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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幽幽谷,位于五神山北峰之巅,终年没有阳光,四季无常,有时上午还下着雪冷的跟什么似的,下午就热的恨不能抱住大冰块消暑了。谷中一座青竹小舍,背山而建,舍中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青孜初来乍到,觉得幽幽谷其实挺不错的,比不周山好了不知多少倍,有竹舍可以栖身,有锅碗瓢盆可供生活起居,她既不必忍受风吹雨淋,也不必依靠野果度日。虽说谷中无人,但孤独嘛,也就那么回事,青孜觉得难不倒她。

  其实孤独只是幽幽谷的可怕之一,谷中无人确是事实,但遍地毒花毒草,最可怕的是住着神出鬼没的上古凶兽浮屠。对于浮屠的传说,版本太过源远流长,太过纷繁复杂,但各种版本难得的有一个共同点,说,浮屠幻化无形,好食神仙,能言善道。

  青孜从没看过五神山志,初来乍到的她反而很高兴,她觉得只要不被屈打成招,真理总有被伸张的那一天,待帝君他老人家仙游归来,总会给她一个交代。她不知道,前提是她必须有命活着等到那一天。在她之前,也有犯了事的守卫、婢女被送进幽幽谷,最后连尸骨都找不到。青孜简单收拾了一下,将朱雀以前送给她的一支竹笛摆在窗台上。她觉得,每天念着朱雀的好,想着出去找他,让他给自己做好吃的,她便不会放弃希望,就算再孤独,环境再恶劣,咬咬牙总能扛过去的。

  离竹舍不远处有一口参天大树,树下有一口水井,当树干上刻上第六十一个印记时,青孜终于再也按耐不住的嚎啕大哭了一场,全然不顾形象,当然也没有顾及的必要。在经过痛苦的、艰难的、匪夷所思的、死去活来的六十一天,还有无数次呕吐、晕倒、抽搐、失去五感后,她终于确定除了树下这口井里的水,谷中任何花果都有毒,她只能靠井水果腹了。

  对于一个吃货,这是多么惨无人道。青孜有好几次都想投井一了百了,她觉得,这口井,之所以存在,就是让人自我处置的,不能选择生,总能决定死吧。可是井口比青孜想象的小,竟然容不下她纤细的身段,努力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青孜暗暗决定要好好修炼,把井口拆大一点,最好一掌拍过去,掌风直接将井口削掉。她完全忽略了那些致命的毒花毒草,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无论酷暑还是严寒,她勤学苦练、虔诚且勤奋,一如当年誓要登上苍峨山的劲头。

  现在她终于知道青秋担心的缘故了,幽幽谷果然是比不周山更可怕的地方,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树干上已密密麻麻刻满了印记,为了方便计算,青孜每三十日就用赤砂刻一个标记,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井口仍纹丝不动,青孜数了数树干上的标记,居然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都够帝君把四海八荒仙游好几遍了,青孜很忧伤,帝君看着不像是个护短的人,没想到护起短来不是人。

  这天,青孜靠坐在井边一筹莫展。如果她看过五神山志,就不会做这些徒劳无功的努力了。这口井,是昊天大帝用昆仑山的玄玉亲手雕琢而成,可谓是上古时代最精湛绝伦的生活建筑,井水清澈,深不见底,可解世间奇毒,更有医痼疾、生断骨之奇效。若是能被她毁去,天理不容。

  “怎么不练功了?”

  青孜以为自己幻听,一个人待久了,她偶尔会恍惚,比如看见朱雀温情含笑的端着堪比国色天香的点心向她走来,待她热烈的、急切的迎上去,迎面却扑来一阵风,冷冷的,什么也没有,放眼望去,是空旷到可怕的幽幽谷。她没有动,低头靠坐在井边,她今天十分沮丧,沮丧到连动都懒得动一动。

  她被重重的踢了一脚,疼痛提醒她,有人。她茫然的抬头,然后,大大的吃了一惊,面前站着一男子,白衣白发,腰间的束带上嵌着一块非常好看的深蓝色菱形宝石,白发简单的挽成宝顶以一根玉簪固定,一张脸,好看的太不像话了。

  他又踢了她一脚,力道不轻。

  青孜“腾”的站了起来,心气儿有些不顺,“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么没规矩。”

  他嘴角有了笑意,看着她道:“你胆子真大啊。”

  “你谁呀你。”青孜瞪着他,长得好看也不能随便踢人吧。

  他的笑意深了,“你胆子真的大。”

  “对待同门,怎么半点礼貌都不讲?”

  “礼貌?”他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十分悦耳,笑声在山谷间幽幽回荡,久久不曾停息,声音直直钻入耳内,刺得耳膜生疼生疼。

  青孜紧紧捂住耳朵,有些紧张的退了几步,这个人的功力,深不可测。

  “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没说,我又怎么知道。”青孜没好气的反驳。

  “你是我见过最无知的女人。”

  青孜嘴角抽了抽,初次见面就连人格带智商的侮辱她,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好这些时日把她委实憋屈坏了,于是她二话不说扑了上去,揍死你个小白脸再说。自昊天大帝归于混沌,天地间还没人敢对他动手。正所谓无知者无畏,青孜不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正是浮屠所化,更不知道浮屠为何物,所以动起手来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而他,千千万万年来,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低声下气者有之、跪地求饶者有之、痛哭流涕者有之、落荒而逃者有之……唯独没有见面动手者。青孜不但对他动了手,还因为他的一时失神使他挂了彩,他的左脸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虽然之后青孜被轻而易举的制服,而且被制的很惨,但是他的左脸,令他十分恼怒的泛出了青紫。

  青孜只觉浑身都要散架了,疼的真厉害啊,但是她却大笑起来,她仰躺在花丛中间,觉得那灰色的天空看起来并不那么讨厌了,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真实且温暖,有令人眩晕的光彩,“真谢谢你,我以为自己早就死了呢,原来还活着,活着真好。”

  他正在考虑是直接杀掉她再现出原身大快朵颐呢,还是先现出原身再杀掉她大快朵颐。

  青孜踉跄着站起来,“真对不住,方才还在说你没礼貌,自己却先动了手,走吧,我有一罐很好的药膏,包你药到伤除。”说罢,也不等他回答,拉着他的手就往竹舍拽。

  他想吃掉她的想法,松了那么一松。

  青孜让他坐在凳子上,左手拿着褐色的药膏,右手食指挑了一些,略有些笨拙但小心翼翼的往他左脸青紫处涂抹,啧啧啧,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罪过罪过,连嘴角都有些泛紫了,好在朱雀的药膏效果极好。青孜又多挑了些药膏,手指刚碰到他的嘴角,他突然往后退了退。

  “抱歉,弄疼你了,我一定小心。”说罢,俯身凑了上去。

  他往后退一点点,她靠过去一点点,他再往后退一点点,她再靠过去一点点,他的气息微微有些乱了。

  “好了,不出三天就会好的,保管什么痕迹都不会有,还是一张漂亮的脸。”她笑眯眯的弯腰看着他。

  他想吃掉她的想法,被扔到了窗外,尔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青孜却因为打架后遗症,各种酸、各种疼痛,在竹榻上躺了整整七天下不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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