探其踪迹?难道就不能在他女儿身上放些千里香之类的东西?这本不是他要思考的问题,但能让家主亲自交代由自己出马,这是他进入艾家以来的第一次,由不得他不去想……

  夜半时分,刘利由微寐中醒来,周围蚊虫飞舞,有夜行的飞禽掠过头顶,发出瘆人的尖叫声。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情况后,刘利悄悄钻出藏身的灌木丛,夜风吹到身上微微有些冷。

  悄然来到紫菱谷口,轻轻揭开掩盖的藤萝,闪身而入,面前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两侧山崖壁立,月光下阴影惴惴,给人无限的压迫感。穿过小道,路面稍显开阔,但迎面又有一块巨大的石壁挡住去路,石壁平整光滑,其上刻有紫菱谷字样阴文,每一个字均有成人大小,铁划银钩,遒劲有力,豪迈中隐含着细腻柔情,显然是用内力印刻而成,这应是怎样的高手怀着怎样胸怀才能书刻而出啊?刘利自信这世上,至少在他所认识的人当中,无人有此实力。看罢多时,刘利一时竟被那字所慑,几乎忘记了此行目的。

  由石壁侧面通过,眼前一片开阔,谷内面积不大,一眼便可将布局收入眼底。但刘利却不敢贸然闯入,俯下身仔细观察,皎洁的月光下,那看起来似是杂乱无章种植的各种花卉,竟然暗合阵法。这阵法刘利认识,是龙魂帝国军中最常见的防御阵势六合八荒阵,但与军中相较有了很多变化,似乎隐藏着许多其它阵法于其中,依地势而变,无一处不切合自然,无一处不藏有锋机,绝对出于阵法大家之手,处处玄妙异常。

  看至此处,刘利心下惊骇,阵法是军中神机营的必修科目,但此刻搜索脑中所学,竟然没有一个破阵或闯阵之法适用于此处,便更加不敢贸然闯进,只在外围观察。透过片片花海,可以看到一条窄窄的小溪映着月色泛着晶莹的光华,将不甚大的山谷分成东西两片,傍着小溪两侧辟有数块田地,种有谷物菜蔬。小溪东侧数十丈外是一片空旷平整地带,建有一排六间茅屋,四周扎有篱笆,篱笆之上开满各色小花,篱笆门外有一条大黄狗紧紧蜷缩着,尖竖的耳朵时而微动。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除了夜风和虫鸣,谷内没有一丝声响,刘利选择了一个最佳隐身位置仔细观察谷内情况,一双眼睛映着月光格外明亮。这是刘利的习惯,用孤寂的目光在平静中寻找不一样的地方,但让他失望的是,用了几乎一个时辰的时间,竟然找不到一丝不谐之处。刘利在想,这种完美的防御即使军队来攻,或许也难以破解吧。

  银月西沉,就在刘利小心翼翼准备消除痕迹退出紫菱谷之时,一阵咳嗽声让他止住了退出的脚步,谷内终于有了变化。

  一间茅屋的门轻轻打开,蒙不伤迎着月光走了出来,坐到院落石磨之上,仰面看着湛蓝的夜空,满腹心事。他将两日来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在脑海过滤,心中总有种紧迫的感觉,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依据,是一种天生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的直觉,面对妻子、孩子,他不能说,说了除了徒增烦恼于事无补,只有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思索,他是男人,是男人就要担当!

