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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刺勤九


  刚回到理王府的头几天,霍瑾依很惶恐,她这样去而复返,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青烟必然认定她背弃誓言,怕是不会对她客气,可是很奇怪,只有理王妃和另两位侧妃轮流来胡搅蛮缠、打打闹闹,她却一直不曾出现。但真正让霍瑾依惶恐的,还是忠王,那日她带军前往医馆,分明就是去抓她的,可是她被理王带回王府这几日,忠王一直没有动静,这不是她的风格。

  死,算不得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离死究竟还有多远。且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情绪中度日如年。

  回到理王府的这几日,也没见过苏秦,治伤的药膏还有调理的中药都是府里的丫鬟拿过来给她,苏秦,有什么不妥吗?

  理王时不时的会来看她,随意的聊上几句,她总算知道理王对她格外善意的缘由。原来他从小就一直梦见手上有个月牙血印的女子,虽然相貌辩不分明,对血印子的印象却极深。长大了去娘娘庙求签解惑,大师说此女子是他前世的恩人,往后若是遇见了,能出手相帮的不可袖手旁观,也算全了前世的相护之恩。霍瑾依觉得,理王的这番话,青烟定然是不会信的,但她信。

  日子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过到了农历新年。这虽然不是霍瑾依在西兹过的第一个新年,但心里隐隐觉得,怕是最后一个了。理王府里的下人们开始准备迎新的时候,她一反常态的到处都去帮个忙、搭个手,搞得下人们很是不知所措。在往听涛轩搬盆栽的时候,同青烟不期而遇,霍瑾依恭敬的俯身行礼,“青妃安康。”

  青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她就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动。好半天,青烟才漠然道:“起来吧,将那件艳紫纱音还回来。”

  霍瑾依站起身看了青烟一眼,“是,青妃。”

  青烟绕过她走了,霍瑾依端着盆栽站了许久,连句挖苦讽刺都没有,漠然的仿佛真的不相识一般,青烟,此刻你是不是想将我埋进胡杨林的矮坡之下?

  晚上,是理王府的除夕家宴,宴设慕秋堂。

  因为手上的伤,理王以有碍观瞻为由不准霍瑾依前去献舞,金管家吩咐小厨房给她送来四菜一汤两道点心,另有一小壶梅子酒。霍瑾依看着几个简单却不失精致的小菜,无奈的笑了,理王对她还真是宽容,可他越宽容,她的生机就越渺茫,她隐隐觉得青烟会在今夜动手,她已忍无可忍了吧?!

  令她意外的是,酉时,李拓竟然来了。

  “不介意我蹭个饭吧?”话虽如此,李拓毫不客气的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顺手倒了酒。

  “你怎么来了?”

  “我每年这个时候都来,一直要过了上元节才走。”

  “这个时候,府里的少爷、小姐还能听得进你讲课授业?”

  李拓朗声笑了起来,“这是理王对我的恩典,是怕我太过孤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想着今日来却是另有要事。难得的是今年除夕能同她一道吃团圆饭,这是他漂泊到西兹以来最温暖的一个除夕,他真希望时间就停在此刻。子卿,今夜一别,此生当不会再见,一定要多保重。

  二人相视而笑,一边寒暄一边吃饭,气氛很是融洽。

  亥时,青烟院儿里的小丫鬟来叫霍瑾依,厢房里没人,她不在。小丫鬟提着灯笼一路跑回去复命,一会儿功夫,青烟亲自来了。榻上摆着她的舞裙,叠得整整齐齐。霍瑾依,你以为能逃得掉吗,“叫几个人,在王府四处找找,不要惊动王妃,更不要惊动王爷。”

  “是,青妃。”

  青烟随即转身出了厢房,忠王果然料事如神。此刻是西兹最热闹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走出家门。各条街道上、空地上、中区王城的大广场上,到处都是欢庆的人群,人们载歌载舞,等待着子时的到来。唯有此刻,没有阶级,不分贵贱,所有人都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唱啊跳啊、笑啊闹啊……唯有此刻,混在人群中,难以分辨。

  青妃回到自己的居处,屏退了下人,寝室内的蝠榻上坐着忠王,她吃着府里为除夕特制的糕点,眉眼带笑的看着她,“如何?逃了?”

  青烟恭敬的俯身行礼,“王爷料事如神。”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忍着心里的委屈装作若无其事,毒也下的不着痕迹,本王甚为满意,坐吧。”

  “谢王爷赏识。”

  忠王哼笑了几声道:“这个女人的命真大,本王倒要看看,今晚她是不是依旧福大命大。”

  “有人接应,想必她此刻已经出城。”

  “哼,跑不远,她中的毒算时辰该发作了,再加上晚饭时饮了酒,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王爷高明。”

  忠王看了她一眼,兀自陷入沉思。思忖间,窗外有个人影闪了进来,跪地请安,“王爷安康,人找到了,如何处置?”

  “在哪里找到的?”