  “蒙哥。”一双温柔的手为他披上衣衫,“夜里冷,你身子也不似当年,莫感了风寒。”

  蒙不伤扭头正看到净白的月光碎碎的撒在妻子苍白中带着病态红润的脸上,心中不禁一痛,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其拥入怀中,“紫菱,这些年苦了你。”

  “这是哪里话,当年的紫菱跳下摘星楼就已经死了,如今的紫菱是蒙哥唤醒的,是蒙哥的妻子。”

  蒙不伤面色凄苦,“我无能,至今还未找到根治你病痛的法子,我……”

  紫菱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我们能在一起,紫菱就已经很知足了,其他莫要强求。”

  “我不甘心啊。”蒙不伤长叹,剧烈的咳了一阵,“十多年了,我依然找不到为你治伤的方法,我不甘心,我很没用……”

  紫菱轻轻抚慰着他的胸口,“蒙哥,你别说了,紫菱能与蒙哥相守十三年,已是天大福分,哪敢奢求什么。紫菱也知道身体状况,若不是蒙不伤一直耗费内力给紫菱续命,紫菱早已是摘星楼下一枯骨,能得到蒙哥的垂爱,为蒙哥生下几个孩子,是紫菱此生最幸福的事。如果哪一天紫菱离去了,就让孩子们陪着蒙哥,蒙哥也不至于寂寞……”

  蒙不伤抚着妻子已显灰白的干涩长发,眼中有晶光闪烁,他个性坚韧,即使受到再大的伤害也不曾流泪,但只有在她面前,在自己一生挚爱的女人面前从不掩饰自己。

  “再有四个月,我们会再添一个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希望都能像燃儿一样坚韧聪慧、像缘儿一样可爱善良……”

  蒙不伤内心叹息,紫菱的身体状况本不宜生育,但她坚持要孩子,并且以坚韧的毅力生下了两个,每一次都似经历一场生死之战,徘徊于生死一线,现在再次怀胎,蒙不伤真的很担心,但他拗不过她,只将她紧紧拥住,听着屋内孩子沉睡中均匀的呼吸,一起看夜空那轮上玄月,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此时,心与心是交融一体的,未来或许莫测,他们在病痛中期待幸福,在苦难中仰望未来。但总在时不时之间会有那痛彻心扉的咳打破这和谐的沉静。

  清晨,薄薄的水汽由小溪升起,化作淡淡晨霭笼于谷内,那些花草树木谷物果蔬便沾染上了无数清露,滚滚如珍珠一般晶莹,一阵微风吹来簌簌洒落,谷内的空气更显温润。

  从篱笆院向前百余丈,是一方天然石坪,约有数丈方圆。石坪之上,蒙燃蒙缘兄弟正在父亲的指点下练习着一套拳法,那拳法简练实用毫无花哨动作,每一招都带着杀伐之气。兄弟二人练的很认真,也许是受了前日大战的刺激,连往日最能偷奸耍赖的蒙缘都格外卖力,嘿哈之声不绝于耳,每一拳打出都带着微微的风声,隐隐已有军中拳法气象,练的满头大汗依然不愿停歇。

  “这套拳法名为役战拳,此拳法与为父以往教你们的大猿拳、小猿拳、龙虎拳这些强身健体的拳法不同,此拳重在实战与搏杀,虽然只有简单的十二招,但每一拳打出皆有一往无前的气势,每一拳都制敌要害,这是役战拳的精髓所在。”

  蒙不伤穿行在兄弟二人中间,继续讲解,“拳者,近战搏杀之利器,但是,你们要记住,每一个用拳高手都不会拘泥于拳法招式,搏杀中随机应变最为重要,现在你们已经将拳法招式学会,下一步要忘记所有招式,凭着意念,也就是你们心中自己的想法随意出拳……”

  “爹?”正练的酣畅淋漓的兄弟二人听得此言,满是诧异的停了下来,不解的望着父亲。

  “为父知你们所想,”蒙不伤微微一笑,“先是让你们严格按着拳法招式练习,再让你们忘记招式,你们认为前后矛盾?”