  “南城郊外。”黑衣人恭敬回道。

  “南城?!怎么会从南城出去。”忠王的眉头皱了起来,南城是耶律鹰释的地盘,难道,她也搅合进来了?“传我王令,命铁甲军大统领率前锋营火速赶往南城郊外与本王会和,本王倒要看看,这趟混水里究竟有几条鱼。”

  护送袁子卿的马车出了南城没过多久,原本昏迷不醒的袁子卿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吐血,整个人也清醒过来,苏秦不得不勒停了马车查看她的情况,她非但中了毒,而且毒性渗透的极快,已然进了脏腑。她看着他笑,“你要送我去哪里?”

  “你别说话,我替你解毒。”

  袁子卿摇头,“你是大夫,应该晓得我中的毒已经无解了。”

  “能不能解,我心里有数。”苏秦双手合十,开始运气。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累极地说道:“从我离开家乡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是客死异乡的结局,刺杀勤王是五马分尸的重罪,中毒而死比五马分尸已经好了太多,更何况,还有你陪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猛的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此生,知你爱我,已经够了苏秦。”她缓缓靠到轿厢上,没了知觉。

  苏秦再不迟疑,点了她几处大穴,拉住她的双手,用他的真气将她体内的毒吸附出来。此刻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要她活下去,他可以死,但她不行。耶律鹰革已经不重要了,他来这里的缘由也不重要了,重要的,唯有眼前的袁子卿。她若死了,这个幻境可能会随之幻灭,也可能不会,但他不敢赌,因为输不起。

  忠王到的时候,袁子卿已没了气息,躺在落叶杂草之间,嘴边的血迹未干,衣襟上也都是呕出的斑斑血迹,护送她的马车没有踪影,忠王扭头对着铁甲军的御用军医道:“去看看。”

  “是,王爷。”军医几步上前,反复诊断之后回禀道:“回王爷,毒发身亡不超过一个时辰。”

  “赶车的人,瞧清楚了吗?”忠王扭头看向黑衣人。

  “回王爷的话,属下看着,有点像西城的苏大夫。”

  “苏秦?怎么会是他?”忠王喃喃自语道,她以为是鹰棘,要不就是李拓,“事不宜迟,你立刻带人去医馆,是不是他一查便知。”

  “是,王爷。”

  “来人,将尸体扔到乱葬岗去,谁也不许在勤王面前提及此事,否则休怪本王无情。”

  “谨遵王令。”铁甲军将士齐齐回道。

  忠王利落的翻身上马,率一众铁甲军离去。树林里又恢复了平静,唯地上沾了血迹的片片枯叶可以证明,苏秦,曾在这里,以命换命,救了他爱的袁子卿。

  袁子卿醒来已是三日后了。马车沿着山间小道一路跑,停在了一处悬崖峭壁边上,一对药农父女发现了她,将她带了回去。袁子卿清醒以后,望着镜中陌生的面孔,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哭得悲天动地。苏秦,你太残忍,你实在太残忍。

  第四日一大清早,无论药农父女如何挽留,袁子卿执意告辞,换了身粗布长衫便离开了,沿着悬崖峭壁一路走,将属于霍瑾依还有袁子卿的东西统统扔下了悬崖。从此以后,她再不是霍瑾依,再不是袁子卿,苏秦不仅救了她,还给了她新的面容甚至声音。苏秦,你在哪里?

  袁子卿好不容易才找到那片林子,却因为时隔多日,寻不到一丁点蛛丝马迹;她去乱葬岗的死人堆里一连刨了数日,什么也没有找到。“苏…………秦…………”她悲呛绝望的大喊,空旷的山谷里回音不断,每一个回音,都像一把匕首直刺进袁子卿心里,痛得她心如刀绞。

  除夕的子夜刚过,乱葬岗上的苏秦便化作一阵飞灰,消失不见。他不过是昊渊的一个影子,耗完了真气便只能归于烟尘。只是他这一幻灭,却是惊动了九重天下,久居凡世的昊渊。此时的昊渊,仍化名苏秦,是当朝皇帝身边的镇国公,第一红人。凡世蹉跎,他试过各种各样的角色、各种各样的人生,早已心生厌烦,笼在内元中的圣婴依旧沉睡不醒。他掐指推算,幻灭的竟是西天梵境中的那个影子,暗自吃惊。当年他参破天谴,除去仙籍,自己也未曾想明白为何要留下那个影子,如今看来却像是注定的因果。

  被昊天辟出的那缕魂魄,且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在西天梵境,他总是要去看一看的。那缕魂魄带走了几乎所有的往事,他一直觉得无所谓,过去的事,记得不记得,无关紧要;可自从那一世看着萧墨离死在太佬山脚,圣婴自此长睡不醒,他忽然觉得被带走的那些过往,并不是那么无所谓。在之后的几世轮回中,他愈发觉得所有的记忆都应妥善找回,无论是灾是难、是喜是悲。

  昊渊站在观天台上,眺望漫天星辰,幽幽的叹了口气。粦韬,待你我在西天梵境重逢,你当如何?为母神恪守了这么久的秘密,你又当如何向五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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