  兄弟二人齐齐点头。

  “好,现在你们站到一旁看为父再演练一遍。”言罢,蒙不伤就在行走间毫无征兆的施展开拳法,没有任何的起手式,就那么随着行走动作悠然打起拳来。拳法一般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花式,也没有那种劈挂的风声,但在细微无声处却隐含着雷霆万钧之势,如行云如流水如千军万马中穿行的清风,刹那又如烈日高照,一股飓风席卷天地……

  其招式之流畅和谐如天上白云悠悠,其招式之猛烈如巨浪滔天无时不处于笼罩之下……

  收势,气定神闲,清风拂面,蒙不伤微笑着看着两个还未从吃惊中反应过来的孩子。

  “爹,你练既像役战拳又不像役战拳,役战拳只有十二招,爹打的足有六十余招。”蒙缘首先跳出来发表意见,“那多出来的招式,爹都没有教我们。”

  蒙不伤淡淡笑着,肯定的说道,“这就是役战拳。役战拳基本拳法是十二招,但为何会多出来这许多招式?”

  “那一定是爹私藏了,没有教我们。”蒙缘嘟着嘴,一副我说的就是模样。

  “胡说!”蒙不伤呵斥一句,又咳了数声,解释道,“那多出来招式皆源于基本拳法的变化,一招可以变十招百招,这与人的悟性有关,一切皆源于自然,源于变化。拳法若拘泥于招式便是死拳,武功若仅限于前人总结的功法绝不会超越前人,便会停滞不前。只有变,自然和谐之变,一变百变千变万化又契合自然才是武功之道,变则通,不变则废,世上绝无一成不变的事物。”

  蒙不伤看一眼有些茫然的小兄弟二人,长叹一声,“这是为父当年与无数高手切磋亦或生死搏杀总结出来的经验,可此种说法终究是不容于那些正统之说。你们暂时不会理解,但你们一定要牢牢记住,这对你们以后无论是在武道还是其他方面都将有所裨益,此路不通之时必有他路可通,只要善于变化,善于发现寻找,无论面临何种困境,因时因地而变,永远都不要绝望。”

  蒙不伤心中怅然,变,只有变才是通途,这种与世人谨守祖训恪守正统不可废的截然不同说法,在世间是行不通的,是异端,就连自己最为敬仰的父亲也斥责为“不学无术”。但他觉得这理论是对的,除了紫菱,天下竟无人可引为知音。今日,在孩子面前将这些理论传授,希望他们能理解自己的苦心,不要沉迷于顽固旧势,要在前人的道路上再前进一步。

  变,如何变?如何在穷途末路之时看到那一个“变”字?蒙不伤抚胸猛咳,喉咙咸咸的,那是鲜血。一阵山风吹来,很冷。这伤真的无法压制了么?他告诉自己永远都不要绝望,十多年了,自己一直没有绝望,紫菱也没有,所以他们坚强的活着,养育着一双孩子。变,是正途,可如何寻到变化之机?

  他清楚,必有另一条道路能救治自己和紫菱的伤势,但这道路在哪里?自己真的看不到。十余年时间对于凡人来说绝对不算短,生机由体内丝丝抽离,他们都在缓缓衰老。如果再寻不到根除或是减缓伤势的办法,或许一两年,或许一两月,亦或许就在明天,当自己再也压制不住伤势之时,必将损命,自己身损不要紧,但紫菱若无先天以上高手耗费功力压制伤势,也必将……

  想及此处,他心里痛的厉害,痛得面孔扭曲,仿若刀割一般。

  “爹,你的伤又发作了?”小兄弟二人慌忙一左一右扶住父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爹没事。”蒙不伤喘息几声,坐到一侧石墩之上咳嗽,“你们,继续练拳,在练习中体悟为父所说的变字。”

  “是,爹。”兄弟二人走到一旁又练起拳来,对他们来说,已习惯了父亲和母亲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伤势发作,父母在他们的眼中是伟大的,任何困难都难不倒他们,父母就是他们的天,再重再痛的病痛都能挺过来,但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近段时间父母的伤痛发作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重。尤其是自落华镇归来之后,父亲的咳似乎一晚都未停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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